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鋒喊完這句話後,發現黑暗當中突然安靜下來。他的心中一緊,向身後作了一下手勢,偏頭咬住右手裡甲型手榴彈的拉火環,準備把手榴彈投出去。
這時對面有人喊道:“紫薇。回令。”
張榮鋒和身邊的幾個士兵同時鬆了一口氣,張榮鋒知道危險還沒有解除,連忙叫道:“爾康。我是張榮鋒,是誰?”
對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但是在亂糟糟的背景聲音當中,張榮鋒又沒有一副金耳朵,當然分辨不出來是誰。
聽到張榮鋒自報家門,對面的人大聲叫道:“我是姚文建,我過來了。”然後就看到一隊士兵貓着腰翻上公路,抱着步槍跑了過來。果然張榮鋒猜得沒錯,姚文建帶着尖兵並沒有在公路上前進,而是在公路兩側沿着公路方向搜索前進。
姚文建此時出現的地點離張榮鋒所在的防線只有十幾米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上,他已經可以發動突襲了。
他和張榮鋒都是吳畏一手帶出來的特務營老兵,敵前滲透可以摸到十米以內,這個距離其實還不是極限。
雖然特務營的士兵大多加入到了山地旅裡,而且大部分成了基層軍官,但是第三次中日戰爭當中,這些作爲戰鬥骨幹的人員損失很大,剩下的都是新三十一師的寶貝,根本不可能都撥給獨立團。
事實上要不是獨立團的實際長官是吳畏,郭凱森和趙琅琊抹不開面子,而且至少獨立團名義上歸三十一師建制,就連張榮鋒這幾個人都不會撥過來。
所以像張榮鋒、姚文建這樣的人現在已經很少了,他們的很多戰術動作落在從其它部隊抽調來的士兵眼中,都和送死沒什麼區別,看到他們的動作,很多人也只能感慨藝高人膽大,傻人有呆福。
張榮鋒看到姚文建,就算是見到親人了,差一點張開雙臂上去擁抱。
姚文建一看張榮鋒的樣子,就知道不妙,就算不提張榮鋒身後連天的炮火和槍聲,只看他渾身浴血,緊張兮兮的表情,就是一幅苦戰餘生的生動註解。
他回頭向黑暗當中揮了揮手,叫道:“都跟上來。”然後才向張榮鋒問道:“怎麼回事?”
張榮鋒好歹是少校營長,姚文建還是上尉連長,他這麼問多少有點不夠客氣。不過仗打到這個份上,張榮鋒也沒心思挑這個理,而且姚文建也不是他的手下,兩個人並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
向姚文建簡單說了一下戰場情況的,張榮鋒問道:“你帶了多少人?”
當年特務營那麼多士兵當中,張榮鋒能最先一批當上營長,除了運氣夠好之外,指揮能力出衆也是一個原因。雖然這一仗打得憋屈,卻已經敏銳的感覺到雙方都已經到了精疲力竭的程度,現在都是靠着一口意氣撐着,哪一方先投入生力軍,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但是生力軍這玩意的使用也是有說道的,主要是看戰鬥力,最直接的體現就是人數,所以他才問姚文建帶了多少人上來,要是一個排,那就得先佈防,守住防線再說。要是有一個連,那就可以發動反攻了。
姚文建立刻明白了張榮鋒的意思,回頭指着自己的身後叫道:“四連全體集合,輕裝,準備戰鬥。”
聽到他的命令,跑過來的士兵們加快了腳步,班排長們則開始明確命令,畢竟獨立團裡的士兵雖然訓練時間夠長,但是有實戰經驗的不多,這個時候還是需要基層軍官提醒。
一時間到處都是低聲的吼叫聲:“整隊,快點……”“水壺扔掉,乾糧袋也扔掉。”“只帶一個基數的彈藥,多餘的都扔掉……”“上刺刀……”
張榮鋒也沒功夫和姚文建客氣,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姚文建說道:“開始吧。”
姚文建聳了聳肩,“你是營長,你來指揮。”
張榮鋒看了看在公路上排成四列縱隊的士兵們,想了一下,高舉步槍叫道:“跟我反擊……”
一九零五年十二月發生在四九城外官道上的這場遭遇戰,雙方投入的總兵力大約四個連七百餘人。交戰雙方是首都師騎兵營對上獨立團兩個連。一場大戰之後,騎兵營戰敗,傷亡被俘一百四十餘人,另有數十人逃散,僅有部分軍官和少量士兵逃回北京城,又在黎明進城時遭到賀鎔莊所部伏兵攻擊,營長及兩個連長陣亡,被俞世海視作珍寶的騎兵營全軍盡沒。
至此,宗社黨倚爲主力的首都師一團和師屬騎兵營全部戰敗,失去戰鬥力,其它幾支小股部隊已經無法對全局造成影響。
獨立團方面,張榮鋒所部張偉連傷亡百分之八十,失去繼續作戰能力,直接從戰場返回西山兵營休整,在沒有工事的防禦戰當中能堅持打到這個傷亡比,張偉連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戰鬥力。隨張偉連機動的五輛汽車報廢三輛,剩餘兩輛加入了後續的行動當中,仍然充當運輸工具。
在這場戰鬥當中,第一次出現了汽車參戰,付排長駕駛汽車衝擊對方騎兵隊列之後,在反擊中張榮鋒將馬克沁機槍架在汽車上,第一次使機槍獲得了行進間射擊的能力,在戰鬥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張榮鋒在反擊中被流彈擊中,不治身亡,犧牲前親眼看到了這場戰鬥的勝利。
此時四九城周邊的戰鬥仍在繼續,但是已經不復從前的烈度,隨着天色漸明,這場志在必得的叛亂終將落下帷幕。
吳畏提着一支步槍,站在平安園裡一處宮殿的門外,擡頭看着門上的牌匾。
王翔拿了一塊溼毛巾正在小心擦試臉上的傷口,在衝入平安園內園的時候發生了短暫的交火,跟在吳畏身後的王翔臉上被一塊手榴彈的破片颳了一下,估計是要破相了。
他呲牙咧嘴的看着吳畏,不解的問道:“您這是看什麼呢?”
