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晚這一覺睡到方洛南上來催吃飯才醒。 她懶懶地坐在桌前,碰着冰涼的大理石桌面,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和何畢在這屋子裡發生的種種,心裡又難過起來,眼淚都要掉下來。
方洛南看見,早倚過來包住了她的指:“不要想太多,何伯父從來都怕你傷心,纔會寵着你,不要讓他也跟着難過。”
卓凌晚這才用力用力去抹自己的眼淚。
方洛南拉開她的手,取紙巾在她的臉上抹了起來,動作溫柔了許多。
“方洛南,爲什麼那個時候我愛上的不是你?”卓凌晚忍不住問,他這溫和的樣子,應該是每個女人都喜歡纔對。
方洛南的指停了一下,只笑不語。
“如果我當時聽了我爸的話,跟你結了婚,應該什麼事都沒有了。不過,那個時候終究年少,不懂事,還想再玩。還真是虧了你幫我說情,我爸纔沒有勉強,最終同意讓我學成歸國再說結婚的事。”話匣子了打開,便有些關不住,她不停地提些往事。
方洛南也不迴應,由着她說,充當忠實的聽衆。
第二天一早,卓凌晚特意在山後採了一捧白色野菊花,準備去看自己的父親。住宅不遠就有一處花店,她特意要自己去摘,只是覺得這一輩子都沒有給自己的父親做過什麼,想最後盡一點心意。
捧着沾露的花朵下山,她看到方洛南已經換好了衣服站在院子裡。他一身黑色的西裝,肅穆而正式。卓凌晚捧着花走過去:“走吧。”
“好。”他點頭,卻並沒有上車,反而過來牽上她的手往屋裡走。
“怎麼了?”卓凌晚萬般不解,問。
他已經將她帶上了樓,停在昨天那間房門前。
“爲什麼帶我來這裡?”她問。
“有個驚喜想給你。”他依然微笑,將她帶了進去。卓凌晚懂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選在去看自己的父親之時給她什麼驚喜,她想抽手:“驚喜什麼的等看完了爸爸回來再說吧。”
“不急。”
他把她拉到了簾子前,簾子厚重到不透一絲光。
“拉開。”他輕聲命令。
卓凌晚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去拉。簾子滾動着一點點撤開,光線慢慢射進來,她這才發現,窗房離着面前還有點遠。
只是……
“爸!”她驚叫了一聲,眼睛釘在了面前那個巨大的透明容器裡!
那是個水晶棺,棺材裡,滿是藥水,裡面泡着一個人。面色蒼白,卻清晰可認,竟是何畢!
這樣的狀況讓她始料不及,她的身子甚至晃了起來,轉頭想要去看方洛南。背脊處,突然落下了尖尖的東西,隔着衣料紮在她的身上,她看得清楚,那是一把刀!而刀柄,握在方洛南手裡!
“方洛南,你這是在幹什麼!”她沉聲問。這一系列的變故讓她無力招架,“爲什麼把我爸泡在這裡,爲什麼不安葬他!爲什麼用刀對着我,你瘋了嗎?”
面對她的疑問,方洛南迴應的是冷冷的笑:“是的,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他的手上力度一重,往她的脊樑骨壓進去了一些!
“你以爲我真的愛你嗎?以前的你囂張跋扈,現在的你人盡可夫,你以爲我會對你有感覺?你們女人,只會讓人覺得噁心!”他低吼着,完全扭曲了臉扎,不復剛剛的溫和,就像一隻突然出現的魔鬼。
這樣的跳躍卓凌晚根本沒辦法接受,只喘着氣出聲:“那你當年爲什麼要和我訂婚,後來又爲什麼去找我!爲什麼要裝出不副對我好,非我不可的樣子!”
“呵呵呵呵……”他冷冷地笑了起來,那笑像無數的毒汁撒在人身上,給人以死亡般的恐慌!
卓凌晚感覺頭皮發麻。
笑聲卻戛然而止:“爲什麼!都是因爲他!”他指的是何畢。
“我爸……逼你了?”卓凌晚努力猜測着。
方洛南的手突然落在她身上,刺激得她的神經一陣抖動,她差點跳起來。方洛南將她的脖子從後掐住,把她按在了水晶棺上:“他沒告訴你吧,我只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他當年不阻止你去法國,就是因爲知道了我喜歡他。他怕對你造成傷害,所以由着你去了法國。他同意我退婚,但不肯和我在一起!我這麼努力地對你好,縱容你,全是爲了他!他竟然不接受我!”
卓凌晚感覺自己聽了一場荒誕故事,一切都荒謬到了極點!從小最疼她,對她百依百順的青梅竹馬竟然是個同志!他愛上的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都是因爲你!”他的手一擡一壓,她的額頭重重地被撞在了水晶棺上,發出呯的聲音。頭昏腦脹間,看着自己父親死去後的詭異表情,簡單要讓人崩潰!
卓凌晚反手扭上了他的衣角。
“如果不是你,他就不會死!他遲早有天會接受我!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他在低吼,情緒一點點脫離掌控。卓凌晚本能地想着自救,去摸他身上的手機。
指尖才觸到,就被他抽了出去,舉得高高的:“你想求救嗎?就算打出去電話又怎麼樣?我忘了告訴你,昨晚你家出了一件大事,你的女兒十月,在半路上被人搶了!鬱靳弈應該早就得到消息帶人回去找了吧!”
