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_第二十八章 昨夜南園花何處 上

眼看着臘日一天一天近了,永嘉仍舊每天要處理無窮無盡的瑣事。離音也跟着忙得腳不點地。一邊要隨時隨地守在永嘉身邊幫她算賬檢點各項用具祭品,一邊又被龍霄纏住,一時要更衣一時要沐浴,隔三差五便將她叫去糾纏一番。

離音自重身份,不肯公然與龍霄胡鬧,仍舊人前處處躲着他,但扛不住他出盡百寶地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只得兩邊奔波,辛苦自知。

這邊永嘉因爲一筆賬對不上,轉眼身邊又不見了離音,不用問也知道是被龍霄叫去了,不禁心浮氣躁,喚來阿瑤說:“這些人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稀裡糊塗的東西?連這麼簡單的賬都算不明白,我哪裡有閒工夫陪他們耗着?去把離音找來。”

阿瑤面帶難色,吱吱嗚嗚地答應了腳下卻不動。永嘉瞪眼:“幹什麼?連你也要躲懶?”

“奴婢不敢!只是……”她偷偷瞧了瞧永嘉的面色,鼓起勇氣說:“剛聽青奴來說,侯爺帶着離音出了門。”

永嘉的眉心擰了起來,“出門?去哪兒了?連飯都不吃就又往哪兒去了?還帶着個侍女,這成什麼樣子?”

她一連串地問,自然也不指望阿瑤能打得上來,不過是將胸口憋着的氣發泄出來而已。但問完之後只覺越發鬱悶,勉強壓了又壓,終究壓不住心頭一股邪火,伸手將面前几上的賬簿全都掃到地上去,站起來吩咐:“備車!”

阿瑤朝阿繯望過去,見她輕微搖頭,知道這個黴頭還是不能觸,只得順着她的話問:“夫人要去哪裡?”

永嘉張開口怔了一下,她不知道龍霄去了哪裡,自然也回答不出。

正尷尬間,青奴領着一個宮中服色的小內管跑了進來,連聲稟報:“夫人,太后請您進宮赴宴。”

永嘉意外,打量了那小內官一眼,確實是在居延宮中見過的,於是問道:“她要你來的?赴什麼宴?幾時?”

小內官笑道:“就是現在,不過是普通家宴,娘娘特地吩咐,公主殿下不用拘禮不需大妝,即刻進宮便是。”他見永嘉面上仍有疑色,走到跟前低聲說:“陛下哭鬧不休,要見阿姊,太后勸不住才讓奴婢來請公主殿下的。”

永嘉先是一愣,隨後回過味來。小皇帝要的阿姊根本不是她。她心頭正堵得慌,越發惱怒,她胸中本就有一口惡氣堵了許多天無處發泄,太后這邀約來得簡直是合了天時,當下也不顧阿繯阿瑤的勸阻,揚聲吩咐:“更衣,備車,進宮去。”

到了居延宮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太后親自到門口迎接,見到永嘉連連道歉,只說下面人不懂事,自己當時也是急得昏了頭,沒有多想就讓人去請了。“但公主殿下也有好久來我這裡了,既然來了,總不能空跑一趟。”太后笑得溫婉,細聲細氣地說:“所以讓人備下薄酒,公主不妨小酌幾杯再回去。”

永嘉看着她冷笑。

太會本是永德宮中的侍女,能有今日地位,其中過程有太多見不得人的地方。永嘉原先就對她嗤之以鼻,到得知她與龍霄有私,還曾經大鬧了一場,羞惱之下出手刺傷永德,這件事情在當時極爲轟動,以至於街頭巷議都猜是因爲永德與龍霄私通才惹發了永嘉的潑天醋意。再之後中秋家宴時永德拆穿龍霄纔是太后所生兒子的生父,這件天大的醜聞雖然被琅琊王彈壓下去,永德也因事敗被賜死,各方物議也很快平息。但對永嘉來說卻不啻爲晴天霹靂。

在永嘉看來,她是龍霄的正妻。他可以有別的女人,家中蓄養了無數姬妾,她雖然看着礙眼卻也還能容忍。但與一個侍女偷情到了能夠生出孩子將那侍女送上太后寶座,這種事情不但是丈夫偷腥,而且還涉及到對皇家的玷污侮辱,卻偏偏無人能夠將這驚天的黑幕揭開。連永德那樣的人在這件事情上都慘敗收場,永嘉自知沒有這個手腕魄力,只能忍氣吞聲,與太后斷絕往來。最多隻是在家中吃醋,拿賤婢的稱呼搓揉龍霄一番。

而太后這邊,也不知道是心中有鬼,還是確實不大敢激怒她,自永德死後也再沒有招惹過永嘉。雙方在對彼此的沉默中達成一種奇異的默契,互相假裝對方的不存在。

永嘉不知道太后爲什麼會突然打破這種默契。小皇帝哭鬧這種理由自然立不住腳,她連一個字也不信。直到人站在了居延宮門前,還沒有想明白自己爲什麼腦子一熱就來了。

但不論爲什麼來,永嘉心中打定主意,絕不肯俯首跪拜,因此只是一味看着她冷笑。

太后也許是早就有所準備,對她的態度毫不介意,姿態依然柔婉恭順,低眉垂目地展臂,將她向屋中延請:“酒菜已經備好,公主請。”

永嘉公主仰着下巴進了屋。

居延宮的裝飾佈置,在永嘉看來簡直是賤婢庸俗淺薄的品位必然的結果。屋中擺設用具無不是用得最上等的木料,甚至有走海路販賣而來的南海奇珍,珊瑚樹,珠母貝,錫器,琉璃擺滿了各個角落,耀眼繁瑣,無一不在炫耀着主人尊貴的地位和無窮無盡的財富。

