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霧重,夜涼如水。
朝天谷中,幽燈闇火,寂靜地彷彿可以聽到落葉的聲音。
身着一襲月牙黃裳的少女,屈着腿,坐在玉階之上,肩膀斜靠在盤龍石柱上,仰首望着滿天星辰。長長的眼瞼,如蝶翼一般輕顫,在眼下投射出漂亮的陰影。
淡色的月光被樹葉剪碎,灑落在她白皙的臉龐,映出一臉憂傷。
不一會兒,修長瑩潤的手指抹去眼角快要溢出來的淚珠,明眸暗了暗,輕啓朱脣,略帶殤然:“花容姐,你來了。”
這時只見從輕煙薄霧繚繞的長廊,走出一個女子,身姿靈動,步伐輕盈。薄紗的裙角隨風飛揚,飄渺地似是天宮中的仙子。徐徐走近之後,方看仔細,那可當真是仙子之姿。
那女子上穿碧綠的翠煙衫,下着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的女子,如瀑青絲翩垂芊細腰間,一根碧綠簪斜飛入髻,面若銀盤,膚如細瓷,眉似新月,眸比星辰。
丹脣輕啓,微露素齒,輕嘆道:“溪月,你不該想的。”
“花容姐,難道你從沒有想過外面的世界嗎?這麼多年了,整天在這谷中守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死的病秧......”
“溪月!”花容輕聲急喝,星眸快速轉向身後密閉着的朱門,黛眉微皺,摒吸聽了會動靜,確定沒有聲響後,方纔道:“溪月,以後這樣的話切勿再說了,公子的命就是我們的命,他
活得好,我們才能活得長久。”
“呵,如果是這樣的日子,我又何必活得那麼長久呢?”溪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罌粟綻放,清冽的聲調,帶着悽悽的悲哀。
花容看着她的側臉,也不知怎麼安慰。現在的溪月像極了當年的墨舒,那個和她一同被送進這裡的女孩,最後爲了飛出這個幽閉沉悶的牢籠,不惜折斷羽翼,撞得頭破血流,不得善終。
那時她纔不過十五歲,看着整日爲伴的姐妹,躺在地上被化屍水化成一灘血水,蒸發了,除了留下了一片暗紅的血印,什麼都沒有了。
那段時間連日連日的做惡夢,夢見墨舒蒼白的臉龜裂成一片片,血滲出來,流了一地。後來陸陸續續看着想要逃出去的女孩一個個在自己的面前,和墨舒一樣,消逝地不留。
這種生活開始習以爲常,心也漸漸麻木了,墨舒的樣子也在記憶裡模糊了。
三年前,溪月和一批女孩被隱者送進來。跪在空曠的殿裡,她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個身子瘦小,眼神倔強的女孩。
和墨舒三分像似的樣貌,七分像的眼神,今晚的溪月和墨舒的樣子在她腦中恍然重疊。
眼睛陡然睜大,不!溪月不是墨舒!她會和墨舒一樣!
花容急步上前,邁下臺階,俯下,身子,扳過溪月纖細的肩,一貫清冷的聲音帶着急切:“溪月,你不能這麼想,沉住氣,終有一天
你會過上你想要的生活的。”
“是麼?”眼神迷茫地望着花容的面龐。
花容聲音被哽住了,她很想說會的,這麼簡單的兩個字繞到舌尖,張了張嘴又說不出來。
她太清楚現實了,太清楚朝天谷的規矩了,沒有那個人的同意是絕對不可能出去的,而那個人,已經五年來沒出現在朝天谷之中了,又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放了一個侍女呢?
花容頹然的鬆開手,擡眼看着正方向的紅木雕花門,也許連公子也不知道那個人在哪吧。
“花容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當初做選擇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可能再出去的,就連死也要死在這谷中。”溪月支起身子站起來,兩片薄薄的脣片翹起一美麗的弧度,輕呵一聲,轉身上了臺階,邊走邊喃喃自語:“死也別想出去啊......”
花容看着她的背影漸漸隱沒在白霧環肆的長廊裡,又轉眼擡望琉璃瓦片砌成的飛檐,略略失神。
誰也想不到,這麼一座幽閉的山谷裡面有着比皇宮更加奢華的建築,真真是玉樓金殿,貝闕珠宮,仙人住的地方。
可是即便是天宮之景有怎麼樣?對於那些渴望自由的鳥兒,只不過是個華麗的牢籠而已。
一陣急促咳嗽,喚回了花容漸遠的思緒,快步拾階而上,手在要觸及雕花紅木門的時候,頓了會兒,收斂慌張的樣子,輕輕的推門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