平安園做爲皇室退位後安居的地方,佔地面積不小,吳畏的兵加上總統府衛隊這二十來人也控制不了這大麼大的地方,所以除了必要的搜索之外,士兵們都散在各處警戒。在王翔看來,這個時候吳畏怎麼也不應該看着一個牌匾發呆。
聽到王翔的聲音,吳畏收回自己的目光,看了一眼王翔。這時溥覺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吳畏佔領平安園後不久,在街道上遇到的那夥人就趕了過來,然後向帶平安園發動了一次攻擊。
人員捉襟見肘的吳畏本來計劃放棄大門,退守內院。那裡有一挺能用的馬克沁機槍,而且地型也相對複雜,便於發揮手下士兵的能力。
沒想到還沒等撤退,外面的部隊先就亂了起來,有人在他們的後面發起了攻擊。
被捅了菊花的攻擊方瞬間就崩潰了,算是坐實了烏合之衆的名聲,讓吳畏啼笑皆非。
在後面發起攻擊的人很快出現在園門前,王翔很驚訝的認出帶頭的居然是溥覺。
溥覺手下本來只有七八個警衛排的士兵,但是他爲了尋找秀雲,變賣了大部分家產,再加上于靖給他的經費,居然聚起了一票從前一起混巡防營的滿人士兵。
並不是所有的滿人都懷念從前的日子,至少溥覺身邊的很多人從前混得就不怎麼樣,溥覺這樣正經的愛新覺羅家子弟都混到要靠姐姐收租過日子,其他沒攤上好姐姐的日子過得可想而知。
所以這幫傢伙替溥覺打探消息也算不遺餘力,最早提醒吳畏的消息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吳畏和康南海分手之後,就派人去通知溥覺,讓他小心應付,倒也沒指望這位能幹出什麼事業,畢竟這次的事情當中,溥覺的立場尷尬。吳畏沒有作boss的潛質,也不會選這種機會逼手下站隊。
但是溥覺這個人一根筋,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想法特別簡單,一起過命的姐夫和從來沒佔着過便宜的族人比起來,哪邊炕熱分得一清二楚,立刻聯繫劉義守等人,準備平叛。
溥覺手下的組織比較鬆散,再加上旗人們的紀律那是出了名的差,有錢不立刻花光的了都是異數,所以集結人手就花了好長的功夫,等到人湊得差不多的時候,城裡已經響起了槍聲。
溥覺是光棍脾氣,當衆把現在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打算一說,然後告訴大家幫哪邊自選,幫自己的抄傢伙,幫宗社黨的自便,過了今夜大家還是好朋友。
當時倒是有不少人想着皇帝復辟也不算壞事,但是劉義守等幾個心眼活泛的卻知道這是改換門庭的好機會。宗社黨復辟成功,他們這些人一樣靠不了前,溥覺卻是吳畏的小舅子,平叛成功之後,不說開府建衙,怎麼也是一方重將,自己這幫人跟着溥四爺自然也能混點好湯喝。
於是在劉義守一夥明着鼓動暗中威脅之下,這些人就先砸了巡防營的槍庫,搶了武器,又裹脅了留守巡防營的士兵,一起浩浩蕩蕩的進城平叛。
機緣巧合之下,正好來到平安園外。溥覺手下的人有認識進攻園子的人,一打聽這些人居然是良弼和溥偉召集起來的,正準備營救落在國防軍手裡的皇帝。
這還有什麼好說,一場槍戰頓時就爆發了。宗社黨召集起來的這夥人本來就是混混,靠人數壯膽,順風仗還能打打,現在前有強敵後有伏兵,胡亂放了兩槍就撒丫子散夥了。大家都是地裡鬼,仗着地型熟悉,扔了槍往衚衕裡一鑽,那就神仙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