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會錯了母親的意,我以爲落葉歸根纔是她最期盼的事,可我現在發現,她根本不喜歡這裡,否則當年也不會寧肯在美國受苦也不回來”他起步又走。
鬱隆義感覺到權威受到了莫大的威脅,再次吼了起來:“你若今天敢帶骨灰走出這裡,你就不再是我的兒子你母親也將從族譜上劃去”
鬱靳弈當成沒有聽到,依然邁步,停頓都沒有。
卓凌晚有些承受不住,去拉他:“有話好好說嘛。”她不想他的母親也因爲他們的事受到牽連。
鬱靳弈回身來撫她的發:“你放心吧,我母親在乎的從來都不是族譜上的名字,也不是能不能葬在祖墳。”
她在乎的,只有他過得好不好。
某些過往的片斷涌入,他的眉頭狠狠折了一下,胸口抽痛得連臉都開始蒼白,卻始終沒有向鬱隆義低頭。
鬱靳弈讓人聯繫了一處風景如畫的墓園,當天就把母親送去了那裡。他在那裡坐了好久,似在與自己的母親做心靈的溝通。卓凌晚沒敢打擾,也在他的背後站了好久。墓碑四周,有些野花,細細的一朵朵,開得雜亂。卓凌晚低頭,想幫忙清除乾淨。
一隻掌伸過來,握上了她的腕,阻止了她的動作:“不用拔,母親喜歡花花草草。”
喜歡花草的女人,該有怎樣如畫的氣質,被流落後又會經歷怎樣的苦難。她忽然很想知道他們的過去,開口問:“可以說說你們在美國時的事嗎”
鬱靳弈看了她好久,最後只是在她的額角輕輕吻了吻:“都過去了。”他始終不願意講起過去的事情
卓凌晚並沒有深追下去,她知道,他不想說起一定是因爲過往太過沉重。她並不想看到他臉上有不快樂的表情。
晚上,尚少華親自來向鬱靳弈道別。卓凌晚知道,鬱母的墓地是他找的,他與鬱靳弈的關係並不像普通的上下屬,要親熱許多,他敢於跟鬱靳弈勾肩搭背,可見得關係很親密。
尚少華走出來時,正好與她相撞。他有一張略帶痞氣的臉,看到她,臉抽了抽,點頭便準備離開。
他的出現讓卓凌晚再次想起了和鬱靳弈過往有關的事情。
“尚先生和鬱先生認識許多年了吧。”她試探着問。
尚少華如實回答:“是啊,我們在美國的時候認識的,那時都才十來歲,在街頭上混,鬱哥最能幹,一條街的混混都打不贏他,我也是他的手下敗將。真可謂是不打不相識,後來我就跟定了他,算起來都十幾年了。”
尚少華在卓凌晚面前展現了另外一個鬱靳弈,她根本沒辦法把街頭打羣架的那個十幾歲的少年和現在無處不展露高貴的鬱靳弈聯繫在一起。
“那您也認識他的母親了”她進一步追問。
尚少華的神色有些不好看,沒有接話。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更多的關於他以前的事情,我只是想關心他。”她急急解釋。
尚少華沉着臉點了點頭,“這些,鬱哥一直不肯告訴你吧。其實他那時也挺苦的,才六歲就隨母親流放到了美國,什麼保障都沒有。他母親是個很漂亮也很有修養的女人,我們一條街的人都喜歡去看她。她能彈一手好琴,被流放後,她就靠到酒吧裡彈琴過活。即使生活艱難,她也沒有放棄鬱哥的學習,讓他上最好的學校。這樣,壓力自然是大的。”
“鬱哥學習好,能力也好,小小年紀就懂得保護自己的母親,他母親每晚去酒吧,他都要親自送過去。他很能打架,下手夠狠,附近想覬覦他母親美色的混混都被他打趴下。”
“後來呢”
“後來”尚少華遲疑了好久,好像有難言之癮,好久纔出聲,“他母親被一個在那邊混得極好的美籍華人看中,這個人用了好多手段想讓他母親做他的情人,但他母親就是不肯屈服。最後那個人用強的,想要佔有他母親,被鬱哥及時發現,打了。那人發怒,揪結了一些黑幫勢力,當着鬱哥的面把他母親給自己發完獸慾之後,把他母親丟給了那些黑幫人員鬱哥那天把他母親揹回家時,他母親全身上下都是血。他爲了母親第一次向家裡發出求救的信號,家裡來了人,看到他母親是被強的,怕丟臉,不願意接受她,只肯帶回他。”
“他當時跪在了家人面前,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鬱哥向人服軟。可惜的是,那些人的心一點兒都不軟。”
卓凌晚揪緊了胸口,一股又悲又疼的感覺涌出,她差點抑制不住自己,流出眼淚來。
被人凌辱的母親,冷漠的家人,當時還只是個少年的鬱靳弈如何能承受得住。
