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宇的家離陸一師的駐地不算太遠,要不然當初他小小年紀也不可能揹着一筐魚跑到營門前來兜售。
不過這個不遠也只是相對來說的,陸一師再軍民魚水情,也不可能讓平民在自己的營房門口蓋房子,即使以吳畏的腳程,這一路也走了半個多小時。好在大家都是走慣了的,倒也沒人覺得累。
看到鄭父帶着一幫士兵回來,村裡的人都出來看熱鬧,聽說是陸一師的師長來了,頓時就引起了一陣不少的轟動,大家這幾年都是靠着陸一師討生活的,在他們的眼裡,陸一師的師長可是比省長還大的官。
吳畏在鄭父家門口停下來,給圍觀的村民們作了個羅圈揖,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陸一師的支持,然後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告了個罪進屋了,並沒有提造船廠招工的事情。他既然要把這個人情讓給鄭父,那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到了他現在的地位,已經用不着收買人心了。
而且就算鄭父不會散佈這個消息,他也不用擔心造船廠招不上人來。程斌當上副總理後,一直致力於推進工業化進程,現在進城務工雖然遠沒有吳畏穿越前世界的那種規模,但是也早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只不過受制於通訊手段的落後,農民們很難及時獲得招工的信息,自然也沒辦法輕易離開自己的家園。
鄭宇的家人們都在,天冷了,家裡生着火炕,三個孩子就在火炕上玩。吳畏看到火炕上擺了幾件日式的小玩意,應該是鄭宇從日本帶回來的戰利品。鄭宇一直跟着師部行動,沒撈着什麼仗打,自然也沒什麼繳獲,這些東西都是老兵們送的,不值什麼錢,只是圖個新鮮。
吳畏雖然一心的提高士兵們的戰鬥力,但是卻並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嗜血,再說鄭宇畢竟年紀還小,不像于靖到他身邊的時候,三觀已經成形了。
所以吳畏一直很注意對鄭宇文化品質方面的教育,對他的表現也還滿意,要不然也不會主動來鄭宇家。
他進屋和鄭宇的母親打招呼的時候,鄭宇的弟弟妹妹們好奇的看着他,他們看不出吳畏是個軍官,還很好奇的問他是不是哥哥的戰友。
吳畏笑着應了,自來熟的坐到坑沿上,聽到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原來是村長過來拜訪。
吳畏在平民百姓面前是一向沒什麼架子的,招手讓中年村長進來,聊了幾句才知道,這個村子大多姓鄭,說起來都是圈親戚,中年村長論起來還是鄭父沒出五服的侄子,和鄭宇算是一輩,只是看年紀,村長卻比鄭父還要大。
沒過一會,鄭宇和幾個去炊事班取食物的衛兵也趕了回來。鄭宇是伺候吳畏慣了的,進屋接替了鄭父的工作,倒讓家裡尷尬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鄭宇家這兩年經濟條件剛剛好轉,也沒什麼東西可吃。好在漁村裡鹹魚是少不了的,鄭宇把從軍營裡帶出來的食物擺出來,又撿賣相好的魚乾海菜湊了幾盤,居然也算豐盛。
吳畏本來也不是來吃飯的,一面招呼鄭父和村長一起坐下,一面讓鄭宇打開帶來的兩瓶洋酒。
這兩瓶酒是貝爾特朗送給他的荷蘭金酒,洋酒未必好喝,不過是那麼個意思,吳畏自己沒有飲酒的習慣,身邊自然也不會貯藏酒水,正好拿這個來湊數。
荷蘭金酒比較特殊,香味略重,讓兩位村民喝着頗不習慣。好在人的嗅覺是最容易適應的,所以喝起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反而因爲是洋人喝的酒,覺得有些稀奇。
金酒的口感不像二鍋頭那樣凜烈,再加上香味濃郁,兩個村民都沒注意到這玩意的酒精度其實很高,幾杯酒下肚,就有些眼花耳熱,心情倒是都放鬆下來。
吳畏本來酒量就好,肚子裡又有東西墊底,腦子當然清醒,就找了個機會,裝做很隨意的打聽起附近軍屬們的生活來。
提起這個話題,村長頓時一臉的羨慕。陸一師的兵源來自全國各地,並沒有在奉天省內大規模招兵。不過因爲組建之初兼併了第三十一師,所以本地的士兵倒也不算太少。
只是像旅順這一帶的漁村,有機會參加陸軍的人並不多,大多數想當兵吃糧的年青人加入的都是海軍。
對馬海峽一戰,共和國海軍損失慘重,旅順口附近的村子幾乎都有哭聲,這裡面有失去親人的,大多數都只是因爲擔心才流淚。
對比之下,戰後陸一師的撫卹工作展開得非常及時,現在附近一帶有親人在陸一師當兵的家庭都已經得到了明確的通知,陣亡通知有專人送達,同時有一筆招商撫卹金交給直系家屬,沒有陣亡的士兵也都有人上門通知,如果有家書也會一併送上——陸一師有文化課程,士兵多少能寫幾百個漢字,像溥覺那樣小時候以不學無術爲榮的人都能提筆寫信了。
村長的消息畢竟要靈通一點,據他所說,海軍的撫卹工作現在還是一團亂麻,很多家屬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還活着,甚至都沒地方打聽信息去。
說到這裡,鄭宇突然說道:“海狗子怎麼樣了?”
