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賀蘭皇后給葉初雪出的一道難題。自立後以來,後宮中人人都看得明白,皇帝獨寵葉初雪,夜夜宿在承露殿,別的嬪妃也就算了,皇后那裡確實從不登門。甚至承露殿纔是歷來皇后所居,而承恩殿只是當初的配殿,雖然形制相同,卻居於承露殿的下位。
更令人稱奇的是葉娘子雖然獨寵,卻沒有封號品銜,宮中之人只稱娘子,俸祿服色車輿儀仗一同皇后,卻終究名不正言不順。更有人因葉初雪白髮又獨寵,背後叫她白狐狸。久而久之,宮妃嬪妾之間,這個說法越流越廣,就連葉初雪自己也多少有所耳聞。因此這個所謂找黑貓對付白狐狸精的話是不是真的有人說,還是隻不過尋個由頭要讓她難堪一下,也很值得兩說。
葉初雪心頭對這些小把戲雪亮。知道賀蘭頻螺將這些人打發來讓她處置,也是爲了示威。畢竟葉初雪身上沒有品銜,因此並無權力處置任何人。她圖的無非是將白狐狸精的話當面罵道葉初雪的臉上來。
葉初雪知道這場好戲宮中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等着看她的笑話。也知道這是賀蘭皇后打算立威的一次行動。這事如果她善罷甘休,只怕以後這宮中人人都能欺到她面前來。而如果她做的過火的話,也會立即有一羣人來指摘她越權行事。畢竟她身上沒有品銜,所謂服色儀仗皆是禮儀,並不代表實際的權利。
葉初雪早在聽他們說原委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轉頭朝平宗道:“陛下何不去別處逛逛,這裡只怕一時有些難看呢。”
平宗今日來本也是聽到了風聲,怕葉初雪吃虧趕來坐鎮。此刻聽她這樣說,眉毛一挑,問道:“你真不要朕在這裡?”
“後宮的事情,後宮處置。”葉初雪並不在乎在場還有許多旁人,與平宗說話並不將他當做皇帝一般小心翼翼:“陛下也不能整日在後宮幫臣妾做主,這些事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你……”
“放心。”葉初雪微微一笑,目中光華晶亮,令人幾乎不可逼視。
平宗笑道:“是了,我倒忘了你從小在宮中浸淫,自然難不倒你。”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葉初雪身邊,卻刻意停下來,在她雪白的髮髻上親吻了一下,笑道:“紅顏華髮,容顏尤其嬌豔,旁人卻不懂得這妙處。”
他這話有心說給四面八方豎着耳朵聽這裡面動靜的人挺。果然不出三日,各宮嬪妃便紛紛將頭髮染白,眉目描畫得更加鮮豔。這樣的妝容傳到宮外,在王公貴人的內宅中廣爲流傳,被稱作華髮妝。
直到幾十年後,後人說起曾經在龍城大行其道的華髮妝仍然嘖嘖稱奇,不知這股風潮究竟是如何而來,又如何在一夜之間湮滅無形。
看着平宗走出去,葉初雪這才板起臉來問道:“燕舞,讓黑貓防白狐狸精這話究竟你說過沒有?”
燕舞趴在地上,仍然振振有詞:“宮中傳言有白狐作怪由來已久,不過是大家胡亂說來消遣的。娘子何必當真。”
葉初雪點點頭:“這麼說就是有咯?”她的笑容變得冷峻,“我知道你們今日到我這裡來做什麼。也知道你們想看到什麼樣的結果。你們以爲我因爲身份曖昧,又有個白狐的嫌疑,便會對你們姑息置若罔聞嗎?皇后本是後宮之主,掌管後宮賞罰無可厚非。這事兒出在她宮裡,犯事兒的人又是她的人,我若是識相的話總要給她一分顏面,做個賢明懂事的人,將此事糊弄過去就算。你們說是不是?”
柏嵐薩等人面面相覷,本來這就是他們的本意,但由她說出來卻似乎有些不大對頭。因此一時間既不敢點頭又不敢搖頭。
葉初雪安然將茶喝盡,把茶杯交給小雪,對小初吩咐道:“去把那個漆木匣子拿來。”
小初照她吩咐拿出一個不大的漆木匣子,匣子的五面均鑲嵌着珍珠水晶硨磲琥珀等寶石,又用螺鈿沿着四角貼着祥雲的樣子。柏嵐薩久在宮中,一見到這匣子就愣住。
葉初雪看見他的神色,笑道:“是了,你是認識這個東西的。”她將匣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一寸見方的玉印放在手邊:“你來說說,這是什麼東西?”
柏嵐薩恭恭敬敬跪拜下去:“啓稟娘娘,這是皇后之印。”
葉初雪笑道:“是了,我雖然沒有品銜在身,卻受皇命執掌皇后之印,代皇后行使管理後宮的職責。”
柏嵐薩立即意識到大事不妙,連連叩首道:“娘娘,此事原是皇后宮中下人不懂事,無事生非,又來惹娘娘生氣,娘娘切勿與這羣下鄙之人計較,此事奴婢有罪,請娘娘降罪。”
葉初雪笑道:“你們真以爲誰該定什麼罪是你們說了算嗎?既然逼我請出皇后之印來,我便也不會讓你們替我來定罪。”
柏嵐薩還不死心,勸道:“娘娘,到底都是皇后宮中的人……”
“皇后既然將你們打發到我這裡來,自然是信任我能秉公處置,柏貂璫怎麼反倒不信任了呢?”
柏嵐薩被她的話噎住,登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葉初雪這才吩咐道:“燕舞妄傳謠言,按巫蠱惑君之罪,仗斃。小月兒檢舉有功,升三級,賞黃金十兩。柏嵐薩處置公平,賞黃金二十兩,交由宮正寺商議升遷。”
燕舞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葉初雪竟然會對她下殺手,驚得大呼起來:“娘娘饒命啊,奴婢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葉初雪向左右笑道:“她居然還說自己冤枉。莫非還想往皇后身上栽贓不成?是想看着我去跟皇后撕破臉皮嗎?你道皇后會爲了你背這黑鍋不成?”
燕舞嚇得連連叩頭,額頭磕得流血,在地上留下一個個血印子。葉初雪厭煩地揮手:“還讓她在我這裡呼號喧鬧不成?帶下去送往宮正寺刑罰司行刑吧。”
立時便有幾個高大的內官上來將燕舞拖走。
燕舞哭喊呼號,聲音淒厲悲慘,被拉出去時雙手抱住廊柱死活不肯鬆手。那兩個內官不耐煩,便生生將她手指掰斷硬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