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拾肆

威爾森特打橫抱起已經迷迷糊糊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對方聽清剛剛的話。

血宴還有十幾天,已經有血族在陸陸續續的從人界趕回來,城堡裡面大多數的屋子還空着,但是接下來的幾天裡,所有的貴族都會回來,到時候,倚陌的身份就會很尷尬。

現在城堡裡的人,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都已經默許了倚陌在這裡住下,但更多的原因是倚陌從來到現在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並沒有什麼機會單獨和他們相處,到了血宴,如果倚陌參加,肯定會引起不滿,而自己,卻又是不得不到場的。

威爾森特低下頭,看着懷裡面已經昏睡過去的倚陌,緊了緊臂膀。

倚陌是不一樣的,無論是血統,性格,還是別的,都是威爾森特以前所認識的人裡面與衆不同的,明明是不爭不搶卻又倔強的一個人,是什麼才能讓他這樣任憑殷彭利用?

他相信倚陌是聰明的,也是沒有什麼野心的,但卻是倔強的。是因爲有什麼把柄落在殷彭的手裡麼?到底是什麼,才能成爲你的把柄呢?

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威爾森特想要保護倚陌,這種念頭可能在那天晚上驚豔的一瞥之後,就紮根了。懷裡的人那麼單薄,那麼美麗,那麼脆弱,就像一隻乾淨的無名白花,卻被硬生生的移植在了這血色的世界裡。

他不能讓他離開,他沒有那個權力也沒有那個能力,所以他只能儘可能的保護他。

倚陌還是個幼崽,還需要成長,需要保護。

輕輕的把人放在沙發上,拉過一邊的被子,仔仔細細的給倚陌蓋上。威爾森特起身走向高大的落地窗,看着外面飛來飛去的報信的暗紅蝙蝠,眼睛看着遠方的繁星一片。

血宴,血宴……

訓練還是日復一日的繼續着,每天的晨跑變成了‘蝙蝠捕捉大會’,蝙蝠的數量由剛開始的一隻變成了兩隻,然後四隻,八隻。

倚陌想說,指數增長什麼的是BUG,這絕對不科學。但是他沒有反駁的權利,所有的抱怨在還沒有出口之前,就被對方一句“怎麼,是不是需要降低一些難度?”而殺的片甲不留,全都碎成渣渣,被生生咽回肚裡。

敏捷訓練已經漸漸變得不再是一邊倒,偶爾倚陌也能夠躲威爾森特的攻擊,有時還附贈對方一記狠拳,雖然這種機會千次一遇,但是聊勝於無,威爾森特已經在訓練的時候脫掉了外罩,西服袖子也被擼到了手肘,即便戰績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倚陌知道,自己是在進步。

雖然自由搏擊並不是善於使用能力的血族喜歡的東西——大多血族的身體蒼白無力,無論男女都有一種消弱的脆弱感,但是總是有少數的,像是威爾森特,像是殷彭,像是管家賽門,越是強大,才越知道身體能力強弱對一場戰鬥勝負的影響有多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倚陌到現在爲止,除了速度和彈跳力,完全沒有展現出作爲獵人的能力——無論是血統裡與生俱來的家族的能力,還是他本身特有的能力,全都是未知數。

威爾森特對此感到無奈——倚陌是孤兒,沒人知道他屬於哪個家族,更別提他的特能了,他以前也沒有見鬼的給獵人當過啓蒙老師,所以只能不斷提高倚陌的身體素質,讓他即使只用物理攻擊,也能有足夠的殺傷力。

倚陌是一個倔強的不認輸的好學生,每次都要威爾森特真真正正地打得他癱在一邊,才能結束一天的格鬥訓練——只要還有力氣爬起來,倚陌就不會放棄反擊。

這讓威爾森特心裡矛盾異常——倚陌這個堅強的倔強的樣子,就像是一顆散發着耀眼光芒的星星,那麼美麗,那麼引人入勝,但是每次撤掉結界後,他要承受的傷痛,卻又讓威爾森特感覺有些心疼。每每看着男人睡在沙發上,被月光蒙上光暈的蒼白的臉頰,還有微皺的眉頭,都讓他想要走過去,把人輕輕地抱在懷裡。

威爾森特知道,他的感情是輕微的,也是脆弱的。他對倚陌,大多都是欣賞,但是有多深?他的確是不知道的。如果倚陌現在跟別人在一起,或者在任務中死去,他會難過會暴躁,但是僅此而已了。

他們兩個人距離太遠了,這種不切實際的隔閡感,讓他對倚陌的感情,不得不保持在一種若即若離、若隱若現的狀態。

一個純種血的血族,和一個純種血的獵人。

他們是獵物和獵人的關係,不可撼動的食物鏈橫亙在他們中間,威爾森特再強大也沒有辦法打破它,倚陌需要他們的血液才能生存,但是互相吸食血液在吸血鬼中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伴侶咬破別的血族的脖子。

