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黛微微側眸看了一眼墨影,而後便什麼話都沒說便轉身準備離開。
可是卻不想剛走了幾步,墨影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堅持這樣的想法。”
聞言,畫黛不由的止步,心頭不知爲什麼,他這樣一句不輕不重的話,竟會讓她頭猛地一緊。
畫黛瞭解墨影,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一旦開出口,自然是手中有十足的把握。
這一次,難道他……
畫黛漠然轉身,看向墨影。她仔細的看着墨影眸底掠過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她在心中仔細的琢磨着,她深思着自己再開口,該說什麼去應對呢。
可是,她在心中盤算許久之後,卻似乎怎麼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去逃避,甚至那一瞬間,她覺得,她就如同被手腳上綁上了看不見繩索,仍人的擺佈,而自己卻無能爲力。
畫黛微眯了一下眼眸,眸子中竟不經意閃過一絲的警覺和疑惑。似是她在尋求着一個答案。
爲什麼?
墨影也同樣的回視着畫黛,看着那雙眸子慢慢的陰冷下來,墨影的心卻也同時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
黛兒啊黛兒,爲什麼是你呢?爲什麼這三年來你要讓我看到這樣的一個你的呢?漂泊不定的心,爲什麼會在你這裡得到安寧呢?爲什麼你要讓我對你有牽掛呢?爲什麼……爲什麼……
墨影終究垂下了眼眸,將視線很自然的轉向了旁處,眼前的夕陽,漸漸的暗了下來,夜色也漸漸的濃重了起來,水面上漂浮起了一絲的水汽。
沉默了片刻,墨影深深的深呼吸了一下,平靜道,“這樣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畫黛微微側眸,看着墨影的眼睛。
墨影則是看了一眼畫黛後,輕笑着首先轉身,向橋那邊走去。
他到底想做什麼呢?他的自信讓畫黛感到了一絲的不安,直覺告訴她,他手中有讓她不能拒絕的條件,可是……是什麼呢?稍稍的沉默了片刻之後,畫黛便隨着墨影向宣城的城中走去。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夕陽還努力的發着最後一點微弱的光澤,朦朦朧朧,仿若是夢境一般。
一路上,兩人並肩而走着,可卻彼此沉默,誰都不說一句話,偶然的相互對視,彼此的眼底閃過,卻是讓人極爲壓抑,墨影眼底的那道神采,叫人實在捉摸不透。
……
此處名喚宣城,它是一個的臨水而傍,圍繞着宣城的便是滄江,幾百年來,那平靜的江水孕育着這裡的人民生生不息。
位於宣城之濱,是一處風景極爲優美的秀麗之所,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來往於滄城旅人往往會驚豔於此地秀美的景色而流連忘返。
在滄江之畔有做格外引人注意的高樓,它懸空而建,凌空兩層小樓,別緻精巧。這便是滄城最有名的酒樓,天下第一樓。
而最重要的是,它出名的不是這裡的菜色有如何的特別,而是這裡的景色。四季無不是變化多端,讓人眼花繚亂,流連忘返。
尤其日落時分,站在着酒樓樓的最頂層放眼望去,在那日落斜陽之下,整座小樓都會被那璀璨的斜陽籠罩其中,有一種豁然開朗的神氣。
而當畫黛一席紫衣,靜立站在樓外時,站在門口的迎客的小二頓時只覺得眼前閃耀着炫目的亮光。
日落夕陽燦爛明豔,而畫黛卻像是踏着夕陽的餘暉而來,周身籠罩着淺淺的,未能褪盡的光澤。
日落雖美,可是與其相比,卻顯得暗淡了不少。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畫黛微微側眸看想墨影。
墨影只是淺淺的笑了笑,而後便大步踏進了酒樓之中。
當畫黛隨後進來時,只見墨影正在與一位稍稍年長,長相似是這酒樓的掌櫃模樣的人說了幾句後,掌櫃便似是明瞭的點了點頭,而後示意一旁的小二道,“帶公子與這位姑娘去後院。”
小二很是機靈,趕忙迎上來,恭謹的請他們想內走去。
心中雖滿是疑惑,可好奇心卻驅使着畫黛跟隨着墨影向酒樓後院走去。
酒樓的後院自然是廚房以及工人幹活的地方。
一進去,裡面的人走來走去,十分的忙碌,小二很小心的引路,將他們一路帶到了書房一旁的一個水井旁。
“盧娘,這位公子又來看你了。”只聽小二大聲衝着水井旁一個半彎着身子正在水井旁大水的婦人大喊了一聲。
畫黛站在墨影身後,聽着小二那一聲,心就在那一瞬間糾緊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墨影,一臉疑惑和驚愕的看向水井旁,盧娘?是盧娘?
