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蘇雲
“當年,我被韓爺送到雲將軍身邊之後,被他的風采所傾倒。他不僅是一個文韜武略的軍人,還是一個十分勇敢的戰士,忠誠的守護者。所以我根本不願意去探聽他的秘密,將他的機密傳給韓爺。最後那場戰役打響的時候,我以爲一切都結束了,我們會很快回到京都,他也會很快娶我。我不會再受韓爺的鉗制……”簡書雲淚流滿面地說道。
她從來都不認爲自己能配得上雲千夜那樣的男人,但是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說來就來的。
那個時候,雲千夜還並沒有結婚。
她到了他的身邊,兩人便看中了彼此。
年輕男女本來就是很容易彼此吸引的,何況都是俊美無雙的人。
簡書雲回憶起當時的一切,不由悲苦浮上心頭:“可是最後那次戰役,他卻再也沒有回來過……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本來想趕快回到京都去找雲家的人,將孩子生下來,畢竟這是他留在世界上的唯一血脈。”
簡書雲說到這裡的時候,幾乎是泣不成聲:“可是還沒有回去,便聽說雲家產生了極大的變故,雲家的兩個女兒也在那場事故中不見了。我只好改變了方向,暫時不回京都。明明知道雲將軍是無辜的,但是我卻什麼都不能爲他做。那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權鬥,我一個弱女子的能力,實在是太有限了……”
“我知道,韓爺依然在找我。從他把我派到雲將軍身邊之後,我就背叛了他,沒有帶給他任何有用的信息,他恨我,也要找我。我不想讓人知道我肚子裡懷着雲將軍的孩子,也不想韓爺知道,所以我只好不停地往外逃,一直逃到了蘇格蘭……”簡書雲繼續說道。
她的聲音,帶着沉痛和無奈的哀鳴:“懷着庭兒的時候,我一直在路途輾轉中度過。終於到了蘇格蘭的時候,我的身體也垮了,生下庭兒後,真的是已經到了我生命的盡頭……所以遇到蘇薇的母親的時候,我纔會,懇求她一定要將孩子送到言家去,去求言承瑞,讓言承瑞承認孩子是他的,不要透露給外界和韓爺任何信息。但是我卻沒有告訴他們庭兒的身世真相,我只騙他們說,庭兒的親生父親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要是找到了庭兒,庭兒一定會性命難保。”
當時簡書雲,根本就是抱着最後的決斷,讓蘇薇的母親抱走了孩子,送去言家。
s國的那場權鬥,很明顯是有人想要得到雲家的一切,才發起的。
雲千夜這樣的男人,又豈會了爲了蠅頭小利,而置國家的一切不顧的人?
雲千夜死後,連父母都被逼死,兩個妹妹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外界都傳言,雲家的兩個女孩,早就死於非命了。
這樣的情況下,簡書雲根本不敢把言湘庭帶回去,她怕自己的兒子,遭遇到相同的命運。
爲了保住言湘庭的性命,她纔不得不將他送回了言家。
一切的苟且偷生,都是爲了保住雲家唯一的後人。
她當時,最擔心的便是言承瑞不肯收留這個孩子,不肯以他作爲父親的名義去照顧言湘庭——如果言承瑞對外不宣稱他自己是言湘庭的父親,言家不明不白多出一個孩子,外界還是很容易查到言湘庭的真實身份。
幸好當時蘇薇的母親,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將言承瑞說服了,讓言承瑞承諾了這件事情。
所以簡書雲對言承瑞一直是非常感激的,言湘庭在言家和兄弟鬧出事端,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勸說兒子。
她後來,被蘇薇的母親救好之後,就一直生活在這座城市,隱姓埋名,從不出頭,只是守着自己的兒子,哪怕知道他在言家過得不好,她也不敢出面去將他帶回來。
將兒子帶在身邊的風險性,真的是太高了。
不光是韓爺,就連s國,都還有人繼續在追查她的下落。
幸好當年韓爺調教她的時候,教給了她許多防身的訣竅,她也學過很多功夫,對付一般的人來說,綽綽有餘,這些年纔將風頭避開。