漸漸開始適應這種‘落後就要捱打’的訓練方式,倚陌看着自己已經日益變得緊緻的肌肉線條,突然感覺快被自己迷倒了——鏡子裡那個勻稱修長精瘦的身體,具備着東方人特有的內斂的力量感,如果是古銅色或者蜜色,那簡直就是要天怒人怨了。

沖掉身上的浴液,白皙的皮膚展現了出來,給肌肉的線條增加了一種柔和感。倚陌嫌棄的撇了撇嘴,拉過浴巾,一邊擦身體一邊走了出去。

因爲最近訓練強度實在是太大了,結束的時候他不是昏過去了,就是連動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一直是髒兮兮的睡覺,早上起來再洗燥。

說實話,倚陌對這種順序並不是很接受,但是情勢所迫讓他不得不這樣做。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城堡裡的血族越來越多,每次吃早飯的時候都讓他有種尷尬的感覺,儘管他已經努力的適應了,但是被十個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和被一百個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感覺還是有差距的。殷彭依舊沒有出現在早飯時間,倚陌好幾次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盡職盡責的處理家族事務。

血宴的日子漸漸臨近,倚陌都感覺到了一種與平時不同的氣氛,原來一直安安靜靜在房頂上掛着的蝙蝠每天都忽閃着翅膀飛來飛去,就連自己的訓練也都變得減少了,當然,這跟自己已經有了比較大的進步有關係。

至於納威,本來倚陌還想了好久到底要怎麼拒絕,畢竟那是屬於吸血鬼的家族聚會,雖然自己現在算是幫着他們家族賣命,但是畢竟身份在那裡擺着,何必自尋不自在?

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天,眼看血宴已經馬上就要舉行了,納威卻始終沒有來找自己。這倒讓他莫名的舒了一口氣。麻煩不來找我,我幹嘛去找麻煩呢?

城堡裡面已經佈置的差不多了,燭臺上已經換下來冷藍色的火焰,金色的光暈照耀着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有一種與衆不同的奢華感。相比與以前那種冰冷堅硬的感覺,倒是更添了幾分高貴的疏離感。所有的琉璃窗子都被擦得乾乾淨淨,所有人都在忙,尤其是賽門,本來就冷着的一張殭屍臉現在已經隱隱約約有詐屍的跡象了。

當然,倚陌不否認,他的到來無形中增加了管家大人的工作量——想把他攆出去的人太多了,隨着時間的推後,越來越多在家族裡有話語權的人都回來了,他們定是看不慣這麼一個獵人在自己城堡裡這麼安然的居住的,他們大多都知道這個幾乎已經絕跡的種族的危險性,對於殷彭這種養虎爲患的行爲,表示一百個不贊同。

但是賽門畢竟是賽門,他的能力毋庸置疑,雖然依舊是議論紛紛,倚陌也收到不少的眼刀子甚至威脅,但是終究是還好好的住在裡面。

威爾森特的臉色也不太好,倚陌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明顯能感覺到對方的情緒不佳,有時候血宴的安排有離不開他的時候,他走之前一定會把倚陌一個人留在結界裡。

對於這種分不清是囚禁還是保護的行爲,倚陌選擇接受——別人或許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呆在這裡,但是威爾森特一定知道他存在的必要性。

倚陌知道,對於強大的無法戰勝的對手,有時候妥協纔是上上策,何況威爾森特並不是什麼敵人,只不過算是半個自己的奴隸主罷了。自己沒有話語權,也沒有能力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暗紅色的結界看起來似乎是無盡無邊的,但是倚陌知道,自己是多少次從那個看不到的上限,狠狠地彈回來砸在堅實的地面上,又是多少次扶着那個看似柔軟模糊的邊界從地上顫顫巍巍的爬起來。

轉眼之間訓練已經進行了二十多天,自己的訓練成果也不知道應該說是顯著還是遲緩。那個不知道到底有多深的家族紛爭的渾水,還有那個不知道有多危險的慕斯那爾家族的老禿驢,都讓倚陌真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渺小。

不夠,還是不夠,他還是在捱打,雖然也有反擊,但是最終起不來的那個都是自己,威爾森特並沒有用自己的能力,如果加上,那會怎麼樣呢?

結果顯而易見,他就是那麼脆弱而不堪一擊。

彎下腰,撿起剛剛威爾森特留下的皮鞭。

這是一根足足有五米長的皮鞭,甩起來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很艱難,但是他在威爾森特的手上就像是有了生命的觸手,每一次揮動都那麼完美的令人眩目,那個堅韌的像大衛一樣完美的男人,拿着這條柔韌的鞭子,帶着一種肅殺而禁慾的美感。

威爾森特真的很優秀,也很認真,明明那麼不待見自己,卻還是認認真真的幫助自己訓練,雖然當沙包被打的始終是自己,但是倚陌清楚,威爾森特是手下留情了的。

這跟長長的紫黑的皮鞭也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通體有着密密麻麻的倒鉤,如果這個結界不是可以避免真正的□□傷害。倚陌覺得自己一定已經死了幾千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