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那樣憔悴,杜鵑花一樣的嫣紅的脣瓣變得有些慘白,而她那細長清亮的眼睛,此刻卻溢滿了深深的黑暗和迷茫。
凰北玥任她逃開,只是伸出手:“小燃……”想說什麼,卻又怕說錯了什麼刺激到她。
鬱可燃卻搖搖頭:“我只問你三句話。我問,你答。問完我就離開。”
凰北玥緩緩收回手,“不許胡鬧。在別院我已經給過你機會,讓你有什麼想問的都問出來,我會爲你解答。那時候你不問,今後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問問題了。女人還是笨點好,你說是不是?”
鬱可燃搖搖頭,脣角勾起一抹笑容,然而那抹笑容那樣蒼白,有氣無力:“不問我就會死。所以我問,你答。第一個問題,你需要女魃的身體和血液,中和你體內的兩股魂魄,其實你可以不用找我,你要了藤秀麗便是!她身上畢竟也流着魃族的血。”
凰北玥眸子深沉,臉色冰冷;“你以爲我可以隨便就和什麼女人交合?我愛的是你,是曼珠沙華,是子獻。”
“子獻?”鬱可燃嘲弄地搖搖頭:“子獻不一定是我,她有可能是那個十歲的小女孩。如果你早發現她是活的魃族,你是不是就不會佔有我了,而是利用她來跟你交合,促進你體內兩股靈魂的融合?”
凰北玥猛然站起,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看着她,她也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忽然,他伸出手,卻是打了她一巴掌,“你把我當成了什麼?她只有10歲,我會碰她?”
鬱可燃臉頰捱了一巴掌,立刻腫脹起來,她滿眼含淚,低垂下眸子,不去看他:“第二個問題問完了。”
看到她臉頰的浮腫,凰北玥頓時後悔起來,他竟然打了她,悶聲道:“你是子獻的轉世。我只要你一個。”
鬱可燃又笑起來,笑容都是嘲弄:“可是第二個子獻已經出現。誰能證明她和我之間,哪個纔是子獻的轉世?”她視線瞥到旁邊的走廊,只見二樓走下來一個十歲左右的長髮小女孩,擔心地看着客廳內的兩人,正是子獻。
鬱可燃長久地看着子獻,雖然這個小女孩和自己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她覺得扎眼。
此刻的她,無可救藥已經愛上凰北玥,決不允許第二個子獻出現,拿走他對她的愛。可是如果凰北玥愛的是子獻的轉世,而不是她鬱可燃這個人,只能證明過去的幾十年,他愛錯了人。
她也絕不會接受他不清不楚的愛。
她要的愛,必須是心無旁騖。
此時鬱可燃心底有了主意,眼神也清明而堅決。
她站起來,目光在凰北玥身上流連,最後落在他的眼底,和他對視。“第三個問題,你愛的是我,還是子獻的轉世?”