這一次,若不是言湘庭大鬧婚禮,當衆逼迫蘇薇,簡書雲也不會冒險站出來,承認言湘庭是她的兒子。
簡書雲想起往事,淚水決堤,匍匐在沈涼墨的腳邊,懇求地說道:“墨少,雲將軍他真的是個好人,是忠誠的軍人,是不屈的戰士。我上次向你隱瞞,不是爲了自保,也不是爲了我做母親的私心。我更多的只是想,讓雲家的血脈傳承下去,也許有一天……也許有一天……”
她想說也許有一天,要爲雲家所遭受的一切討回公道,但是話到口邊,竟然說不來。
現代社會雖然是法制社會,文明社會,但是涉及到權斗的時候,依然有很多難以言說的東西,不是普通人能夠掛在口邊的。
所以簡書雲纔會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地應對,連上次沈涼墨問起,也是用的曾經編造的謊言。
她不想讓這麼多年隱藏的秘密曝光,只求言湘庭可以一直順利平安下去。
但是現在眼看着韓爺再次出現,而蘇薇和言湘庭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簡書雲知道,這些往事,已經不能夠再隱瞞下去了。
如果繼續隱瞞下去,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和後果。
沈涼墨伸手將簡書雲拉起,說道:“這件事情,我們自有考量。簡女士,你先起來吧。”
“墨少,求你不要傷害庭兒,他已經是雲家唯一的血脈了……”簡書雲像是奴婢一樣地匍匐在沈涼墨的腳邊,低到塵埃裡。
爲了曾經和雲千夜短暫的感情,爲了雲千夜曾經的溫柔,她已經歷盡艱辛萬苦,將他的孩子送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可是以後,就算有再多的困難,她也還會依然堅持地走下去,永不言悔。
柯皓哲也伸手拉起簡書雲,不由替沈涼墨問道:“就沒有跟蘇薇或者蘇薇母親相關的其他信息了嗎?”
“哲少,墨少,對不起,和蘇薇相關的信息,我是真的不知道了。”簡書雲十分抱愧。
想起剛剛一直說言湘庭的事情,卻忘記了墨少和哲少最關心,還是蘇薇的事情。
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可用的線索可以提供。
沈涼墨一時之間,也無法從簡書雲的信息裡提煉出跟蘇薇有關的情況。
他擡眸,看向簡書雲:“三少的事情,我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
“謝謝墨少。”簡書雲眼淚奪眶,誠懇地說道。
“但是蘇薇……”沈涼墨的心頭有着難以言說的痛。
簡書雲和柯皓哲都靜默着,一時不敢多說什麼。
“大哥,大哥!”書房外,傳來沈軒的聲音。
沈軒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不假思索地推開了門,顯得十分焦急,說道:“大哥,門外來了一個女人,自稱是蘇薇的母親。你趕快出來看看。”
沈涼墨豁然站起身來,聽到外面已經又有聲音傳來了,原來是那個自稱是蘇薇母親的人,已經等不及地衝進來了。
俞家的護衛只好跟了過來。
青陽少爺和鳳卿,也一路跟了過來。
等到那個女人走進沈涼墨的書房,沈涼墨和柯皓哲才知道,沈軒爲什麼這麼着急,而鳳卿和青陽少爺也並未阻攔那個女人了。
因爲那個女人一走進來,大家便看清了她和蘇薇相仿的身材,以及兩人相仿的容貌。
就好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同樣都是嬌小瘦削的身材,同樣是巴掌大的小臉,有一個挺翹的鼻子,瑩潤的脣好似果凍一般,五官略略有點平淡,而眉眼彎彎如月牙。
她的臉上帶着焦急的神情,但是可以輕易想象,她笑起來也會同蘇薇一樣,讓五官瞬間增色,將陽光帶進整個房間。
兩人唯一的不同,便是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讓她顯得比蘇薇要成熟穩重得多,也多了幾分那個年紀該有的豐腴。
她一進門來,便說道:“沈涼墨在哪裡?跟我走!”
