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雪回頭看着他微笑,似是對他的反應有十足把握:“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一場露水姻緣,我不走,難道你還要帶我回你的晉王府?”
“你究竟是誰?”他再次問。這一回神色肅穆,已經不見絲毫戲謔。這女人對他的身份瞭若指掌,分明是有備而來,然而廝混了一夜,卻連她的目的都不知道,這一切都讓平宗十分不舒服。
她笑了笑,果然不接他的問題,過去把門打開,外面的寒風一擁而進,將她的衣袂掀起,翩翩欲飛。寒意登時充滿了房間,她回頭體貼地說:“小心彆着涼了。”
這女人言行完全無從揣測。平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飛快地拎起自己的狐裘大氅追過去,把已經一隻腳踏出門檻的葉初雪拽了回來。“連鞋都不穿,你倒是不怕自己凍着?”他笑着,用狐裘把她裹住,打橫抱出門。葉初雪終於現出一絲驚慌:“放開我!”
“你不是要去嫁人嗎?好,我送你。”終於掌握了主動的平宗,笑呵呵在她驚呼聲中往外走。
這是驛站最好的院子。下了一夜的雪,滿庭瓊花,地上的新雪如同美玉一樣潔白無瑕。平宗抱着葉初雪,在門口稍微站了一下,貼在她的耳邊笑嘻嘻地說:“其實我更喜歡你姓玉。”
初雪扭過頭去不理他,耳根卻已經染紅。平宗驚訝,這女人居然還會害羞?
一出院門就看見門口停着一輛車,楚勒和焉賚在跟一個梳着雙環髻的侍女說着什麼。平宗耳力極好,隔着一段距離聽見侍女的聲音:“我來接我們家主人。”
楚勒焉賚互視一眼,滿臉疑惑,楚勒問:“你家主人是誰?”
侍女已經看見了平宗懷裡的葉初雪,笑道:“那不就是嗎?”她迎上去,衝平宗施禮笑道:“多謝將軍送我家主人出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主人吩咐我一早來接她。”她說話的時候,水汪汪的眼睛只盯着平宗,彷彿完全看不到被他抱在懷裡面色尷尬的葉初雪。
走到近處看清楚,那車上果然披紅掛綵,懸着紅燈籠,完全是迎親的架勢。平宗越發覺得有趣,笑道:“沒想到平白碰上這麼個喜事兒。既然碰見了,不去恭賀一聲也說不過去,你家主人這是要嫁到哪兒去?何時行禮,到時我也去討杯喜酒喝去。”
侍女撫掌笑道:“將軍親臨,自然能讓主家門庭生光,我代主人先謝過將軍了。”她到這時才瞟了一眼葉初雪,見她兩手勾着平宗的脖子,頭向後仰,望着彤雲密佈的天空一言不發,抿嘴笑了笑,說:“娶親的是昭明武庫守備嚴若涵大人,昏禮定在亥時三刻,將軍屆時若是有空,還請大駕光臨。”
“居然是嚴若涵?”平宗驚詫地低頭看看初雪,她也正似笑非笑望過來,目光中有太多不言而喻的東西。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平宗嗤笑一聲:“嚴若涵那老東西怎麼也有六十多了吧?居然有這樣的豔福?這個喜酒還真是非喝不可了。”他說着,過去將葉初雪送到車上,鬆開手不忘拍拍她的臉蛋:“放心,我一定會去。”
葉初雪仍然一言不發,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低聲說出一個名字來:“赫勒敦!”
平宗一怔,如遭電殛。
葉初雪再不看他,轉身坐進車廂裡,將車簾放下,吩咐道:“走吧。”
那侍女雖然言談老道精明,卻對她的吩咐一絲都不敢違抗,匆匆向平宗行禮,道了一句:“將軍到時可一定要來呀。”便轉身進了車裡。
車伕的鞭稍在半空劈出一聲脆響,兩匹馬揚蹄長嘶,雪泥四下濺得老高。
葉初雪正靠在車廂裡養神,似乎十分疲憊。侍女進來,見她這個樣子,連忙過去把她身上的裘氅攏緊,又拿過一張貂皮蓋在她被凍得通紅的腳上,小聲責備:“也太不愛惜自己了,要是凍壞了可怎麼辦?”
葉初雪笑道:“不是不讓你來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酒呢?快給我喝一口,快凍死我了。”
侍女沉下臉:“大清早就喝酒,你不要命了。”
葉初雪也不說話,可憐巴巴瞧着她,直看得她不忍心,只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玉葫蘆放在面前:“只許喝一口,暖和了就行。”
葉初雪接過來喝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晗辛,幸虧我還有你。”她似乎極其疲憊,說完便又閉上眼:“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晗辛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傷感,卻壓抑着不流露出來:“好,你好好休息吧。”
直到馬車走遠,平宗纔回過神來,回頭望向楚勒的時候面色已經不善:“怎麼樣?”
楚勒來到他身邊,低聲彙報:“昨夜撒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我問過驛丞,從來沒見過這女人。將軍的行蹤雖然不是機密,但尋常人也不會掌握,這女人的來歷太詭異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平宗皺眉:“不能照着尋常的路子查,你們動動腦子。”
楚勒認真想了一下,試探地問:“我讓人去方圓百里的所有妓院查看……”
平宗忽地回頭,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勉強壓抑着情緒,只是說:“那種地方養不出這樣的女人,不用費這個神了。剛纔的話你也聽見,她要在昭明落腳呢,昭明……”他意味深長地淡淡笑了一下,“問問落霞關的人吧。”
說完平宗轉身往院子裡走,一邊吩咐:“準備一下,咱們中午趕到昭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