“後來呢”她低聲問,聲音顫得厲害。
尚少華苦苦笑了一下:“後來他連給母親治病的錢都沒有,他母親沒幾天就死了。他不肯回去,家人也放棄了他,而那所幾乎傾盡了他母親所有收入的學校也去不了了,因爲他根本沒有辦法交下一期的學費。那年,他才十四歲。”
“他是怎麼過來的後來找到了那個置他母親於死地的兇手嗎”
“這些唉,沒時間了。”尚少華最終沒有將結果說給她聽,而是急急離開。以卓凌晚對鬱靳弈的瞭解程度,他不可能對一個給予自己母親那樣沉重傷害的人置之不理,他後面是怎麼對付那個人的她想知道又不敢知道,那樣殘忍的兇手,要怎樣殘忍的手段才能稱之爲報復
正因爲沒有聽到結果,卓凌晚心中對於鬱靳弈的痛才更深。她時時在想象一個無依無靠的十四歲少年如何能在無望的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生存,他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磨難,才能成就今天。
“怎麼站在這裡發呆”鬱靳弈從屋裡出來,看到卓凌晚呆呆地站在院子裡,走了過來問。
卓凌晚一擡身,將他緊緊地抱住,把頭用力壓在他的頸側:“鬱靳弈,我愛你。”
她這突來的舉動讓鬱靳弈有些摸不着頭腦,片刻,輕輕撫上了她的背:“我也愛你。”
卓凌晚沒想到鬱隆義會再次來找自己。
對於卓凌晚,鬱隆依然沒有好感,但他透過昨天的事已經發現鬱靳弈對於卓凌晚不一般的感情。從鬱靳弈身上顯然沒有可能打開突破口,他只能再來找卓凌晚。
因爲屋外有保鏢,他沒辦法進來,只能通過傭人把卓凌晚叫出來。鬱靳弈對她的保護讓他本就壓得不悅的眉壓得更低了些,隨來的江異芯臉上寫滿了羨慕和嫉妒。做了鬱隆義的女人二十幾年,她始終沒有地位可言,只能以鬱隆義配飾的身份存在。
卓凌晚看到二人,並沒有給好臉色,只疏遠地出聲:“你們是來找靳弈的嗎如果是爲了讓他離開我的事,那就不必了。”
她不會再只讓鬱靳弈一個人努力,她要挺身出來,和他一起努力。她的臉上掛着無懼,鬱隆義沒有好好對待的人,讓她來照顧
“卓小姐,我是來找你的。”鬱隆義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出,目光沉沉地壓在她身上,“雖然靳弈昨天爲了你做了些不懂分寸的事,但我還是要提醒卓小姐,你們兩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們鬱家的婚事向來不是某一個人的事,而是關乎着整個家族將來命運的大事,所以,絕對不可能因爲某一個人做出反抗就退步。卓小姐不想鬧得頭破血流,最好想想自己的退路,不要鬧到最後,靳弈跟着你受苦。”
卓凌晚很認真地點頭,在聽了昨天的故事,意識到鬱家人的冷血之後,她把這最後的對於鬱隆義的敬意都收回,只是淡淡地開口:“你們放心,就算鬱靳弈一無所有我都不會讓他受苦的。”
“可你知道他的能力嗎他適合站在高處指揮別人,他有卓越的管理能力,遠大的眼光,如果和你在一起,他會失去一切,這些能力也將無用武之地。”鬱隆義開始威脅。
卓凌晚低笑:“要不要失去一切,選擇權一直在他手上,如果他選擇的是我,我絕對不會放開他如果註定會遭到你的打壓,我也會像他的母親一樣,傾盡所有去保護他”
鬱隆義的表情再度變得十分難看,除了她表明態度讓他不快外,還因爲提到了鬱靳弈的母親。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提出最後的警告:“卓小姐最好不要後悔”轉身由江異芯扶着上了車。
車子離開後,卓凌晚的背後響起了一陣清亮的掌聲,鬱靳責從某棵樹後露出了臉:“如果不是因爲剛剛我爸媽都在,我早就鼓掌了。鬱靳弈真是好命,能得到一個女人如此待他,我都快要嫉妒死了。”
卓凌晚看到他,表情僵掉,也不與他打招呼,直接繞了過去。
鬱靳責的聲音繼續從後面傳來:“說實話,我幾乎可以猜到,就算鬱靳弈一無所有,他都會過得不錯。這太讓人紅眼了,可惜我的一大愛好就是破壞他的幸福生活。所以,凌晚,千萬別讓他太幸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