太后對永嘉打量時挑剔鄙夷的神色視若不見,徑自走到自己的主位坐下,自有侍女過來爲永嘉斟茶倒水,添酒上菜。永嘉尤其見不得她這自居主位的樣子,立在當中半晌,卻實在想不出該如何打掉她這威風,只得悻悻地坐下。

太后一直低頭看着自己眼前的酒觴,直到此時才笑道:“今日驚動公主是因爲陛下,本來應該讓公主跟陛下見一面,畢竟你們姐弟也有些時日不曾見面了。只是剛剛吃了藥睡下了,我也不好再把他鬧起來。不過話說回來,陛下不在,咱們私下說話倒也自在,公主,你說是嗎?”

永嘉冷淡地說:“不見正好。我對孩子沒什麼耐心,也不必鬧得大家不開心。”她打定主意絕不露出半分破綻讓太后以爲自己的態度鬆動,因此出口便不留情面。面前的茶酒也是分毫不動,只是不錯眼珠盯着太后,想看她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太后碰了一個冷釘子,也不着惱,只是一味地笑:“公主與庶人永德還真不一樣,她就喜歡孩子。邕兒也與她十分親密,唉,真是可惜。”

永嘉擰起眉來。

雖然永德事敗後被貶爲庶人賜死,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着她的面將永德叫庶人。她知道這是太后刻意地挑釁,卻絲毫不肯退讓,板着臉說:“太會這話說的不對。阿丫既然已經被貶爲庶人,永德這封號便不該再叫。太后你說是不是?”

太后微笑:“公主教訓的是。咱們難得相聚,是我不該提起她來。”

“提她也無妨。如今朝廷也沒有明令不讓提起她,對不對?”永嘉看出來太后收斂隱忍的態度,便得寸進尺:“說起來太后也是她身邊出來的人,能夠懷念故人也不枉你們當初主僕一場。”她知道太后最忌諱的便是人家提起她曾爲永德侍女的往事,於是偏往她的痛處戳。說完果然看見周圍幾個服侍的侍女彼此詫異地對視,顯然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舊事。

太后的臉色果然沉了沉,卻到底忍住沒有發作,只是以一種討好的姿態繼續說:“說起來,中秋到現在也已經快四個月了,阿丫的諡號卻一直沒有擬定,我前兩日跟琅琊王提起這件事,我們都覺得此事不宜再拖了,畢竟臘日祭祖的時候,還是希望她能有個名分。”

永嘉冷笑:“你也配叫她阿丫?”

太后變色。

永嘉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阿丫是乳名,只有她最親近的親人才能這麼叫她。你算什麼?不過一介婢女而已。”

太后也站起來,終於再也笑不下去,盯着她問:“公主是鐵了心要撕破臉不留一點情面?”

“情面也得有才能留,你說是不是?”永嘉終於露出笑意,看見對方露出頹色,心中鬱結已久的那股火氣才略微退散了一些,“阿丫已經廢爲庶人,從玉牒上除了名,有沒有諡號又有什麼關係?太后的心操得未免寬了些,有這個心思不如與琅琊王想些別的消遣打發時間,別拿我妹妹來揉*弄,她雖然死了,我還在呢。”

太后瞪着她,卻好像聽見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忍不住低低笑了一下,反問:“死了嗎?”她看了一眼永嘉,突然詭異地笑了一下,“原來公主什麼都不知道?”

永嘉心中升起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追問:“我不知道什麼?”

太后微笑:“公主將她當做至親手足,她卻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瞞着公主。當年我只道公主你是個無情冷血猜忌手足的人,所以纔會日日與唯一的妹妹爭寵鬥氣,爲了不相干的謠言刺傷她。我以爲你們姐妹反目全都是因爲你任性不懂事,原來一直都是我錯了。”她看着永嘉,露出同情的神色來:“真是日久見人心。原來公主殿下才是心中還惦念着姊妹親情的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永嘉被她笑得心中煩亂,厲聲問道。

“我想說的是……”太后眼波流轉,又找回之前溫婉柔媚的神情來:“離音大概是在你的府上吧?代替她將駙馬牢牢控制在手中?看來永德才真是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高手。公主大概沒聽說過人家常說的,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她永遠如天邊明月,皎潔高潔,卻留下個替身爲她掌控一切,就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公主難道一點沒有察覺?”

“你胡說什麼?什麼掌控?阿丫已經死了,我收留離音只是因爲她可憐,她不像你背主求榮,在關鍵時刻出賣她。”

“是嗎?”太后的笑意曖昧難明,“原來公主什麼都不知道,倒是我白費了這番心思。時間不早了,宮門即將下鑰,公主不如早歸。莫讓駙馬等得心急。”

她的笑容刺目,彷彿在譏諷永嘉的愚昧無知。永嘉無法安守,心底一片蒼白,上前攔住她問:“你說清楚些,你到底要說什麼?”

“到這個地步公主還不知道我要說什麼的話,你也不必再問了。”掌握了全部優勢,太后的笑容安穩沉着,看着她的目光中滿是同情。

“你等一下……”永嘉再次攔住她,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發顫:“你是說阿丫沒有死?這不可能!她沒死,現在在哪裡?”

太后知道此刻她什麼都不必再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進入內室。

永嘉怔了良久,猶自不信,回過神來不顧一切地向內室衝:“樂姌,你出來!”她喊着太后的名字,想要問個明白:“你把話說清楚!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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