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怒從心頭起,再也忍耐不下去,撿起一把刀就向平宸走下去。
平宸手中的刀卻在半空揮舞,“沒有什麼可以商量,你退兵,朕就將這女人放了,讓你們夫妻團聚。朕給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這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平衍始終一言不發,釘子一樣立在原處,目光落在晗辛身上就再也沒有離開過。
厙狄聰等人紛紛圍攏在平衍身邊,催問道:“殿下,咱們怎麼辦?”
平宸還在喊:“答不答應,一句話!七郎,別逼我做狠事!”他一邊說着,突然揮刀向晗辛的頭上砍去。
城上城下響起一片驚呼聲。
好在平宸的刀只是將晗辛的頭髮削掉了一綹。不知何處風來,將她的頭髮吹得四下飛散飄落。
“平衍,下一回刀就不會落在頭髮上了,你是要頭,還是要人,自己看着辦!”平宸喊得聲嘶力竭。
平衍終於開口,只有兩個字:“退兵。”
這是意料之外的迴應。無論是城頭上的崔璨,還是平衍身邊的厙狄聰等人,都以爲平衍會顧全大局,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然而沒有,平衍乾脆利落地下了命令。
厙狄聰知道無法再勸,只得去傳令。
平宸給的時間很緊,而厙狄聰擔心守軍趁機追擊,所以命令在最前面攻城的隊伍最先撤退,自己則帶領中軍留守原地斷後。
北朝軍隊歷來軍紀嚴明,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合常理地退兵,將士們也尊奉軍令如山,沉默迅速地開始了撤退。
崔璨漸漸壓下了心頭的驚怒。平宸大病未愈,連自己行走都十分艱難,居然能制住晗辛令她不能反抗,一開始崔璨因爲擔心和震怒並沒有留意到這樣的反常。直到此時,看着僵立在萬軍之中的平衍時,卻突然明白了。
他朝平宸和晗辛看去,果然發現平宸握着刀的手在激烈地顫抖,而晗辛幾乎是提着自己的髮髻放在平宸手中,他突然明白,這一切都不過是做給平衍做的戲。
晗辛朝他看過來,像是知道他心中的驚疑,突然露出了一個疲憊的微笑。那容色酸楚,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腿軟得就要摔倒,崔璨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已經伸出去的手卻又頓在了半途,想了想,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平宸也已經用盡了力氣,眼見着下面龍城大軍漸漸離開,終於支撐不下去,踉蹌着向後幾步,離開城垛,一把推開晗辛,自己跪倒在了地上。
自有一羣人簇擁過去噓寒問暖,崔璨卻寸步都不想再接近這個君主,反倒趁機走過去,扶着晗辛站了起來。
“這樣的情勢下,他肯爲你退卻大軍,也許隨他回龍城去也不是個壞事。”
晗辛從始至終用手捂住嘴,暗暗抽泣,卻不肯哭出聲來。聽到崔璨這樣的話,才愕然擡眼,似是想要看透他說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崔璨有些領受不住這樣詰難的凝視,扭頭避開,說:“我是不忍心看你被陛下如此相待。”
“陛下他也是……”晗辛要鼓起勇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受人指點才這樣做的。”
崔璨一愣:“受人指點?誰?誰能這樣玩弄人心……”
他的話沒有問下去,晗辛那隱忍中帶着快意的神色已經讓一切都不言自明。只是崔璨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葉娘子出了這樣的主意?”
“龍城賀蘭皇后派人劫持了葉娘子,他們卻不敢離開雒都,就只能潛入皇宮,將葉娘子交給陛下看押。”
崔璨聽得心驚膽戰。當日葉初雪來到雒都,是他帶着去見了平若,誰知之後竟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而他本人卻全然被矇在鼓裡。
“然後呢?”
“起初我也不知道。後來陛下擔心城破,向葉娘子詢問禦敵之計,答應以此爲交換,過後便放她走。”
“所以這一切都是她的計策?”崔璨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晗辛,你就願意被人如此相待?如果秦王不是決定退兵,而是要殺了你呢?他曾經那樣對你……”
晗辛搖頭:“主人說他不會。說他定然會爲了我而退兵。”
“爲什麼?”崔璨愈加焦躁起來:“可就算是平衍不會傷你,但陛下會傷你啊,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做?”
晗辛一時沒有回答,卻看着遠處山林中隱隱的影子:“看,是平中書他們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