大家都來不及去探尋她爲何死而復生這個話題,也來不及去追問她的年紀,只憑藉着她和蘇薇這份長相,憑藉着她話音出口跟蘇薇相近的音色,也無法不聽從她的話語。
沈涼墨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跟在她的身後便出去了。
其餘的人,也震撼地站在原地,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沈涼墨和柯皓哲隨着蘇薇的母親上了車,沈涼墨的情緒才從激盪中平復下來,開口說道:“蘇薇和言三少,一起滾落進了懸崖。我們已經安排了所有的人手,尋找怎樣可以下去……”
沈涼墨依然稱呼言湘庭爲言三少,如果言湘庭真的如同簡書雲所說,是雲家的血脈,他一定會守口如瓶。
雲家的事情,他小的時候便有耳聞。
當初父親對他提過很多雲家的事情,但是長大後他再問起,父親卻守口如瓶,不再多透露任何東西了。
沈涼墨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不爲人知的蹊蹺。
但是他現在暫時無法關心到遙遠的雲家,他只關心,蘇薇的安危。
“我知道。”蘇薇的母親說道,“不然我也不會出現。那處懸崖,確實是生人勿進。當初很多人想要強行下去,可是每一個想要強行下去的人,都是有去無回。”
“那蘇薇……”沈涼墨承認,他現在無助得像個孩子,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般,什麼都做不到。
大自然的力量,讓人敬畏,也讓人深深地覺得無力。
如果現在能夠得到一星半點的提示和幫助,他都會緊緊地抓住。
“我知道一條密道,可以通往懸崖下的平地。不過,只能你和柯皓哲可以同我一起去。”蘇薇的母親說話的時候,語態很平靜。
但是她的平靜中,卻帶有一種巨大的力量,讓沈涼墨和柯皓哲都無法拒絕。
甚至沒辦法去思考一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蘇薇的母親,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根本沒有辦法。
她現在所說的話,已經完全成爲了沈涼墨和柯皓哲的救命稻草,她的聲音又是如此的具有說服力,讓無能爲力的沈涼墨和柯皓哲,不得不接受她的提議。
加速前進,車子很快便到了懸崖邊。
刑警隊員們還在輪番的勘察地勢,蘇薇的母親大步走在前面,繞過幾道濃密的樹木,在一處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動作了幾番,拉開了一道大門,大門裡豁然出現了一個洞口。
沈涼墨和柯皓哲同時一呆,這麼多刑警隊員在這裡勘測,都沒有找到有這個密道。
不過就算找到那道門,看樣子沒有蘇薇的母親剛纔那番操作,也是不可能打開的。
沈涼墨和柯皓哲毫不遲疑地跟着蘇薇的母親,就往裡走。
洞口看得出有些年頭了,並不難行,只是非常潮,能感覺到年久失修的痕跡。
因爲從懸崖到崖底,道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曲折和長,所以這條洞口,也是如此。
就連沈涼墨和柯皓哲體力這樣好的人,也耗盡了體力,才終於走到了盡頭。
所以不難想象,爲什麼蘇薇的母親,需要沈涼墨和柯皓哲一同下去,尋找蘇薇的蹤跡。
不然以一個女人的體力和能力,就算能夠找到蘇薇,也無法將蘇薇帶回去。
而且這一處的秘道十分隱蔽,也不可能讓信不過的人知道。
到了盡頭,蘇薇的母親依然用了什麼手法,把洞口打開。
出了密道,霍然別有洞天,天空中的雲層隔得十分高遠,烏雲蔽日,根本看不到其他多餘的光線。
此刻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了,懸崖上早就佈滿了陽光,而此處還是暗暗沉沉的。
所有的樹木全部遮天蔽日,厚厚的的枝條和樹葉,全部長在了一處,長成了一個天然的巨大的傘形狀。
厚重的警用長靴,踏在地上,踩出沉悶而暗啞的吱呀聲。
那是常年落在地上的樹葉,堆積在一起,堆成了非常厚的一層,下層的腐爛了,上層的鋪蓋着。
一腳踏下去,便感覺到人往下一沉,陷入了淤泥和腐朽樹葉的中間。
沈涼墨和柯皓哲擡頭望了一眼遮蓋的樹木,相視一眼,心頭反倒浮現出一絲希望。
如果這底下是亂石或者河水,蘇薇和言三少生還的機率,反倒不高。
可是如果是這厚重的枝葉密佈的話,兩人反倒可以因爲這個,增加一道緩衝,如果身手很不錯,下落的時候能夠掌握到一些要訣的話,落下來卸掉下落之力,可能不會有生命危險。
雖然這種身手,全世界能夠達到的人不多。
不過言三少怎麼也能算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了。
蘇薇的母親聽了下來,說道:“這個秘道,我不希望還有另外的人知道。所以現在,只能靠你們去找蘇薇了。”
