“我既然知道了你瞞天過海要潛行回龍城,你又怎麼放心冒着走漏消息的風險把我留在外面?你沒有別的選擇。”
他手上用力,“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你坐到今日高位,莫非從來沒有與人妥協過?”
平宗笑道:“那些人都死了。我殺了你更方便,你說對不對?”他雖笑着,聲音裡卻沒有一絲說笑的意味。
葉初雪沉默了一下,忽而嬌嗔:“好討厭,說不過人就喊打喊殺,好吧,算你贏了。沒人告訴我,全都是我猜的。”
“猜的?我不信。”平宗好整以暇,向後也靠在錦裘墊子上,肩膀挨着她的的肩膀,解下腰間的酒囊喝了一口,遞給她,“喝不喝?”
葉初雪果然接過去喝了一口,笑道:“晗辛總嫌我早上喝酒,你看你不也喝。”
“不過說老實話,像你這麼能喝酒的女人還不多見。你醉過嗎?”
“醉過。”她的聲音突然軟了下去,低低啞啞,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自嘲地一笑:“醉得差點死了,醒來後五臟六腑都像是被搗碎了一樣疼。所以以後就不醉了,還是清醒些好。”
平宗轉過頭去看她,不知道她說的還是不是醉酒這件事。
她的頭髮束在腦後,光潔的額頭在晨光中顯得剔透溫潤,像是從裡到外都透着光一樣。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若隱若現,臉色喝過酒以後微微泛上一些血色。平宗好奇,這分明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哪裡像一個經歷過離喪的婦人。就在這個時候她像是有所感應,轉過頭來迎上他的目光,衝他靜靜地一笑。平宗只覺心底一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猛地刺痛了一下。
就那麼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做了一個無論如何都算昏聵透頂的決定。“你要跟我去龍城也好說,只是你的身體只怕吃不消。”
她眼睛一亮,淡淡地點頭:“沒事兒,只要到龍城之前沒死,到了那兒你總能把我救回來,對吧?”
他一時什麼話都沒有說。
就連楚勒和焉賚都對平宗的決定大不贊同。但既然平宗的心意已定,旁人再如何說也很難改變成命。兩人深知他的性子,只能私下裡詬病。“帶着一個病怏怏的女人怎麼走,龍城離這裡一千二百里地,換馬不換人也得跑滿三天,這不就是拖累嗎?”
“是啊。”焉賚一邊與楚勒合力將氈帳收起來卷好掛在馬腹側,一邊不滿地朝火堆旁看了一眼。那邊葉初雪被裹得糉子一樣,臉都被遮住大半,更令人覺得身世來歷無一不可疑。“那女人到底什麼來歷也沒弄明白,還被人追殺。若是殺手發現了一路追過來,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煩來。”
焉賚沉默了一下,說:“大概不會吧。”
平宗將馬牽到葉初雪面前,問:“會騎馬嗎?”
葉初雪搖搖頭。
他笑起來,“我猜你也不會。再問你一遍,你真要跟我去龍城?這一路顛簸,你就是沒傷也受不了。”
葉初雪走到馬前,好奇地打量。那是一匹萬里挑一的天都馬,高大健壯,毛色純淨油亮,兩隻眼睛也炯炯有神,警惕地瞪着葉初雪,威脅地噴出一團熱氣。葉初雪不爲所動,輕輕附上它的鼻樑,像逗小狗一樣撓撓它的下頜。平宗好笑地看着這匹陪着自己出生入死馳騁沙場的愛馬像受辱一樣偏頭躲開她的碰觸,一點制止的意思也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葉初雪低聲問:“你說我會不會在路上暈倒?”
平宗認真點頭:“八成會。你不怕?”
她擡起頭,笑着說:“那你最好用繩子把我綁在你身上。”
他輕蔑地一笑,雙手將她舉起來放在馬鞍上跨坐,自己隨即翻身上馬從身後將她擁住,用力晃了晃。葉初雪從來沒騎過馬,嚇得尖叫起來,惹得他哈哈大笑。“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是要掩人耳目潛回龍城,不然路上你摔下去我可不管。”
“很難猜麼?”葉初雪嗤之以鼻,“你堂堂晉王,整個長江以北最貴不可言的貴人,出門連最親信的賀布鐵衛都不帶,定然是不想讓人知道行蹤啊。”
“那又爲什麼知道我是回龍城?”
“我猜的。”她似乎對這種話題感到無聊,草草地說:“你帶着行軍用的氈帳和炊具,自然不是偷跑出來看昭明郊外的風景,兩個人卻有四匹馬,顯然是要長途換馬用。長江一線的重鎮你都已經巡視過,唯一值得你微服奔波的,也只有龍城了吧。”她擡起頭,看着他,問:“滿意了嗎?”
“滿意!”平宗發出一聲呼嘯,招呼楚勒焉賚帶着晗辛上馬,興致勃發:“何止是滿意啊,簡直無話可說。坐好,咱們出發了。”不等葉初雪反應,一夾馬腹,箭一樣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