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噬情 62
碧血噬情 62
此時來人尋找蕭白陌，定是爲了顏銘青之事！
慕白心念電轉，佯作離去，卻是繞着冷宵殿，轉了一圈，又悄悄潛回了殿門旁的小屋外。
剛一藏好了身形，便聽得“吱呀”一聲。
房門開處，一個鷹眼灰髮的老者走了出來。
慕白急縮了縮身子，屏息凝視。
老者四下一看，回頭望了望屋內，道：“快些。”
“哼！且看師父面前，他如何說詞！”蕭白陌已然又帶上了那面具，陰沉着臉，步出門來。
蕭白陌與那灰髮老者對視一眼，雙雙提起身形，掠上了殿牆，向着碧落殿掠去。
慕白心中微動，難道……他們是要去往暗殿？莫非……顏銘青亦在那裡？
眼中厲色一閃，慕白悄然無聲的跟在了兩人身後。
前方兩人身形一停，忽然隱入了暗處，慕白掃眼一看，卻是離傷正帶了五十名青衣宮衆，高舉着火把，殺氣騰騰的巡視過來。
兩名老者平淡地看着下方走過人隊伍，又等了一會，方纔再度顯出身形。
今夜的碧落殿，因爲慕白已將內堂弟子盡數調出，顯得空蕩蕩的，兩老大搖大擺地落下地來，向着書院一旁的雜院走去。
“哼！這可算得上是建宮以來，宮主重地最不設防的一夜了罷！”灰髮老人冷笑着說道。
“若不如此，只怕今夜碧落殿裡，還得再染上一層宮內弟子的血腥！”蕭白陌捋着鬍鬚，皮笑肉不笑地接口。
灰髮老者猛地轉頭，緊盯着蕭白陌。
蕭白陌老眼一瞪，老弱之態盡去，不怒自威地回視着灰髮老人。
灰髮老者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我都垂垂老矣，還鬥什麼氣？！”
蕭白陌冷笑，道：“是不曾鬥氣，只是你們放得下一切，卻還放不下對我大哥的仇怨罷！”
“你……”灰髮老者怒哼一聲，突又頹然的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師父也說，若非我們幾個師兄弟放不下這恨意，又如何遲遲不能寸進？倒是你，當年我們幾個裡頭，武功最低，如今卻突破至眼中有劍之境了……”
蕭白陌聞言，呆了一呆，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落寞之色來。
兩人互望一眼，皆是搖頭嘆氣，向着角落裡的雜房走去。
自己雖有了八十年的功力，但若是那位師公亦在，只怕還是會被查覺！慕白遲疑一瞬，也不敢再貼近那房屋，悄然掠入了三尺開外院牆旁的花草叢中，身形一矮，無聲地趴俯下來，緊貼着地夜間潮溼的泥土，閉目凝氣，靜靜聆聽那房內的動靜。
“參見師尊！”入得房來，灰髮老者與蕭白陌齊齊躬身，開口說道。
“坐。”童顏鶴髮的老人微微點頭，看着兩人坐好，雙目如電，掃過房中五位規規矩矩坐着的老者，平淡地開了口，說道：“今日招集你們來，是因着楓無意向本座提請三個問題！白陌！”
“弟子在。”蕭白陌忙站起身來，行禮應道。
老人微笑着，輕聲說道：“楓無意告你，六個月前，慕白爭奪宮主之位失敗，你救下他來，也算是依了殿規，但卻不曾將他帶回暗殿，反而暗中支持他重新爭壓宮主之位！犯了私縱親屬之罪！你可認罪？”
“弟子無罪！”蕭白陌狠狠地一瞪角落裡的一個粗布老者，轉向高坐之上老人，大聲說道：“六個月前，慕白爭位失敗，被迫跳下風鳴崖，弟子救起他時，他身中丹毒，武功盡毀！弟子自是不可能再將他帶回暗殿，便指了他前往斷魂谷救醫，若是醫得好，再帶他回來不遲，若是醫不好，自是入不得暗殿！只是未料想，他丹毒盡解，一回來，便找上了顏銘青，重奪宮主之位，卻是與弟子沒有半點干係！”
