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鐸把失了神的鬱明熙拽到露臺上,猛地一把推開露臺的兩扇玻璃門,力道重得幾乎把兩扇落地的玻璃門直接打碎。
南宮哲住的這裡,雖然沒有麟商會那樣的居高臨下,也依然少不了馥郁的陽光,和眼前一大片藍得瑰豔的海水。
蘇荷灣的水倒映着碧空上的那輪紅日,粼粼波光,便如南洛盛產的金礦一般,燦爛奪目。
秦鐸啞着嗓子,低聲道:“鬱明熙,這裡是南洛,這裡是花普爾,這裡正在發生着世界上最令人不可思議的奇蹟。鬱明熙,你也一樣,知道嗎?你不可以就這麼放棄,你不可以就這樣退場的,你明不明白?難道你打算從此拋棄彤江的一切嗎?你的父親,小迪,還有他的蘭庭……”
炫目的陽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兩行淚痕,宛如兩道澄澈的剔透,撫過她的雙頰,微風輕拂,片刻,帶走了那最後的一點的痕跡。
“謝謝你,秦鐸。”
謝謝你,罵醒了我。
鬱明熙在炙熱下站了很久,秦鐸就陪她站了有多久,天邊暮霞將晚,彷彿將天地都染上了一片的柔和。
鬱明熙送秦鐸出門時,叮嚀着說:“秦鐸,紹衡失蹤的事,就暫且不要先告訴蘭庭了,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他還在南洛。”
秦鐸看着已經冷靜下來的鬱明熙,點頭道:“好,不過……那幾個人應該瞞不過的吧。”
鬱明熙抿了抿嘴脣:“我會去和他們解釋,不過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藺少青他們知道。”
“嗯。其實,蘭庭現在有趙銳澤和許鬆遠看着,藺少青沒了藺則江這個後柱,卻也是掀不起什麼風浪。”
“我不放心。這次在西拉維拉的白墨,背後就有藺少青。”
秦鐸眼神一亮:“哦?倒是看不出,這小子居然變得這麼有膽嗎?”秦鐸眯着眼,回頭望了一眼這棟房子,若有所思道,“走了。”
“好。”
“對了,你要是打算跟南宮那小子去F國,卻是不要被他給迷惑了,聽說這小子對女人很有一套。”
“呵呵,你是不放心我麼?”鬱明熙璀然一笑。
秦鐸咳嗽了兩聲:“我是替紹衡安顆定心丸,哈。”
汽車的影子慢慢拉長,在薄暮餘輝下,變得越來越淺,越來越淺,最後消匿在了道路的盡頭。
秦鐸走後,鬱明熙清掃掉了摔碎的咖啡杯,又重新回到廚房,給自己泡了杯咖啡,這一次,不再是難以入口的黑咖,而是她自己喜歡的卡布奇諾。
記得有一次藺紹衡笑她說,其實卡布奇諾的口味真的離咖啡很遠,也就像她這樣的小女生喜歡喝,或者說喜歡這款“卡布奇諾”的文藝名字。
鬱明熙呆呆地望着沖泡出來的咖啡,三分之一濃縮咖啡,三分之一蒸汽牛奶和三分之一泡沫牛奶。
她淺淺地嘬了一口,半奶半咖啡的體驗,流連在舌尖上的味蕾。
沒有了清咖那樣的極致,絲滑柔膩,緩解着她幾近癡狂的思緒。
陷入極端,有過一次便足夠了。
南宮哲帶着人浩浩蕩蕩地回來時,並沒有在客廳在見着鬱明熙的身影,直到在二樓的書房裡,找到了趴在電腦前,已經睡着了的女人。
進入了屏保的電腦,還有她手邊那半杯早已涼透的卡布奇諾。
“鬱明熙?”南宮哲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嗯?”鬱明熙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繼而睜開那雙還有些茫然的眼睛。
“你回來了?”認清了來人之後,鬱明熙不小心碰了下鼠標,電腦立刻退出了屏保模式,出現
的是滿屏的文字。
“他走了?”
“嗯,走了。”
“你不打算跟他回去嗎?”南宮哲試探地問她道。
鬱明熙快速地過了一遍文檔:“沒有。”
“那你……”
鬱明熙對上他的視線:“南宮,我說過了,我要見韓清宜。”
“明熙,秦鐸他還是沒能說服你嗎?”
連日裡,鬱明熙有多失常,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了。他之所以會答應秦鐸,也是希望這人能夠開解一下的這個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女人。
只是,南宮哲沒有想到,秦鐸來過了,又走了,鬱明熙居然還是這麼堅決地要見韓清宜。
南宮哲心下忐忑,卻在這時聽見鬱明熙道:“南宮,我沒事了,雖然現在的我還是不太能接受他的事,但至少,我清楚,此時此刻的我,還是冷靜的。”
“真的?”南宮哲目光狐疑。
鬱明熙給了他一肘子,釋然笑道:“真的啦。”
“那那那,說好了,跟我回F國可以,不過不可以再發瘋打我了啊,我南宮哲這張玉樹臨風的臉,還要留着見美女的啊。”
“我不就是嗎?”鬱明熙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嫵媚傾城!
這是南宮哲的腦海中瞬間蹦出來的四個字。
“哎喲!”
鬱明熙一巴掌拍醒了他滿腦袋不健康的畫面:“現在相信了麼?”
南宮哲嘟囔:“唉,你不管失不失常,怎麼都還是要打我呢。”
鬱明熙勾了下脣角,把電腦的屏幕一轉,對着南宮哲道:“南宮哲,我不知道你和他最後商定的結果,但我想着,這一份大致也應當是不差的。”
南宮哲隨意地瞟了眼電腦,當即驚訝道,“這是你準備的合同?”
