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身高,年齡,死亡時間,再加上藥物成分,我想,已經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沈遲沉默了,不開口了,身體裡的全部力氣都好像被人抽走了一樣!
他眼神空洞,靜靜看着那具骸骨……
“暮暮……暮暮……”
呢喃出聲,他走了過去。
這是那個小女孩嗎?那個喜歡趴在他的身邊做作業,喜歡調皮搗蛋,喜歡扒他衣服的小丫頭嗎?
明明,她是活蹦亂跳的,她會甜甜地叫他“四哥”,會摟着他的脖子不要臉地說“親一口,親一口”……
她會笑,會鬧,會哭,會生氣……
又怎麼可能是眼前這具冰涼到沒有任何溫度的屍骸……
他走過去,慢慢走過去……
“沈總,別過去了……”肖莫擔心道。
沈遲怎麼會聽,他走過去,隔着防護欄,他想伸手摸摸她。
“暮暮……你爲什麼寧願死都不願意呆在我的身邊?爲什麼?”
悲戾出聲,淚水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他的肩膀在顫抖。
“暮暮……如果還有來生,你嫁給我,我一定用盡我的全部來愛你。你嫁給我,我要你倖幸福福地過一輩子,我們再生幾個孩子,你不是很喜歡女兒嗎?女兒出生後,她會叫你‘媽媽’,叫我‘爸爸’……”
“暮暮,你答應我一聲,哪怕你不願意,你也起來答應我一聲……”
“你聽到沒有?!你出息了是不是,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許朝暮,你告訴我,你願意嫁給我嗎?”
饒是肖莫是一個男人,聽到這番話,他也流下了淚水。
“沈總……您冷靜點,人死不能復生。”
“我想抱抱她……”沈遲嗓音嘶啞。
隔着玻璃,他的目光中是難掩的悲。
“沈總,不行,萬一細菌傳染,會死人的!”肖莫義正詞嚴。
“死了又如何?沒有她,我早就生不如死。”沈遲目光遊離渙散。
“沈總,您別這樣想啊,以後的路還很長,過去的,總會過去,還得向前看!”
“肖莫,你找人來把玻璃打開,去啊!”
“沈總,不可能的,我不會去的,這太危險了!”
“你不去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砸了這玻璃?”
“沈總,您冷靜!”肖莫一把抱住沈遲,“您要是同意,您可以把骨灰帶回沈家,但太危險的事情,一定不能做!”
“你把手放開!”
沈遲緊盯着骸骨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不行,我不會放的!沈總,您節哀。”
“去叫法醫!”
“法醫?”肖莫愣住了。
“我知道怎麼確定她是不是朝暮了,你去叫法醫!”
“好……”肖莫目光堅定,他飛快地跑開了。
沈遲和許朝暮朝夕相處了八年,他既然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很快,法醫就過來了。
“法醫,你去檢查看看,她的背後有沒有受過槍傷!”
法醫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眼睛,他點點頭:“好。”
很快,就進入到緊張的查驗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飛快轉動,沈遲一顆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這是他的最後希望……
一定,一定不要有。
過了也不知多久,法醫走了出來!
他鎮定地搖搖頭:“沒有任何受傷跡象,更談不上槍傷。”
那一刻,沈遲悲喜交加,像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
沒有任何受傷跡象,意味着,這不是許朝暮,一定不是。
他就知道,她還活着,一定活着!
“肖莫!你給我繼續找!”
沈遲大步走出這間房,頭也不回!
“沈總,會不會許小姐並沒有留下槍傷?”
“不可能!”
這是沈遲唯一篤定的,因爲,溫致遠說過,那枚子彈,擦着許朝暮的骨頭過去的。
一想起那枚子彈,沈遲的心口又是一陣陣鈍痛。
她替他擋了那一槍,她該多痛……
“不可能就好。”肖莫擦了擦汗。
他也希望,不是許朝暮。
……
“繼續找。”
這是沈遲離開蘇門答臘島前,丟給肖莫的最後三個字。
繼續找,找到他這一生山窮水盡。
回國後,天空又下起了雪。
四處都陰沉沉的,雪花更是越下越大。
起初還是柳絮似的往下飄,再然後,就成了紙片,大塊大塊的紙片,飄來飄去。
沈遲的胃出了問題,沒有再繼續倔強下去,而是選擇了住院。
住到醫院裡,他看着窗外的雪花飄動,看着日月星辰變幻。
有時候,他會看看報紙,有時候,會將以前的舊照片拿出來,不看別的,只看許朝暮。
還有那隻木偶,她十歲時,他送給她的。他也帶了過來,放在自己的牀頭。
這院,一住就是一個月。
他是徹底把自己的胃給喝傷了。
這個冬天的雪似乎一直下個不停,他出院的那一天,雪還在下。
C市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電視上在說,這是五十年一遇的暴雪。
到處都是白色,彷彿這個世界只剩下了這樣一種單調的顏色。
沈遲披上自己的黑色風衣外套,站在窗口點了一支菸。
斗轉星移,她離開他已經整整七個月了。
他知道,不管是七個月還是七年,七十年,他都忘不了她。
愛進骨髓的人,永生永世,都不會忘。
他的指頭夾着煙,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前方,遠處白雪皚皚,看不到盡頭。
空曠的地面上,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活潑的小身影。
“四哥,你過來陪我堆雪人。”
“幼稚。”
“你有沒有童年的?你今天要是不陪我堆雪人,你就是喜歡我!”
“無聊。”
“沈遲大混蛋,我做什麼你都嫌棄,你是不是討厭我啊!”
她憤怒地團了一隻雪球,往他的面前就砸了過去。
後來,他不知道,她在房間裡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是凌管家告訴他,她房間的紙簍裡全部都是溼透的紙巾。
如果還能選擇,他會好好陪她……
一支菸抽完,他又點了一支。
煙霧在窗口繚繞,模糊了他的視線。
腳下的菸蒂越積越多,數也數不清。
他就這樣看着醫院的那片空地,看着空地上白雪皚皚。
記憶紛飛,凌亂了一整個冬天。
凌亂了整整五個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