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晗辛靠在車壁上長長地鬆了口氣,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雖然她對崔璨說的是因爲自己是南朝人,才幫葉初雪做那些事情,但心中明白實際上是因爲她沒有辦法違抗葉初雪。她早就習慣了將她當做自己最關心的人,甚至葉初雪的喜樂比她自己的喜樂更讓她掛懷。她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違拗葉初雪的意思過。
晗辛覺得自己這麼長久以來,終於獲得了自由。雖然葉初雪早就將身契還給了她,但她從來沒有如今日這樣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可以不用爲了任何人去抉擇,去捨棄。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既不背叛葉初雪,又能脫離她對自己影響的契機。
今日崔璨的心思她看得明白。崔璨的擔憂也是她的擔憂,若是雒都與鳳都相爭,自己該順從葉初雪,還是幫着崔璨?如果她不解決這個問題,也就不可能再去接受別的人。崔璨的確說動了她。她也許永遠不可能像對平衍那樣傾心相待,卻也能想象得到與崔璨相攜終老的樣子。所以她要先解決自己的問題,也許這一關終究可以過去。
晗辛突然有點急切地想要見到崔璨,她撩起車簾吩咐馬伕:“快一點兒,快回府去。”
馬伕聽了點頭,馬鞭在半空甩得脆響。晗辛低頭撫着自己的肚子,禁不住微笑起來。
從城外遊玩歸來的年輕男女遊興未盡,隔着穿城而過的清河彼此唱和着歌謠。少年們縱馬奔馳,蹄聲如雨點一般,敲打在晗辛的心頭。
漫長的時間以來,她終於又有了自己還活着的感受。
窗外春光如此燦爛,她忍不住掀起窗簾向外面張望。
少年縱馬春衫薄,十幾匹駿馬從車旁飛馳而過,少女們將手中的花枝投向心儀的兒郎,笑聲戲謔聲歌聲撒滿了一路。
晗辛即使只是聽着,也禁不住露出傾慕的微笑來。
突然一匹馬從她面前奔馳過去後,剎住了腳步,馬上之人調轉馬頭小跑着回到車旁,一彎腰正對上晗辛的眼睛。
那少年說:“阿姊,總算找到你了。”說罷竟然飛快下馬,也不顧馬車正在行走,一下子躥上來,掀開車簾坐了進來。
晗辛吃了一驚,幾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年,“陛……陛下……”
許久未見,這少年又長大了不少,經歷了一番變故如今神色模樣都變得老成了許多。他盯着晗辛的肚子,看了好一會兒,問道:“當初朕的車隊過太倉河,有人放火燒了守軍的糧倉,令敵軍大亂,朕纔有機會能夠來到雒都。那個人是你吧?朕彷彿瞥見了你的身影,只是疑惑你爲何不肯相見。原來是因爲這個……”
晗辛心跳得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明明平宸語氣溫和,她卻只覺得全身血液飛快地流動,像是那樣就能帶她飛起來,逃離眼前這情形一般。
平宸聽不見晗辛的回答,擡起頭來盯住她的眼睛,卻伸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胎兒恰在這個時候猛然動了一下。平宸吃了一驚,被燙了一樣縮回手,隨即又難抑好奇,再次把手放回去,滿面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你這肚子裡,就是朕的兒子嗎?”
一句話問得晗辛只覺頭頂一個霹靂響過,她幾乎是本能地一巴掌打落平宸的手,勉強笑道:“陛下說笑了……這孩子自然是秦王的。”
“別說笑話了。”平宸不留情面地打斷她:“秦王那身子骨,常年受着寒毒,哪裡還能生兒育女。”他看着晗辛的神色無比溫柔:“我知道,這孩子一定是我的。”
晗辛臉上血色盡失,手腳冰涼得幾乎無法挪動。她覺得自己就要哭出來了,連連哀求:“陛下,你放過我吧,讓我走,求求你……”
“荒唐,”平宸笑道:“阿姊肚子裡有朕的骨肉,說不定就是朕的長子,朕怎麼能放任你還在外面遊蕩呢?”他笑了笑,突然縱身跳出了車廂。晗辛聽見他在外面吩咐:“將這車帶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