“你在花普爾攪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就是爲了‘沙漠之星’的這個計劃嗎?在其他人還沒意識到這裡將來的遠景之前,南宮,你想要的不就是先機嗎?”
鬱明熙一語道破南宮哲此行的目的,南宮哲自然也不會覺得奇怪,他大張旗鼓地以度假爲名,來到這座沙漠之城,如果不是看中了這裡日後的發展,真要是度假,全球哪個地方,是他去不得的。
南宮哲在她對面的坐下,口吻不再是之前那樣的隨性,而是切切實實地把她當做了生意對手,他的眼神驀然偏冷,連嗓音都冷了三分。
“鬱明熙,你這是要代替藺紹衡,和我定下這份協議嗎?”
“鬱明熙,你是認真的嗎?”
南宮哲眼底流露的激動,卻也有些藏不住了。天知道,在藺紹衡掉下海的那一刻,南宮哲恨不得把菲爾沃克給鞭屍了,還有那個叫做韓清宜的女人。他把菲爾沃克弄上船,當然不是想讓他真的謀害藺紹衡,不過是想當做自己手中談判的籌碼。
可結果倒好,他是自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還連帶着砸了整個南宮家的腳。
他南宮哲從來都不是個善類,那個女人被他關在了艙底,運回了F國,暗無天日的航程,接手的人告訴他,那個女人好像不是太好。
南宮哲一言都聽不進,他只知道是這個女人和菲爾沃克毀了他和蘭庭的計劃,毀了他南宮家未來一二十年的可觀利益。
他就差沒把刀架到花普爾的城建長官馬克的脖子上,逼他批給自己那塊地了。
就在南宮哲以爲這項計劃要泡湯的時候,鬱明熙竟然拿出合約,問他要不要簽約?
“鬱明熙,你確定,你真的可以和我簽約?”
鬱明熙挑眉:“是你不
希望?還是你不相信?”
“我當然希望!”南宮哲當即道。
南宮哲手指敲在電腦的屏幕上,一臉嚴肅:“鬱明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份是南宮家和蘭庭集團的合約,我可以說,只要這份計劃能夠實施,哪怕我們兩家在這今後的幾年裡,分文不賺,也足以能憑花普爾的這個奢侈品尖端商業的盈利,坐享其成。南宮家可以現在就簽約,蘭庭呢?蘭庭可以嗎?他在蘭庭的行使權,鬱明熙,你可以嗎?只要你點頭,花普爾的首督府立刻就會給我們動工協議書。鬱明熙,我等的,就是你給個準話。”
鬱明熙靜靜地聽他說完:“如果我說,我可以呢?”她一面說着,一面打開了自己的郵箱,從中調出了一份文件。
南宮哲看着,眼睛卻是越睜越大,而眉心卻是越擰越深:“你是什麼時候拿到這份東西的?”
邊上的打印機一張張吐出那份合約,鬱明熙起身走了過去,剛剛打出來的紙張,還熨着燙手的溫度。
鬱明熙的視線落在一條一條的字裡行間中,淡然地解釋着:“蘭庭執行董事的這份授權書,不是我去要的。”
“嗯?”
“是紹衡他……留在蘭庭的。”
“什麼?”
不要說南宮哲不相信,即使是鬱明熙乍一聽到,也無法相信。
蘭庭的執行董事。
有多少人心心念念地覬覦着這個位子,而藺紹衡卻把這樣一份權利,授權給了一個當衆背叛他的女人,而且還是在他們他們那場驚天動地的婚禮之後。
秦鐸臨走的時候,告誡鬱明熙,藺紹衡的事瞞不過彤江的那幾個。
鬱明熙不知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設之後,才鼓足了勇氣打給了趙銳澤,好在趙銳澤並沒有她意料中的那樣的暴怒,只是和她對話的聲音不再那麼溫和。
而在鬱明熙告訴他,藺紹衡墜海失蹤時,趙銳澤的語氣纔有了一些的波動。
“鬱小姐,老闆出發前,簽署了一份協議,他說……”趙銳澤像是竭力穩定着聲線,卻仍然讓鬱明熙聽出了其中的哽咽,“老闆說,萬一……萬一要是他有什麼事,就把這份……這份協議……給你……”
鬱明熙還沒有掛斷電話,趙銳澤的郵件已經發了過來,鬱明熙只瞄了眼文件的擡頭,淚水便在瞬間涌出,滾落。
一份掃描的文件,最後是藺紹衡的手寫簽名,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剛正,渾實,入木三分。
她握着電話,卻一點都聽不到趙銳澤在說着什麼。
她只說了一句連她都快聽不清的話語。
“好好看着蘭庭,還有小迪,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帶他一起回來!”
鬱明熙將合約擺到南宮哲的面前:“南宮,你要不籤?”
南宮哲擡起頭,凝視着鬱明熙,深邃的黑瞳,籠在一層淡淡的清冽之後,幾一瞬間,南宮哲似乎以爲,站在他面前的人,竟似藺紹衡。
南宮哲只覺得自己的眼前忽然一晃,心底有什麼東西,突然拼命地跳了起來,是他好久都不曾感受到過的悸動。
而今,卻因爲這樣的一個女人,一個分不清哪一刻是天使,哪一刻又會是魔鬼的女人。
鬱明熙。
黑色的簽字筆落下。
合約書上寫着的是南宮哲和鬱明熙。
鬱明熙茫然地望着那兩個名字,驀然一笑,憶起當初韓千鈞給她的那份《婚姻合約》。
兜兜轉轉,想不到那兩個名字,如今竟已是糾纏得如此至深。
藺紹衡。
鬱明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