蕭白陌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再說，這慕白不過是兩位少宮之一，與弟子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何來私縱親屬之說？分明是有人塵心未盡，伺機報復！還請師尊明鑑！”
“哼哼！蕭白陌，你倒是好說詞！那慕白今夜奪位之際，老夫看得分明，其內力雄厚綿長，絕非他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能擁有的！再說，他事前找了馮長嶺、戚漢杴、洪天任。八師弟莫非想說你當時不在冷宵殿？！”那陰鷲的老者冷笑連連，開口說道。
蕭白陌斜着眼睛，一瞟陰鷲老者，道：“七師兄也知他找了馮長嶺等人？暗殿存在，不爲人知，難不成，倒要老夫現身將他們一起帶入暗殿不成？”
“馮長嶺等人已然退位，早遲會尋一時機，引入暗殿，八師弟你分明便是不顧殿規，私縱那慕白！” 陰鷲老者楓無意冷嘲着道。
“夠了！”童顏鶴髮的老人輕叱一聲，房中衆人皆感心頭一震，楓無意與蕭白陌皆不敢再爭辯，各自住了口。
“慕白先行接觸了馮長嶺等三人，又安排下那左護法離傷內應，豈是隻將馮長嶺等人帶來就能了事？白陌這件事上並無不對！”老人口氣回緩，慢條斯理地說着，淡淡地掃了楓無意一眼，道：“無意，你這麼多年了，還老記得往事，可見心境實在太差，今夜過後，自己去崖內閉關十年！”
楓無意自是不服，正想辯解，卻被老人那淡淡的一眼掃中，頓時渾身劇震，彷彿一座大山壓在了身上一般，莫說開口說話，便是呼吸，也覺困難。
老人看他額上已冒出了冷汗，方纔移開了視線。
楓無意頓時一鬆，好險沒有軟下地來……
“第二件事！是關於顏銘青……”老人不再理那楓無意，依然面色平和地說出半句話來。便就打住，只瞧着房裡的四名弟子。
蕭白陌咬了咬，硬着頭皮站起身來，便是一個深躬大禮，蒼蒼白髮，直垂落地：“師尊！顏銘青萬萬留不得！”
老人目光平和，淡淡地望着蕭白陌，亦不搖頭，亦不點頭。
蕭白陌擡起身來，看了看老人，又轉眼一掃四周各人，方纔說道：“自祖師建宮以來，從未發生過弒師奪位的宮主！天地君親師！此乃做人的基本道德。顏銘青連從小教養於他的的師父都能殺之，又豈能安份於暗殿之內！此人活着，必將是我碧心宮隱患！”
老人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衆人，問道：“你們可有異議？”
房中五人皆是相互交換了下眼色，沉默不語。
老人點了點頭，道：“好罷！第三個問題，這慕白先是奪位失敗，因着中了丹毒，未能及時接入暗殿，這件事，不怪白陌。但他是否還有資格，統領碧心宮？”
“師尊！”蕭白陌眼見衆位師兄弟便要發言，不由大急，忙搶先說道：“雖說暗殿尚還有五位師侄，但皆是奪位失敗之人，與那慕白一般無二！但慕白好歹也是在衆多宮中弟子的面前任實力勝過了顏銘青！何不按照規矩，待到一年之後，再做決定？”
俯在地上的慕白只覺渾身溼透，心情隨着偷聽來的聲音，大起大落，只覺一顆心涼了個徹底！萬沒料到如今，自己的命運竟還是半分由不得自己！難怪師父當年會不肯退位……
十院，隨着師父的死，已被顏銘青盡皆打散，怕是多被收入了暗殿！重建十院？有了前車之鑑，這位師公如何能容得下？不！寧可走上師父的老路，也絕不願做這傀儡一般的宮主！
慕白咬了咬牙，再度運功聽去……
“……放那顏銘青出去，七莫，交給你了，若是一年之後，慕白仍未能殺了他，你便帶了他的人頭，回來覆命！白陌、無意自去崖裡靜心思過，你們……散了罷……”老人的聲音悠悠地響起。
慕白心中一緊，忙閉了呼吸，靜俯在草裡。
不見那房門開啓，只聽得六道極輕微的風聲。慕白又等了一會，再無半分動靜，方纔鬆了口氣，爬起身來。