她沒有聽錯嗎?是真的嗎?還,還是她的錯覺?
畫黛突然連身子都不敢動一下,她深怕她自己是在夢中,只要往前一走,夢就會醒過來。
她努力透過熙攘的人羣,向水井方向看過去,暮色下,只見那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愣,而後動作似是有些蹣跚的轉身,或許是因爲勞累的關係,她已經直不起腰了,她用溼漉漉的手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水,臉上滿是疲憊,但她看見墨影時卻也還是露出了溫和笑容,她趕緊擦乾了手向墨影面前走了過來,只見她很是恭謹,“公子,您又來看老身了,這,這怎麼好意思呢。”
墨影垂眸笑了笑,將手中的摺扇打開,放在胸前搖了搖,“盧娘近日可好?”墨影話語也十分的客氣。
“好好好。”盧娘聞言趕忙點頭應聲,“我在這裡老闆也很照顧,實在多虧了公子。”
“那就好。”墨影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身後畫黛,而後再將視線轉向盧娘,“我許久不來一次,盧娘可要當心好自己的身子,現在這天忽冷忽熱的,一會我叫人給你送點東西過去。”
“不用了不用了。”盧娘聞言趕緊制止,“上次您叫人給送來的補品我都沒吃完。哪能老是麻煩公子呀。我在這裡挺好的,公子放心。”
墨影笑了笑,手中的扇子稍稍的在胸前搖了搖,“無妨。”
“哦對了。”盧娘面色微微凝重,她似是稍稍想了想,垂眸小心的問道,“老身自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想問問公子,不知公子可有我家小姐的下落?”
墨影微微挑眉,下意識微微側眸看了一眼身後畫黛。“這個……”
“盧娘,碗都洗好了沒有,客人都還等着上菜呢。”這時廚房內傳來大廚子聲音。
盧娘下意識回頭,“唉,馬上就來了。”說完,她趕緊麻利轉身抱起一摞碗往廚房裡去了。
就在盧娘轉身送碗的空蕩,前面大廳內又收下來一籮筐的碗放在了水井旁。
盧娘從廚房裡出來,都顧不上和墨影說話了,趕緊埋頭的蹲在水井旁洗着手裡的每一個碗。水都將她的手泡的泛起了白。
春意依舊濃重,空氣中依舊還是能感覺到陣陣的寒意。
昏黃的燈火之下,盧孃的身影那般的遠遠近近,忽明忽暗,仿若如夢境一般的不真實。
曾幾她在夢中也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這般重逢的場景,可她卻從沒有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中相見,看着她這般狼狽的樣子,畫黛的心就好似被什麼緊緊糾起的疼痛。
淚眼早已經模糊了自己雙眼。
她努力的不讓自己的眼淚往外涌,卻還是忍不住的擡手去擦拭自己面頰。
她咬咬脣,快步的走到盧娘身旁,什麼話都沒說,搶過盧娘手中的碗埋頭的洗了起來。
低垂着眼眸,淚水重重的垂落進那一盆污水之中。畫黛努力的咬緊了自己的下脣,卻再也不敢去看盧娘一眼。
一旁的盧娘顯然面對畫黛突如其來的舉動怔愣了許久。終於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她看着畫黛,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黛,黛兒?”
畫黛聽到盧娘這般的叫她,心頭一暖。眼淚終究還是如決堤洪水一般洶涌而出……
畫黛停下了手中洗碗的動作,垂着眼眸,任由眼淚不住的往外垂落,重重的落進水中。她什麼都不說,她努力的想要平復心裡那說不出來的疼痛,可是腦海中回想着剛剛的一幕一幕,心中的愧疚和心疼便隨着她的眼淚洶涌而出。
她不敢擡頭去看她,她就這麼低着頭,看着浸在髒水中的手,一點一點的握緊,感受着那種冰冷的水在自己的手邊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
這三年來,她想過很多很多的畫面,可是每一個畫面,她都是看到了盧娘不是受苦的,她過的很好,生活的很好,很好……
只是此時此刻,她覺得是那般的可笑,原來這些都是她在給自己找了很多很多不再愧疚的理由罷了。
“黛,黛兒,你是黛兒?”或許是不敢相信,又或許她似乎還沒有做好充分心裡準備,她每日最牽掛的這個孩子,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時,甚至那瞬,她有些手足無措了。
愣在那裡,就這麼看着面前這個帶着面紗,卻是這般熟悉的面容,她將她養大,不管畫黛變得如何,她怎麼會認錯人呢?她微垂着眼眸,讓盧娘想起曾經畫黛犯錯時的樣子,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