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背後

魏禕晌午在外用過飯之後帶着一身酒氣回了永平王府, 聽說郭氏跟人出門了雖然覺得有些納罕,但並未放在心上, 回屋倒頭便睡下了。

直至傍晚時分被下人搖醒, 焦急的告訴他郭氏還沒有回來,他纔有些迷瞪地坐起身來。

“不是說出門了嗎?走時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

下人臉色十分難看。

魏禕直至此時仍有些沒轉過彎來, 道:“那你們派人去問問, 她回不回來用晚膳?不回來的話就讓廚房不用準備了,我也不想吃。”

說完倒頭又要睡。

下人心裡叫了聲祖宗, 一把拉住他。

“王爺,小的們根本不知道夫人去了誰家府上, 去哪兒問啊?”

不知道?

魏禕腦子裡一激靈, 剩下那點兒酒意全醒了。

“她走時沒說嗎?”

“沒有啊!夫人一聲不吭就走了, 什麼都沒說,我們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問。”

“可是夫人向來不愛應酬,往日裡別人上門她都不見得見一面, 今日卻出去這麼久還沒回來,這……這未免太奇怪了!”

“知道奇怪爲什麼不早說!”

魏禕蹭的一下從牀上站了起來, 額頭青筋暴跳。

下人嚇了一跳,心裡有些委屈。

晌午他們跟王爺說夫人出門的時候也沒見王爺放在心上啊,擺擺手就把他們遣退了。

他這個親兒子都沒在意, 現在倒埋怨起他們這些下人來了。

魏禕也知道現在再跟這些下人置氣沒用,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又問:“她是跟什麼人走的?來人總是遞了拜帖的吧?帖子寫的誰的名字?”

這個下人倒是知道,立刻答道:“回王爺, 來人遞的是岑舟縣令的帖子,那婦人就是岑舟縣令夫人本人,五十來歲,小的們並不認識,但夫人收了帖子之後立刻就把人召進去見了。”

岑舟?距離這裡十萬八千里!母親怎麼會認識那裡的縣令夫人?

魏禕一顆心陡然沉了下去,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縣令夫人跟夫人說了什麼?夫人爲什麼會跟她走?”

“這個不大清楚,”下人說道,“夫人與那縣令夫人說話的時候屏退了左右,連個伺候的人都沒留在房裡,誰也不知道他們當時說了什麼。”

不清楚不知道!

“要你們這些下人有何用!”

魏禕忍不住再次怒吼出聲,懶得再與這下人廢話,隨手從衣架上扯過一件衣裳,邊往外走邊往身上套,臨走前還一把拿起了自己的兵器。

下人心裡一哆嗦,察覺出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嚴重,低頭垂眸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

整個永平王府都隨着魏禕的動靜而喧鬧起來,如同一顆石子狠狠砸進了湖水裡,濺起水花無數,又蕩起層層波紋。

但這波紋並沒有晃盪太久,便隨着魏禕的沉默而再次平靜下來。

魏禕被攔住了,在大門前。

下人認出這是白日裡隨那岑舟縣令夫人一起來的婢女,指着她道:“就是她!夫人就是跟着他們的馬車走的!”

不消他多說,魏禕心中已經明白過來了,那不好的預感也在這一刻被坐實。

這女子他認得,是祖母身邊的貼身婢女,他見過好幾次。

但因爲祖母房中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所以只有他和他的貼身小廝認識,其他人都不知道。

婢女笑了笑,對魏禕福身施禮。

“王爺,我們進府說如何?站在這裡鬧出什麼動靜來,讓人看了笑話怕是不好。”

魏禕如同被捏住七寸的蛇,明明面對的只是一個婢女,但還是退回到了府中,讓人關上了大門。

可他脾氣也沒好到把人請進屋裡喝茶,故而只站在院子裡道:“我母親呢?”