凰北玥眉頭一凜:“這又有什麼區別?在我心裡,鬱可燃就是子獻,子獻就是鬱可燃。”
鬱可燃卻冷笑一聲,“這個回答我不滿意。你明明說的很違心。”手卻沒閒着,而是隔空甩了個飛刀往子獻打去。
嗖地一聲破空之聲,飛鏢向滿臉無辜的子獻襲擊而去。
“鬱可燃,她是無辜的。”凰北玥驚慌之下,幾乎是飛一樣越過鬱可燃,竟然用自己身子擋住了那一刀。
他胸口中刀,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加藤秀麗和一衆手下慌忙聚攏過來。
子獻哇地一聲大哭,也跑到他身邊,趴在他身邊哭。又擡起頭仇視地看着鬱可燃:“你這個瘋女人,爲什麼要傷害哥哥。”
鬱可燃遠遠看着凰北玥,臉上的冷笑已經在他飛身救子獻的那一刻,變成了慘笑。
他的話果然都是違心的。
她終於明白,他愛的是子獻的轉世。否則不會用自己的身體爲疑似子獻轉世的小女孩擋下這一刀。
其實,他自己都不確定誰纔是子獻的轉世。
他自己都不確定愛的是她鬱可燃,還是子獻的轉世。
他剛纔飛身撲救子獻的這一刻,分明證明他愛子獻的轉世。他不許子獻轉世受傷。
如果有一天,證明她鬱可燃不是子獻的轉世,她便會永遠失去他的愛。
凰北玥倒在地上,胸口血液流的洶涌,他臉色慘白,痛的身體幾乎痙攣,透過重重人牆,他艱難地看向鬱可燃,試圖對她伸出手.臉色也是一片灰敗。
是本能擊敗了他的堅持。是他對子獻的執着讓他走出這一步。
他用行動,證明了他剛纔的話都是違心。只有對子獻的愛,纔是真的。
最終也讓鬱可燃傷透了心。
可是他真沒想到自己竟然做了如此的選擇。
或許他連自己真心都沒看明白過。
鬱可燃站在那裡,清冷寂寞的樣子,遠遠地看着血泊中的男人。隔着一道道人牆,她就那麼看着他,眼底一片黯然。
本以爲和上官非池的感情讓她飽受苦楚,可是此刻她才明白什麼叫苦。
記得加藤工信給她講經的時候說,世間有兩苦。一是得不到之苦,就如她對上官非池。在付諸努力下,想得到他就像是一場豪賭,勝之坦然,敗之淡然。他們從未真正在一起過,她從未真正得到過他,所以即便失敗了,也只好淡然。好在她還有凰北玥。
二是鍾情之苦。世間最苦是鍾情。她和凰北玥待的時間最多,卻始終不明白自己已經愛上了他,直到他死了,才幡然痛悟,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然而……終究還是那麼苦澀。
鬱可燃只覺得喉嚨腥甜,胸口憋悶,胃裡也翻江倒海.這一刻她的眼神透出一抹萬念俱灰來。
隔着人羣,她忽然就吐出一口血。
鮮紅的血染紅了地毯,她擦了擦嘴脣,勉力撐住身體,只覺得這裡不是她的家,處處透着森寒,好想離開這裡啊。
忽然擡眼,卻發現凰北玥血泊中正艱難地睜大眼睛,眸中似乎又千言萬語。
這世間最懂他的女人,莫不過她了。
她明白,他必定是爲自己的行爲感覺後悔了。
可是宿命的事情,她都不得不信,何況他呢?
只當他真的愛錯人了吧。
鬱可燃幽幽道:“北玥哥,你有你的宿命前緣,我有我的尊嚴和堅持。你愛子獻的轉世勝過我鬱可燃,我並不怪你。沒有一個女人像我一樣可以得到你那麼多的眷戀和恩愛。不過,這些都是極好的,可是我都不稀罕了。”她目光落在趴在他身上的小女孩身上,蒼白地扯了扯脣角:“等子獻長大,長成跟我一模一樣的時候,你就娶了她吧,你們可以生下很多孩子。她一定比我更愛你。”鬱可燃淡淡地說着:“你該早承認你愛錯了人,否則我不會讓你受今夜這皮肉之苦了。原諒我。”
話畢,她用衣袖擦了擦脣邊的一絲鮮血,決然轉身。
凰北玥見她轉身就走,忍不住目眥盡裂:“小燃!”他喉嚨沙啞,聲嘶力竭地嘶喊,可是終究喊不回她了。
凰北玥胸口大痛,負傷之下,更是痛苦不已。
或許他真不該相信轉世一說。
“主人……”加藤秀麗摸到他的脈搏,驚慌失措地道:“寄生蟲開始蠕動了。看來您身體最弱的時候,寄生蟲便會慢慢變強。快,快回別院去,我們必須壓制住它。”回頭看到了子獻,一把抓住子獻的手:“幸好還有一個純血女魃,可以用她的血幫助抑制寄生蟲。”
凰北玥只覺得頭腦空茫一片,腦中充斥着淒厲的血紅色。
“守住她……不許她離開獨島……”他昏迷前,只呢喃着這一句話。沒有人分得清楚,他口中不許離開獨島的她,是子獻還是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