提氣運勁，轉身正待躍起，入眼所見，卻並非是什麼草木青牆，一張乾巴巴的，老得有如樹皮的臉，只差那麼一寸，便就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慕白呼吸一頓，雙眼瞬間瞪大，全身汗毛倒立！
這人是誰？！他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後的？！爲何自己全無覺察？
心中轉念，足尖已是運力一點，和身急退，雙掌護在身前，猛然推出……
不好！此時若是弄出了響動，引回師公等人的話……
慕白額上冷汗直冒，但猛然發現被人貼近身來的驚急之下，全力推出的雙掌，已無法收回……
鼓滿了內力的雙掌猛然轟擊在那老人的身上，卻好像是打進了一團棉花裡，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兒聲音！
慕白臉色大變，驚恐地看着依然近在眼前的臉龐，自己……急促之下，至少使了五成內力，居然……仍在原地？！而自己全力擊出的雙掌……卻是彷彿拍在空中一般……
老人眨吧眨吧着皺成一道細隙的雙眼，看了看慕白，又看了看胸口的雙掌……
老人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自然可以輕鬆的殺了自己，但他沒有，卻是現身於自己的面前！
“晚輩慕白，乃上任宮主蕭白離的徒弟，拜見前輩！”慕白心中靈光一閃，急收回了雙掌，便要行禮，哪知不動還好，這一動，方纔發現，全身上下，竟是被無形的氣體固定了一般，無法動彈半分！
慕白眼瞳急縮，好可怕的功力！好可怕的老人！好在這老人應當不是外敵，否則……
老人裂開了幹扁的嘴脣，露出了兩排整齊的牙齒來，無聲的笑着，慢吞吞伸出手，在無法動彈、目光驚駭的慕白頭頂輕輕地拍了兩下，笑道：“不錯！不錯！能在老頭子的勁道里，發動攻擊，雖是老頭子小看了你，卻也難能可貴了……你便是今夜嚇跑了那個什麼、什麼……奪了宮主之位的……嗯……慕白？！”
慕白又是一驚，看這老人的模樣，早該牙齒盡落，卻爲何依然……
慕白心中驚疑，面上卻恢復了平靜，微微一笑，也不再運勁掙扎，看着老人，恭敬地說道：“正是慕白，不知該如何稱呼您老？”
老人歪了歪頭，慕白身子一晃，四周那無形無息的氣機猛然消散。
老人沒有答話，卻是轉過身來，向着院角的花園走去。
慕白動了動手腳，發覺並無一絲暗制，心知自己猜得不錯，忙提腳跟上了老人。
老人斜眼，看了慕白一眼，微微點頭，嘆了口氣，停了下來，坐在草地之上。
拍了拍身邊的草地，看着慕白會意地坐下，老人笑道：“老頭子活得太久，姓名麼，早已記不得了……不過還記得很多年前，有個叫蕭白離的小傢伙曾尊稱老頭子一聲‘師公’！”
慕白大吃一驚，彈身而起，跪倒在老人的身旁，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喚道：“師祖！徒孫不知是師祖架臨，方纔多有不敬，還請師祖見諒。”
老人眯了眯眼，看着慕白，也不阻攔，只是笑着說道：“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你不怕老頭子騙你麼？”
慕白笑道：“師祖方纔那份功力，怕不是劍仙一般的人物。區區一個碧心宮，師祖若是有心要毀滅，也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何須再欺騙慕白？”
你這樣的武功，想要什麼得不到？哪裡還會特意現身我的面前？！慕白心中暗自轉着念頭，心知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不求別的，只要討得了這位師祖一絲好感，便是大大的便宜！何況，這老人還是自己的師祖？！