說完,他直接將手機從窗戶甩了出去。
“你把十月怎麼樣了!”猛聽到十月的消息,她無法冷靜,掙扎着去吼他,想要得到消息。
他是個男人,比她的力氣大多了,輕易將她的臂扭緊在後面,如魔鬼般發聲:“還有心情管十月怎麼樣?你現在該關心的是你自己!”
他舉高了刀:“你父親因爲你而死!你該爲他陪葬!死起來雖然有點兒痛苦,不過一會兒就好了。”他的指垂下去,落在她的脖子上,顯然在尋找她的頸動脈。
卓凌晚覺得全身都在泛寒,他的刀已慢慢靠在了動脈上。
“哧!就什麼都結束了!”他做了這樣一個聲音,刀子貼着她的皮膚滑動。頸上被劃出一道血痕,血液迅速滾了起來。卻不深,不足以致命!
卓凌晚閉緊了眼,她知道自己完蛋了。此刻,也放棄了抵抗。或許,這纔是最終的歸宿,凡事都有個因果報應,一切到她這裡,就算結束了。
方洛南滿意極了:“這就對了,這樣走得纔會輕鬆一些。”
他舉起了刀……
呯!
叭!
連着兩聲響,緊接着她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扭起,片刻不受控制地被扯了出去,撞在了牆面上。卓凌晚被撞得差點暈過去,回神時,發現屋裡多了一個人,那人正在和方洛南打鬥。
方洛南顯然不是對手,被他打得像一個爛皮球般毫無招架之力。
“鬱靳弈?”卓凌晚看清了那人,不敢置信地開口。她記得方洛南說他回去找十月了!
方洛南被重重一腳踢在牆角,吐出一口血來。鬱靳弈並不戀戰,轉身拉着卓凌晚就跑了出去!
在樓下,他打了報警電話,一路拉着卓凌晚去了醫院。
“十月呢?十月還在他手上啊。”卓凌晚怎麼都不肯就醫,心心念念想着十月。
鬱靳弈強行將她抱了起來:“十月正在派人找,那邊說已經有線索了。如果你出了什麼事,十月活着又能怎樣!還有七月和我,我們該怎麼辦!”
他的這些話將她的反抗成功壓了下去,卓凌晚最終乖乖地窩在他懷裡由着醫生給包紮。整個過程,鬱靳弈都沒有放手,看着她身上的傷和淤青,表情都是僵的。
包紮完後,卓凌晚吵着要回國,鬱靳弈倒不攔,拉着她去了機場。一路焦灼,好在在下飛機時來了好消息,十月找到了。
卓凌晚喜極而泣,抱着鬱靳弈又是跳又是叫,像個孩子。
她理所當然地跟着鬱靳弈回了鬱家。晚上,看着左手的七月,右手的十月,她的心裡無盡滿足。只是,有件事,一直落在心時裡,不能安穩。那就是父親的事。
父親落在水晶棺裡的畫面無數次閃在她的腦海,她越發覺得自己愧對父親。不管他做過多少壞事,都是她的父親,都應該入土爲安。
她並沒有提,父親是她和鬱靳弈之間的禁忌。
鬱靳弈比以前更寵她,哪怕她一個眼神都能猜透,更是想着法子去滿足她。只是,她的這個心願,他似乎並未看出來。
卓凌晚在幸福着的時候也總想:這終究成了他們之間跨不過的坎,怕是一輩子都只能過這種朋友有餘,愛人未滿的日子。
然而,一天早上,她起牀時,看到了自己牀頭的機票,飛往美國的。除了機票,什麼也沒有,卓凌晚知道,這一定是鬱靳弈安排的。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再次回到了居住的屋子,隻身一人。她讓人把水晶棺打開,體面地安葬了自己的父親。葬過之後,便留在了那裡。原本蒙着的厚厚簾子被撤去,屋子裡又恢復了明亮。
她時常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草地,想象着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通常一想就是一整天。
這些日子裡,她也無數次想起鬱靳弈,想起孩子們。可每每望向曾經停過水晶棺的位置,又退了步。
雖然水晶棺沒有了,可是不管何時到來,她依然會記得父親落在水晶棺裡的樣子,比親眼見還要清楚。她知道,她的心魔就像水晶棺,消失了本體,還留着影子,無法拋離。
鬱靳弈一直沒有聯繫她,似乎他也想將她忘記。不過,半個月後,卻將七月和十月送了過來。
有孩子相伴,日子又快樂許多。卓凌晚在和孩子們相處的同時,也忍不住向玉嫂打聽鬱靳弈的下落,只是她說得模糊,似乎也並不知道多少。
生活,變成了一種習慣,白天照顧十月和七月,晚上想念鬱靳弈。不管有多想,她都不去打電話。有時,也會想,鬱靳弈碰上她這樣的女人,也該厭了,說不定他早就找到了別的女人。
想到這裡,心便會一陣陣地疼痛。
再疼痛,都不若想象變成真來得疼痛。在冬末的一天,這屋子裡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韓湘兒。
她不是空手來的,拿了一本資料。
卓凌晚單獨見了她。她穿着一件白色大衣,白皙年輕的臉,很有種古裝女主角的味道。
她把資料遞了過來:“這是弈讓我拿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