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有爲穿了一身棉布睡衣,腳下拖了一雙布鞋,像一個尋常老人一樣打着哈欠走進書房,看着正站在屋子中間沉默不語的吳畏說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嗎?”他說道:“打擾老人家睡覺是不道德的行爲。”
海軍兵變之夜時,黃有爲和吳畏揮兵平叛,當時很多人都猜測老黃這是要復起的節奏。
沒想到黃有爲不愧爲一代軍神,用兵行事鬼神莫測,回家之後居然就生起病來。讓無數眼紅他撈了這麼大功勞的人扼腕感嘆,心想這個時候你生什麼病啊,就算晚上要嚥氣,早上也得撐着先把封賞要下來啊。看着黃有爲如此無爲,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以身代之。
可惜黃有爲沒這麼大的雄心壯志,老老實實的回家養病去了,就連葉知秋提議獎勵給他的一級忠勇勳章都寫信推辭了。
老黃這一年來基本就是在家裡待着,連軍史研究所都不去,那邊也不來找他,反正那地方就是用來養老的,共和國現打不賒就供養着幾千號前朝王室,也不差老黃這麼幾個開國元勳,該有的待遇一樣不少,逢年過節還要加倍,老黃這一年來的小日子過得別提有多滋潤了。
吳畏每次回京城的時候,都會抽時間來看望他,黃有爲最近沒什麼愛好,又嫌看戲太吵,就迷上了小說,家裡蒐集了不少明清讀本。
不過按他的說法,其中可讀之書寥寥,倒是吳畏偶爾發神經抄的那本《天書奇譚》很對他的胃口。
所以看到吳畏深夜來訪,他抱怨完了之後,立刻就問道:“新寫的章節呢?”
吳畏正有一腦門子的官司想要問他,沒想到老爺子見面就問這個,頓時就怒了,看着他說道:“哪有這大半夜催更的,這還讓不讓人好好生活了。”?? 不敗軍神247
黃有爲一攤手,“你不知道書荒的苦啊。”然後他扳着手指給吳畏算,“你都多久沒寫了?主角九轉丹成,應該飛昇了吧?”
吳畏一瞪眼睛,“飛昇上界了。”
“完了呢?”黃有爲立刻來了精神,“下面怎麼樣了?”
“下面沒有了。”
黃有爲愣了一會,疑惑的說道:“下面沒有了是怎麼回事?難道飛昇出了差子,一個身子飛到兩個地方去了?”
“下面沒有了就是太監了。”吳畏沒脾氣,只好給他解釋。
黃有爲想了一下,怒道:“到底是誰太監了,是你還是主角。”
“那你想是哪個?”
這是一個答案很明顯的問題,所以黃有爲立刻不假思索的說道:“主角有媳婦,當然不能太監。”
“我x。”吳畏差點氣趴下,看着黃有爲說道:“何着我沒媳婦就應該太監?”
黃有爲哼了一聲,邁步走到吳畏身邊,揮手道:“一邊去。”
趕走吳畏之後,他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又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感覺更舒服一些,這一套動作做下來,輕鬆敏捷,一點都看不出生病的樣子來。
吳畏早知道他是在家裝病泡蘑菇,也不意外,自己轉了一圈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來,在心裡琢磨先和黃有爲說哪件事情。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黃有爲已經開始數落他了。他扳着手指說道:“當初在金水河我遇到你的時候,你說你是二十四,那年是一九零零年,今年是一九零五年,二十四加五是多少來着了?”
“二十九。”吳畏說道:“你又不是真的老糊塗了,用不着和我也裝這個吧。”?? 不敗軍神247
“着啊。”黃有爲一拍手,“你都二十九了,又是中將師長,現在總參裡數得着的人物,總統面前的紅人,這麼老大不小了,爲什麼就不娶媳婦呢?你要是不想用,還不如直接太監了乾淨。”
吳畏本來以爲黃有爲只是因爲沒有新章可看,所以才和自己抱怨兩句,所以剛纔也沒在意。此時聽來,倒好像是專有所指一樣,不禁心中一凜,坐直了身子,看着黃有爲說道:“總不成是誰在惦記我的傢伙。”
黃有爲哼了一聲,總算這小子還像從前一樣機靈,並沒有因爲位高權重就變得蠢萌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吳畏說道:“說得口渴,去倒杯茶來。”
吳畏一時啼笑皆非,不過他一向待黃有爲如同自己的長輩一樣,給黃有爲端茶倒水那都是做熟了的,這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時京中正值夏末,天氣炎熱,各家都沒有生爐火,黃有爲不是大富之家,也沒有夜裡喝茶的習慣,當然不可能預備開水。
吳畏轉了一圈,只好倒了一杯溫水回來,放到黃有爲面前,說道:“白水行嗎?”
“你就不能去燒點水啊。”黃有爲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吳畏攤了攤手,說道:“你這麼大年紀,晚上喝茶不好。”
黃有爲冷笑道:“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是爲了我好,還是偷懶不想出力?”
吳畏一愣,隱隱明白了一點,看着黃有爲試探着說道:“你不會真要我去燒火吧?”
黃有爲手按在水杯上,看着他說道:“一個人的年紀大了,位子坐得高了,自然想得就多,最怕被別人騙,你若是真沒本事也就罷了,偏偏什麼都能做得好,爲什麼我不能懷疑你其實只是不想做?”
吳畏看着,慢慢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沉吟了一下,說道:“能幹也有錯?”
“能幹沒有錯,錯的是你只幹自己想幹的事。”黃有爲說道。
這下吳畏終於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在書房中疾走了幾步,又原地轉了幾個圈子,握着雙手說道:“可是我沒私心啊。”
“這世界有人沒有私心嗎?”黃有爲悠悠說道:“所謂使功不如使過,像你我這樣的人,若沒有把柄抓在手裡,誰敢放心來用?”
他冷笑道:“彼可取而代之,何必假手於人?”
吳畏這一驚非同小可,終於明白爲什麼葉知秋突然對自己的建議變得態度冷淡起來。也明白了黃有爲爲什麼要稱病在家,原來是爲了避嫌明志。
可是黃有爲可以淡泊以致遠,自己卻知道這未來幾年對於共和國至關重要,一旦錯過,那是要用千百倍的代價才能爭得回來,萬萬耽誤不得。
他思前想後,卻發現縱然自己絕頂聰明,也想不出合適的辦法,就算他現在起兵反叛,除了把共和國打成一片廢墟之外,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於是他擡問向黃有爲問道:“那怎麼辦?”
黃有爲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着他:“你要真不想退休回家看金魚,就找個把柄給人家送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