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文琦來到約好的酒店時,譚海成已經到了,她下意識的去看錶,“是我早到了。”譚海成笑了下,露出好看的牙齒。
等待上菜的間隙,文琦悄悄打量着譚海成,依然是瘦瘦高高的,只是眉宇間已脫去當年的稚氣和青澀,顯得成熟而幹練。
“這麼多年你好像都沒怎麼變?”譚海成望着文琦,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不施粉黛,除了眉宇間偶爾閃過的那絲幾乎撲捉不到的情緒,幾乎和蟄伏在自己心中的那個影子一模一樣。
“你是誇我年輕呢?還是笑我不成熟?”文琦微微一笑,心裡卻重重地嘆了口氣,豈止是變,已經是面目全非了,他們之間畢竟已經隔了那麼多年。
“嘴巴倒是變厲害了,”譚海成看着她,“這些年你都在這個城市嗎?上學呢?也是在這嗎?”似乎有無數的問題要問。
菜已經上了,文琦做了個請的動作,“別冷落了它們,邊吃邊聊吧。”
文琦簡略地說了一下自己,媽媽去世後自己去了外婆家,然後考上了S大,畢業後去了市審計局。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內心卻隱隱陣痛,那些曾經以爲早已遺忘的過往,正在不斷糾結。
譚海成很是驚訝,“你學了會計?”在他的記憶中,數字是文琦最頭疼的。
“是啊。”文琦淡淡地說,他的吃驚在預料之中。
當年填報志願時,她的班主任李老師特地去找了外婆,勸她改志願,“文琦不去學中文真的可惜了。”
外婆問她:“怎麼不報中文呢?李老師的看法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看過文琦的作文,也認爲她在文字方面很有天賦。”
她停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臉上已是笑意盈盈,“我將來是要養外婆的,這個專業的就業前景好,掙錢也多,讀中文將來做什麼?當作家?你看看現在好像最不缺的就是作家了……”,
外婆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你喜歡就好。”
譚海成覺得文琦的神色間有些恍惚,原來有些東西還是變了,當年的文琦對文字是多麼的癡迷,他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會學了會計,怪不得這些年他找人查了那麼多的高校的中文系,都沒有找到她。
“真巧,譚總?”一個輕柔的女聲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譚海成起身,“你好,馮小姐。”
文琦擡頭,居然是馮媛媛。
“喲,文琦?怎麼是你呀。”馮媛媛一臉的驚訝。
其實她早就認出是文琦了,她和幾個同事過來吃飯,卻發現遠江的副總也在這兒,等她看清了他對面的女孩是文琦時,心裡不是一般的驚訝,兩人的樣子分明是很熟的,這個文琦還真是不簡單,高浩天那兒還不知是怎麼回事,一轉眼又和譚海成扯上了。
“媛媛姐,你也來吃飯。”文琦也沒到會碰到她。
“譚總真是不簡單,這麼快就認識了我們這麼漂亮的小妹妹。”她半真半假地開着玩笑。
譚海成笑着糾正,“馮小姐說錯了,我和文琦很多年前就認識了。”
“我們是高中的校友。”文琦忙解釋。
馮媛媛是什麼人,剛纔譚海成注視文琦的那種目光,怎麼會僅僅是校友那麼簡單。
她面上一笑,“那可真是巧了,對了,譚總,採訪你的那個節目明晚就要播出了,到時候可要看啊?”
譚海成點點頭,“好”。
“那我不打擾你們了,我同事還在那邊等我,回見。”馮媛媛告辭。
“你和她好像很熟?”譚海成聽見文琦對她的稱呼,應該是很熟稔的。
“哦,算不上特別熟,見過幾次。”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和馮媛媛的關係,若不是因爲秦素,想必馮媛媛連看也不會看她一眼的。
“你們怎麼認識的?她採訪你?”剛纔聽馮媛媛說起做節目。
“是啊,我們公司剛來這裡,需要宣傳,所以我接受了她們的採訪,其實主要是爲公司造勢。”譚海成笑着解釋。
他說到工作,文琦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他的夢想不是要做一流的設計師嗎?怎麼會去了遠江呢?
但最終她什麼也沒問,她不想知道那麼多,曾經她以爲自己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他了,當年她的高考成績很好,很多人勸她報北京的院校,但她執意來了S大,她的解釋是這裡離外婆近,其實並非全部如此,在她心裡是不想去北京的,她曾經和一個人約定高考後要在北京見,她不想碰見能讓她記起那個城市的任何人和事情,只是沒想到,繞了這麼久,還是碰到了。
一頓飯吃下來,兩人就像久未見面的朋友般雜七雜八地聊了很多,但是都沒有說起當年。文琦心裡暗暗舒口氣,那些懵懂的往事不是不美好的,但是畢竟都過去了,又何必徒增傷感。
回去的時候譚海成送她,他看着車外的景色,感慨地說:“文琦,這個城市和雲州真是很像啊。”
文琦也常常有這種錯覺,這也是當初她選擇留在這裡的原因。
譚海成見她只是看着窗外,並不說話,忍不住問:“文琦,你是不是很久沒回雲州了?”
“我離開後就再也沒回去。”文琦看着他,神色淡然地說。
這樣的語氣,這樣表情的文琦,讓譚海成覺得很陌生,記憶中的文琦有一雙清澈的眼睛,現在的她,目光依然清澈,但卻似乎沒了溫度。
難道真如她所說的,只是因爲她媽媽去世了,她才離開的雲州,那爲什麼這麼多年她都沒有回去?還有她怎麼會學了會計?當年自己給她寫了那麼多的信,都被退了回來,等放寒假自己回到雲州時,她卻已經離開了,連她的家都搬了,自己找了她這麼多年,每次都是失望,本已不抱希望了,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了她。
一個晚上,他覺得文琦好像都在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什麼,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些年他一心一意地只是想找到她,卻從沒有想過,她是不是想見他,直到此時,他才覺得文琦也許是不想見到自己的,她或許從來就沒想過還會再遇見自己。
在文琦要進電梯的那一瞬,譚海成突然拉住了她:“文琦,這些年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再見到我?”
故意忽略掉他眼中的那抹執著和傷痛,文琦點了點頭。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把和那個城市相關的記憶都抹掉。
“我明白了……”譚海成慢慢地鬆了手。
進了電梯,靠在牆上,文琦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