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撞

魏老夫人這些年高高在上慣了,宮中除了魏延夫妻,沒有誰敢頂撞她。

即便是魏祁,實在煩了也就避開她,儘量不跟她碰面,但在他面前時,也是隱忍的時候多,何曾這樣牙尖嘴利的還過嘴。

她是篤定楚瑤身爲孫媳婦,不敢忤逆她,所以才把她叫來想給她個下馬威。

誰知道楚瑤非但不懼她,還直接拿魏家壓在了她頭上。

魏家乃是魏國之主,魏老夫人敢說自己的孃家比魏家還高一頭,那豈不是說郭家要造反?

到時候被郭家的人知道了,不僅不會感激她,還會覺得她拖累了郭家。

她氣的說不出話來,想責罵楚瑤偏偏又找不到藉口。

還是郭婷適時開口,道:“姑祖母,不過一杯茶而已,哪裡值當您生氣。我剛纔過來的時候口渴,已經喝了一大壺茶了,這會兒可是什麼茶都喝不下去了,您就別爲難我了。”

有人給自己找臺階下,魏老夫人這才緩了一口氣,意有所指的道:“還是婷婷懂事,不像現在的某些年輕人,仗着自己身份高貴就目無尊長。”

“當初若非爲了楚魏兩國聯姻,本應是你嫁給世子纔對,可惜如今平白讓別人撿了便宜!”

郭婷笑笑沒有說話,楚瑤卻道:“祖母,身爲晚輩我本不該頂撞您,但身爲楚國國主之女,有些話我還是要說清楚的。”

“楚魏兩國聯姻是兩國君主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餘彼此而言是互利互惠的關係,並不存在誰佔了誰的便宜一說。”

“您若覺得是我楚國佔了魏國的便宜,那麼大可去找君上說清楚,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將結盟之事取消。”

“我可以立刻帶着我的嫁妝和隨行人員回到楚國,絕不佔着這世子夫人之位。您願意將它給這位郭娘子也好,或是給什麼別的郭家女眷也好,都隨您。”

魏老夫人氣的渾身直抖,指着她“你”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郭娘子見狀趕忙坐了過去,一邊給她順氣一邊讓下人給她倒了杯茶,轉頭對楚瑤道:“公主,老夫人也不過是說笑一句,你別當真。”

意思是讓她不要爲了這麼一句話就惹老夫人生氣。

楚瑤卻沒接她的話,也沒有絲毫道歉的意思。

她雖然對楚沅失望至極,但這不代表她就不再是楚國人,不代表別人就可以當着她的面指桑罵槐的說楚國的不是。

魏老夫人顯然也知道自己再說下去只能繼續吃虧,索性不再與她多話,直接甩了一本佛經過去。

“我每日都要在殿中禮佛,往日都是婷婷幫我念經,如今既然你嫁進來了,那麼這件事便交給你去做吧!把這本佛經給我讀完!不讀完不要起來!”

長輩讓晚輩給自己讀佛經,這總沒錯吧?她再敢推脫那便是不孝!

楚瑤看了看宮人遞來的佛經,沒說什麼,讓青青給她拿個蒲團過來,準備坐下來讀。

青青看了看周圍,卻一個空的蒲團都沒看到,想讓舒寧宮的下人去拿一個,這些下人卻都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

兩人這會兒怎麼還看不出來,魏老夫人根本沒準備給楚瑤蒲團,就想讓她跪着讀。

初冬時節天氣越來越冷,地板上滲着涼意,這經書沒有兩個時辰是讀不完的,等她讀完了,膝蓋不腫了纔怪。

青青氣得咬牙,楚瑤最後一分耐心也消耗殆盡,問道:“祖母,不知這宮中哪裡還有多餘的蒲團,可否讓人給孫媳準備一個?”

魏老夫人冷笑一聲:“真不巧,我這宮裡的蒲團都受了潮壞掉了,如今剩下的我宮裡的人用着剛剛好,沒有多餘的,勞煩孫媳婦直接跪着給我念經了。”

楚瑤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將經書交給青青,讓她又遞了回去。

魏老夫人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這經書你愛找誰讀找誰讀吧,我不讀了。”

“你……”

“老夫人不用指着我,也不用拿孝道來壓我,今日我就把話跟您說明白了。”

“我珍月乃是大燕先帝在世時欽封的公主,享親王食邑,先帝曾特許我免跪之權,見諸皇子免跪,見諸王免跪,見諸大臣及內外命婦免跪。”

“也就是說,只要大燕一日仍是皇室正統,我的封號一日還在,那麼這天下間能讓我跪下的就只有燕帝一人。”

“別說是您,就是諸國藩王,也無權命我下跪。”

“昨日敬茶時我願意跪您,以大禮相待,是看在您是魏王的母親,我與世子的祖母的份上。但這是我對您的敬重,而不代表您就有這樣的權利。”

“換句話說,我當您是我的祖母您纔是,我不當您是,您不過魏宮中一尋常婦人而已。”

說完也不理會殿中衆人驚愕的神情,轉身便向外走去。

魏老夫人氣得幾乎吐血,顫聲道:“來人,給我……拿下!”

有身材魁梧的僕婦立刻起身擋住了楚瑤的去路,楚瑤卻像沒看見似的,繼續向前走去。

青青則不屑的勾了勾脣角,喚了一聲:“紅纓,赤珠!”

兩個婢女立刻從殿外衝了進來,明明身量纖細,卻輕輕鬆鬆將擋在楚瑤前面的僕婦撞開,護在了楚瑤身邊,陪着她一同向外走去。

魏老夫人看着楚瑤離去的背影,兩眼一翻似要暈厥。

走到門口的楚瑤這時卻又停了下來,像是想到什麼,忽又開口。

“對了,老夫人,有件事我剛纔忘了說。禮佛最重要的就是心誠,您說佛祖若知道您用讀經書這種方法磋磨別人,會不會怪罪您?”

已經要暈過去的魏老夫人又陡然被嚇醒,出了一身冷汗。

楚瑤卻笑了笑,轉眼便消失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