婢女臉上仍舊是那不變的笑意,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更改半分,像白日裡那岑舟縣令夫人一般先讓他屏退了左右,這才說道:“王爺放心,夫人只是被太后請去商議您的親事了,只要親事不出問題,夫人就不會有事的。”

親事只是隱晦的說法,魏老夫人的真正意圖是讓他自立爲王擁兵造反。

答應了親事就是答應與他們站在一條船上,願意與他們合謀,不答應的話就是拒絕,這點魏老夫人很清楚。

所以爲了不給魏禕拒絕的餘地,她帶走了郭氏,還讓人等在永平王府門口,專門等着他察覺不對的時候攔住他,不讓他輕易有什麼動作。

魏禕突然覺得,或許白日裡那些邀他飲酒的人裡也有魏老夫人的人,他們兩廂合作,一個拉住他給他灌酒,一個在最後時刻出面阻攔他。

這中間的時間越長越好,能拖多久是多久,方便那岑舟縣令夫人將他母親帶走。

而他明明晌午回來的時候就能察覺,卻因一時大意直到此刻才驚覺。

從京城到魏老夫人的別宮平日裡要五六日的路程,但若晝夜不停的一路疾馳,最快兩日就能到了,他就這樣平白錯過了一整個白天,現在就是去追也來不及!

婢女彷彿看出他在想什麼,笑着遞出一封信。

“太后希望王爺能儘快聯繫您手中的兵馬,讓他們按照信中所說的行動。”

“至於您自己,最好是在京城逗留幾日之後就離開,不要讓陛下和皇后娘娘察覺出什麼。”

“您若是做了什麼其他不該做的事情,比如向陛下和娘娘求助之類的,那太后就不能保證夫人的安全了。”

這點不必她說,魏禕心中也明白。

他祖母把母親帶走就是爲了逼迫他出兵謀反,倘若這件事被叔父和嬸母察覺了,祖母的計劃也就等於暴露了,只能直接跟叔父嬸母撕破臉皮了,屆時他母親這個人質就沒用了。

魏禕咬牙,怒視着眼前的婢女。

“太后身邊的人脈早已被拔除的不勝什麼了,她突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種事,怕是背後另有什麼人在支持她吧?”

不然倘若最終得不到他的兵馬支持,那她和整個郭家就都完了。

他不覺得魏老夫人會傻到把全部的賭注都放在他身上,畢竟他從小就跟她不親近,魏老夫人也知道不用一些非常手段不可能那麼輕易說服他。

既然如此,她又怎麼會因爲一時突發奇想就冒着這樣的風險去謀逆?

只能說是她一直都有這個想法,但之前並不敢實施,而如今有什麼人給了她底氣,讓她終於又發了一次瘋,想要拼一次。

這個底氣肯定不是來自魏禕。

婢女沒想到他會忽然想到這點,臉上一直維持的笑意終於僵硬了一下。

“奴婢只是個下人,王爺說的這些奴婢並不是很清楚。”

“不過王爺最好不要多想,更不要對別人多說什麼,只要按照太后的吩咐做您該做的事就是了,不然……”

她正說着,忽然聽到嘩啦一聲輕響,低垂的視線正好看到魏禕握在刀鞘上的手動了動,拇指將刀身頂出了一些。

婢女脊背一僵,小腿緊繃成兩道直線,額頭伸出一層冷汗。

“王爺足智多謀,應該知道太后心思縝密,是不可能只派奴婢自己一個人來的,外面還有其他人在盯着府上的動靜。”

“倘若奴婢不能好端端的從這裡出去,夫人的安危怕是也會出現問題。”

魏禕冷笑一聲,右手握住刀柄,將刀拔了出來。

“那你跟在太后身邊的時間一定不長,對她還不夠了解。你對她來說不過是一條狗,她是不會爲了狗而去動自己的人質的。”

說完揚刀一揮,一刀砍在了婢女脖頸上。

婢女眼前刀光一閃,還沒來得及尖叫一聲就無聲無息地倒下了,臨死前腦中最後想的是太后跟她說過的話。

她明明說只要拿捏住了郭氏,永平王就絕不敢動她的,所以她才大着膽子跑了這一趟。

怎麼……怎麼和說好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