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低垂,病房中空氣有些沉悶和壓抑。
許朝暮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大一會兒,大眼睛裡都是迷茫。
就好像一個被人拋棄在迷宮裡的孩子,走啊走,繞啊繞,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光了,天也黑了,卻沒有人來牽着她的手走出迷宮。
她就一個人哭着在迷宮裡找出口。
但偌大的迷宮,看不見光亮,誰也不會帶她出去。
許朝暮掙扎着下了牀,拔掉手上的針管。
腦子還有點混沌,但此時此刻,她卻很想去一個地方。
很想,很想。
她悄悄從醫院一個很隱蔽的樓梯走下去了,樓道很黑暗,天又正好暗了,她便扶着樓梯扶手一步一步悄悄往下走。
時不時有一兩個護士跟她擦肩而過,但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她。
下樓的時候,天已經幾乎全黑了,空中飄灑着小雨,飄到她的臉上,涼涼的。
她揉了揉眼睛,酒已經醒了好多了,身體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是不是強吻了沈遲?
使勁拍了拍腦殼子,她真是後悔不迭,果然酒能亂性。
她怎麼就把他給強吻了呢,他都快要結婚了,她這算不算勾引啊?
在他心裡,是不是又要用有色眼鏡看她了。她不是那種女人的……
不過吻也吻了,但是,什麼感覺啊?她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許朝暮拍着腦殼子往醫院外面走,她從銀行卡里取了一點錢,又用錢打車回了家。
是的,她想家了。
她的家。
很快,天就全黑了。路燈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街道上很繁華。
出租車從熱鬧的市中心往偏遠地方開,許朝暮睜着眼睛看向窗外。
因爲溫差的緣故,車玻璃上慢慢有水汽氤氳起來。
她眨着大眼睛,用手寫了一個自己的名字“許朝暮”。
寫完後,她畫了一個心,在一旁寫上了沈遲的名字。
許朝暮,沈遲。
許朝暮,沈遲。
她歡喜地笑了,雖然不敢當着他的面寫,但現在他不在這兒,她想寫就寫。
“許朝暮愛沈遲……”她輕聲唸叨,念着念着就笑了。
也不知傻傻笑了多久,窗戶上的字模糊了,看不清了,淚水就從她的眼角流了下來。
她用手慢慢抹掉所有的痕跡,淚水早已溼透她的衣領。
十八歲的年紀,有着一場最虛無的愛戀。
“你一定要永遠幸福……”許朝暮輕聲自言自語。
窗外閃過一棟很高的大樓,許朝暮擡頭,極好的地段,極好的光線。
這棟大樓既奢華又氣派,上面有四個大字“沈氏集團”。
沈氏集團,總裁,沈遲。
許朝暮從來沒有去過大樓裡,她不知道沈遲辦公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聽別人說,他爲人冷漠腹黑,手段狠絕。
那他是不是經常衝下屬發火啊,那他下屬豈不是討厭死他了。
想到這,許朝暮就咯咯笑了。
但當大樓消失在視線中時,一股莫大的孤寂感又將她包圍……
他是集團總裁,有錢有勢有能力有氣場,所有人都尊重他,所有人都怕他。
而她,啥也不會的。
他們說的都對,是她,配不上他。
他娶白曼,一切正好。
再說,他也不喜歡她的。
車子駛出最熱鬧的地段,慢慢往一片安靜的區域開去。
“姑娘,這麼晚了,你去那個地方,不安全啊。”司機大叔對許朝暮說話。
“沒關係的,我媽媽在。”許朝暮很平靜。
是啊,她媽媽在,她怎麼會怕。
從小到大,她媽媽都最疼她了。
“哦,你媽媽在就好,你要真一個人去,我都不放心。那個地方快拆遷了,零零散散沒有多少戶人家了,到了晚上怪瘮人的。”
“謝謝叔叔,我不怕的。”
“你要不要睡一覺,還有五十分鐘才能到。”
“好,您慢慢開,不急。”
許朝暮靠着窗戶閉上了眼睛,眼前慢慢就浮現了媽媽的面龐。
八年了,她八年沒有來看她媽媽了,她覺得自己很不孝順。
媽媽對她那麼好,什麼都留着給她。照顧她,關心她,寵着她。
而她,八年都沒有來看媽媽一眼。
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女兒。
離市區越遠,路越偏,就連路燈都不怎麼清晰了。窗外還下着小雨,淅淅瀝瀝,風一吹,就發出“嘶嘶”的聲響。
許朝暮知道,這世上,再不會有一個人像她媽媽一樣愛着她了。
再也不會了。
車子沿着公路往前開,然而,醫院裡,沈遲迴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瘋了。
許朝暮呢,許朝暮上哪去了。
“來人,病人呢?她上哪去了?”沈遲衝護士大發雷霆。
他眸色猩紅,周身散發着冷意,握緊的雙拳上青筋爆出。
他不過是下去跟厲北廷說了一會兒話,抽了一支菸,她就不見了!
“先生,我們並沒有注意到病人出去了,您等等,我先去洗手間裡找找!”護士小臉都嚇得煞白。
“去洗手間用得着把針管給拔掉?!你們他媽都是廢物嗎?!”
說完,沈遲用力踹翻了一隻茶几,茶几上的玻璃杯“哐當”一聲,全碎了!
他整張臉繃得緊緊的,脊背線條僵硬,眸子裡有一種殺人的衝動。
“先生,您消消氣,我們這就去調監控,您消消氣。”小護士哪見過這種場面,都快哭了。
其中有一個護士還是剛剛給許朝暮扎針的,之前見這男人溫柔似水,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一隻暴怒的獅子。
是的,這會兒的沈遲就是一隻隨時會吃人的獅子!
所有護士都出去了,沈遲站在原地,心裡忽然有一種莫大的荒涼。
她上哪去了,她怎麼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出去了。
許朝暮,你還把我沈遲放在眼裡嗎?!
針管被扔到了地上,藥水順着針頭溢了出來,地上還有一點點血跡。
被子早就涼了,病牀上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風從窗戶吹了進來,吹得窗櫺“咚咚”作響,吹得窗簾漫天飛舞。
不一會兒,醫院負責人就趕了過來。
“沈先生,對不起,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剛剛調了監控,許小姐是自己一個人走出了醫院。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是我們……”
“滾!都他媽給我滾!”沈遲暴怒,隨手拿起一隻菸灰缸,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