沈涼墨和柯皓哲沒有探究她究竟還有什麼秘密,既然她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此刻也無法強求。
而且蘇薇母親的顧慮是正確的,如果大張旗鼓,還有另外的人知道秘道,肯定也會過來尋找言三少和言西城,到時候人多混雜,反而壞事。
蘇薇的母親看起來很瘦弱,但是身形挺靈活,看起來,她是熟知這裡地形的。
也很知道道路不好走,所以她專門撿有厚厚草叢的地方行走,不容易落入淤泥。
她的打扮也非常適合這裡的地形,厚厚的快乾型防水衝鋒衣,高幫的長靴,都是適合在潮溼環境下,防蟲防風的打扮。
她揹着軍用登山包,指着前方對柯皓哲和沈涼墨說道:“我知道蘇薇出事後,馬上就過來了。”
沈涼墨緊跟着她,忍不住問出那個問題:“我聽蘇薇說……你在她十八歲那年……”
“是,那是我故意的。爲了保護薇薇,我不得不那樣做。”蘇薇的母親往前大步行走着,“你要知道,我是薇薇的母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更愛她……包括你。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好。”
你做的一切,我也可以爲蘇薇做到。沈涼墨在心底說道。
但是他不能辯駁一個母親無私的愛,只能選擇沉默。
不管有多少秘密,到時候終歸是會知道的。
蘇薇的母親指着正前方:“蘇薇和三少落下的地點,應該是在前方不遠處。前方那一處,有一整排的樹木,秘密地長在一起,上面纏滿了藤蔓,萬幸,那個地方是這篇密林中,最柔軟的地方。只是我們動作還是要快,這裡的溫度非常低,沒有任何防備措施的情況下,我擔心薇薇堅持不了……”
她說話非常有條理,邏輯分明,乾脆利落,而且儀態高貴,雖然只是穿着衝鋒衣,但是比起穿着晚禮服的富太太,也不遑多讓。
蘇薇身上帶着的與生俱來的落落大方,跟母親分不開關係。
沈涼墨的心卻一直提着,他完全不敢想象,蘇薇要是有事,他會怎樣。
從在蘇黎世遇到蘇薇開始,他的感情生活才被點亮,他才知道自己除了忙刑警隊和沈家的事情外,還可以牽掛兒女私情。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纔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蘇薇的出現,讓他魂牽夢縈。
有蘇薇在的這一年時間,他經歷過的感情的律動,比之前二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曾經堅強如鐵,連牙齒都被自己用厚厚的心防武裝了。
可是有了蘇薇,才發現生活和生命,都是如此的不同。
失去蘇薇的生活,他完全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黑暗……
蘇薇的母親大步走在前面,忽然,一道黑影掠過,在低空中掠起一道風浪。
沈涼墨條件反射伸手將蘇薇的母親拉住,往旁邊一帶,說道:“小心,媽!”
手起,已經一槍將那掠過的東西,打了個對穿。
柯皓哲的高強度手電筒打開,照在地上,原來是一隻兇惡的禿鷲。
禿鷲具有非常強的攻擊性。
人要是被抓到了,有可能被抓壞眼睛,甚至是抓掉胳膊。
幸好沈涼墨反應快。
不過這一聲槍響,這樣巨大,但是隻在林子裡傳出不遠,就嗡嗡嗡地一陣悶響,然後消失了。
可見這林子裡,樹木的密度和枝葉的密度,是多麼的大。
蘇薇的母親站穩身形,說道:“我叫蘇雲,當然,你叫我媽,也未嘗不可。”
言下之意,還是很認可沈涼墨這個女婿的。
“原來你真的叫蘇雲。難怪那麼多人,將你和書雲弄混淆。”沈涼墨開口說道。
“是。他們母子可憐,我其實是故意擔了簡書雲那個名字,想替他們分擔一些的。不過,我倒是高估我自己了一點……”蘇雲自嘲地說道。
看她精煉果決的樣子,想來當初她以爲,自己擔了書雲的名字,可以幫書雲化解很多事情。
沒有想到,簡書雲懷着的言湘庭,有那樣重要的身世,所以逼得她,不得不選擇到俞家避禍。
可是豪門裡,哪一家不是堆積了屍骸血骨的?
她躲在俞家,一樣的避不開豪門之禍。
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爭鬥,每個人站在自己的立場,都要爲自己的目標所謀劃。
一旦你站在了別人前進的道路上,便成了絆腳石,必須被移除。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好似是桃花源記一般,終於走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也有了陽光,只是空氣中依然帶着冷冷的因子。
前方的樹枝上,掛着幾根衣服被扯開的布條,上面還沾染着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