當下，慕白越發的恭敬了起來。
“劍仙麼？老頭子可還差得老遠呢……”老人笑罵了幾聲，說道：“你這孩子，倒會拍馬！怎的不學先前那般大膽了？你師父八十年的內力，你尚未完全化爲已有，便敢來這裡偷聽你師公、師叔、伯們的談話？！若不是老頭子運勁擋在了你的面前，只怕你現在就會被你師公捉進風鳴崖裡……”
慕白一驚，自己已是萬般小心，離了那房屋足了幾尺遠，竟也會被師公發現？
那師公的功力……不過，看來這師祖的功力更高一籌啊……慕白倒是不懷疑老人的話語，就憑着老人展現出來的這份功力，無論是自己，還是碧心宮，都沒有值得老人欺騙的價值！
“是徒孫莽撞了，多謝師祖！師祖說慕白尚未完全掌握體內的內力？”慕白也不起身，便就跪在老人身前，低聲問道。
老人瞧了瞧慕白，突一伸手，抵在慕白的胸口，低喝道：“運功！”
慕白一驚，旋即大喜，坐下地來，盤腿斂神，默運噬血心法，調出內力。
一股暖洋洋的氣機自胸口處滲入，彷彿春風撫過身體，那拇指粗細溫暖的氣機，婉如一股細流，瞬間便在體內轉了一圈，將慕白調出丹田的內力一裹，慕白只感覺自己那浩蕩、龐大的內力，在那暖細的氣機之間，有如一個幼小的孩童，遇見了一個力大無窮的壯漢，沒有半分反抗之力，乖乖的跟着它，流轉過任督二脈。
內力在體本運轉了一週，重新匯入氣海穴，卻在將要進入丹田之際，那細小的氣機猛地一震，將慕白匯攏的內力震散了開來。
慕白還來不及驚慌，那細小的氣機卻又自顧自的，在慕白體內流轉了一圈，將那些散入百脈的內力重又匯聚起來，凝在一起，衝入任脈……
如此循環，反覆了數次。
師祖的內力……好生怪異……慕白髮覺內力已漸漸濃縮，不及細想，內力已瞬間流轉過全身百脈，暖洋洋的感受，自身體的各處擴散開來，彷彿至身溫暖的水中，又似回到了母親的胎腹……
內力重回督脈，流過任脈，回到丹田。
貼在胸口的手掌收了回去。
慕白有些不捨地從那溫暖、舒適的意念裡清醒了過來，擡眼，便看見老人那笑逐顏開的老臉。
略一運氣，只覺比之從前快了不止十倍，內力的量雖然少了不止一半，慕白卻明顯的感受到，如今的內力，只需一分，便可達到以前三層的效果！
周身通泰，百脈俱通，渾身充滿了力量的感覺，令得慕白直想仰天長嘯兩聲，來發泄心中的狂喜！
強忍着心中的衝動，慕白再度翻身跪倒，叩頭謝道：“謝師祖成全！”
老人笑得更加高興，顯是對慕白能剋制住自己非常讚賞，竟伸了手，扶他坐下，說道：“那什麼噬血心法，你也不必再練，日後便照着老頭子方纔的法子，練下去。天地數九，九九歸一，這世間功法成千上萬，但心法萬變不離其中，終究是歸一之數！你師公不喜你師父，皆因你師父權勢之心太重，卻也因此，他反倒是也有了執念……方纔若不是發覺老頭子在外面，你當你那擺明了偏袒於你的親師叔，會只落個閉關十年的結局？！慕白，你做了宮主，便得記住，碧心宮的興衰成敗，皆繫於一身，萬事當以碧心宮爲重！至於別的，不必多想，若是你真能領悟了老頭子今晚所爲，活個兩、三百歲，亦不成問題！到那時，你便會知，一宮之主又如何？當你有了絕對的實力，便只一人，亦可敵千萬塵埃！”
慕白此時心中一片空靈，默默的記揹着老人的話語，說道：“徒孫明白了。”
老人一笑，道：“很好、很好！”
話落，清風吹起，老人的身形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己……竟完全看不出來師祖是如何從眼前離開？！慕白心中充滿了羨慕與仰慕，向着空蕩蕩的前方，又恭恭敬敬地叩了幾個頭，方纔站起來身，整了整身上的紫衫，略一提氣，無聲躍過了院牆……
好吧，煙承認！煙又羅嗦了一章………
望天………
在大家的拳腳飛來之前，頂起鋼化鍋，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