鄭父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村長嘆氣說道:“一直沒消息,多半是不成了。”
鄭宇向吳畏解釋了一下,海狗子是他幼年時的玩伴,比他大兩歲,同齡的孩子當中水性最好,很早就跟着家裡人出海打漁,後來被水師的人相中,去了黃海艦隊,今天初聽說上了新艦,還是個水兵頭。
中日俄三國大海戰之後,黃海艦隊的戰艦大部沉沒,少數掙扎回港的軍艦也都個個帶傷,船員十不存一。不過黃海艦隊的主要維修基地在威海,離旅順隔着一個膠州灣,要傳遞消息很不容易,再加上大戰這後,海軍高層亂成一團,也沒人辦正經事,所以現在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傳來。
吳畏沉默了一下,向鄭宇說道:“都是國防軍同袍,有機會你去看望一下,家裡有什麼困難,能幫忙的都要幫忙。”
鄭宇應了一聲,他在吳畏身邊,眼界也比普通士兵更加開闊,知道海軍艦隊也算是爲了掩護陸一師登錄才和日軍苦戰,就算平日裡沒什麼交情,也要領這一份情。
打聽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吳畏放下心來。陸一師的撫卹工作是由李康負責的,看起來他作得還不錯。按照他回國後給吳畏寫的計劃書,整個工作會由近及遠,如果全國都能達到像旅順一帶的程度,那就非常好了。
說起來這個年代的共和國平民們剛剛經歷了亂世,對於人命的價值看得並不如何重要,家中子弟當兵吃糧,就已經有了犧牲的準備,對國家的要求實在不高,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還有撫卹金這回事,只想知道一個生死的準信而已。
因爲提起海狗子,飯桌上的氣氛有些低落。村長想了一下,向吳畏說道:“長官,聽說你們當兵是可以娶妻的,不知道能不能讓鄭宇這孩子結婚?”
軍營算是個比較封閉的地方,就算是在旅順軍港,也流傳着不少似是而非的說法,村長聽說部隊的長官都好男風,所以有些擔心鄭宇的身份。
鄭宇和村長雖然是親戚,卻算不上有多親,他這個倒不是擔心鄭宇的後門,主要是家裡的婆娘一直很喜歡鄭家這個大小子,想把三閨女嫁給他,這就由不得村長不上心了。
吳畏聽了一愣,向鄭宇笑道:“沒看出來,原來你小子已經有目標了?”
鄭宇漲紅了臉說道:“哪有的事。”
吳畏笑道:“當兵的漢子,哪有這麼薄的臉皮,有就有。我給於靖操辦過婚事,趁着手熟,正好再給你辦一次。”
鄭宇翻了個白眼,知道司令又是習慣性滿嘴跑舌頭,乾脆沒理他。
吳畏也不以爲意,轉頭和兩個村民說起于靖是誰。
村長看出吳畏並不反對鄭宇成婚,心裡鬆了一口氣,心想人家這麼大的官,估計嬌妻美妾一樣不缺,就算喜歡獵奇,總要找個細皮嫩肉的,鄭宇這孩子從小在海邊長大,黑不溜秋像條泥鰍,估計人家是看不上的。
不過吳畏看不上,村長家可很是稀罕,鄭宇十三歲就能賣魚救父,在這一帶傳爲美談,現在又在師長身邊當兵,以後放出來怎麼也是個大官,閨女跟在他身邊可吃不到苦。
想到這裡,村長喝了一口酒壯膽,就開始推銷他家閨女。
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又都是漁民家庭,也沒什麼門禁的說法,鄭父自然知道村長說的是誰,這時酒勁上頭,就頗爲意動。正想答應,身後婆娘藉着過來倒灑的機會拉了他一把。
村長家閨女倒是不錯,可是咱家鄭宇那是前途無量的,日後自然有大波的白富美排隊等着,怎麼能如此草率的定下婚事?
鄭父雖然沒想這麼多,但是被老婆一拉,也知道這事不妥,就沒說話。村長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向吳畏主道:“要不請長官給做個媒?”
吳畏鬼精鬼靈的,哪裡肯上這個當,要真是兩情相悅,他當然不在乎錦上添花,可是像這樣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那還不趕緊抖落乾淨了?於是哈哈一笑,“這種事情,總要年青人自己看對了眼,咱們纔好出面,來來鄭宇快把酒都倒上,咱們先乾了這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