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看的,也看到了,不該聽的,也聽到了。”
夜羽凡悲傷得雙肩不斷地打顫,即使是被羈景安包裹在他溫暖的懷抱裡,依然抖得壓抑不住,細細柔柔的嗓音裡,發出嚶嚶的哭腔,“每次都是這樣,狠狠打了一巴掌,又給我一顆糖,我纔不是小孩子,我也不喜歡吃糖……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討厭死了。”
男人眼角狠狠收縮,大掌緩緩地捧着她巴掌大小的臉蛋,略顯粗礪的指腹落在她白皙柔滑的臉頰,輕柔摩挲,“看到我抱着莫雨柔,你就去找韓遠川喝酒?”
當時那種情況,只是不想她誤會。
所以她打來電話,他找了個理由讓她原路返回公寓。
更何況,還有個羈柏政躲在暗處對他虎視眈眈,那是男人之間的嗜血決鬥,他不能自私地把這個毫不知情的傻女人拉扯進來。
有些事情,她知道的越少,對她反而更有好處。
不曾想到,她來的,比意料之中還要快。
給她造成莫大的傷害,是他考慮得不夠周全。
他把她想象成什麼樣的女人了?
受到了打擊,就要去找另外的男人尋求慰藉嗎?
夜羽凡搖了搖頭,嘴角一絲苦澀地笑,“我沒有找韓哥,找的是臻臻,喝完酒離開酒吧,等車的時候恰巧遇見了韓哥的車,是他把我送回來的。”
“嗯。”
羈景安淡淡頷首,眸底深藏不以爲然的暗芒,指腹沿着她的臉龐,徐徐往下滑溜,落在她粉嫩的脣瓣之上,來回撫動。
哪有那麼多的恰巧?
不期而遇的次數多了,就是韓遠川費盡心機的結果。
只是這傻女人,不明白而已。
夜羽凡不知道他腦海裡百轉千回的心思,呆呆地看着他眉眼可入畫的俊臉,清傲凌冽的表情,眼眸裡的光澤,很少有波動,面無表情,即使是面對她的時候,也只是稍微柔和了一點深刻冷硬的五官。
從他淡然無波的臉色裡,她看不清楚,他的眼底心中到底有沒有她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如果有那麼一丁點在乎她,就不會在與莫雨柔親密摟抱之後,又在沒看見她之後四處焦急找尋,沒找到就在她租住的大樓下,一直癡癡地等下去,等到她回來。
在她酒醉暈迷後,不嫌棄她髒兮兮一身酒味,費心費神爲她沐浴擦拭身體。
夜羽凡那顆傷心透了的心,本想就這樣與他一刀兩斷,但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爲,令她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
他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僅限於不討厭?
夜羽凡心口泛着微微的酸澀,顧不得要保持女人該有的矜持,擡起兩條白嫩的胳膊,如柔軟的藤蔓攀在他的肩頭後面,水眸凝着羈景安那雙深邃幽靜的狹長眼眸,鼻頭髮酸,有些想哭了,“羈景安,你到底有沒有……喜歡上我?”
她更想詢問的,是你到底有沒有愛上我。
可是,爲了不讓自己更難堪,“愛”這個神聖的字眼,在她的舌尖上打轉,轉了無數個圈圈,最終,還是換了“喜歡”二字。
如果被他無情否決了,至少她不至於慘輸得一敗塗地。
羈景安凝視她緊張得繃緊了嬌俏下巴的小臉,本來被溫熱水汽給薰得紅通通的肌膚,問出這句話之後,那抹緋意一寸寸消失,逐漸轉變爲蒼白色,但溼漉漉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回視着他,鼻頭紅紅的,看上去柔弱又澄澈,不染俗世輕塵。
這樣全心全意爲了他的傻瓜,他怎麼會不喜歡?
羈景安那顆久久沉浸在暗黑沼澤裡的心臟,彷彿突然得到了救贖,被晾曬在柔和的春光裡,溫暖而心安。
忍不住俯下頭,輕輕吻了吻她美好如初春盛開花瓣的脣,嗓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別想太多,水涼了,我去給你拿乾淨的睡衣。”
他曾經對一個女人說過喜歡,也說過愛,可回報他的,是無情而殘酷的背叛,是血淋淋一百多條年輕而鮮嫩的生命。
再一次面對夜羽凡關於喜歡與否的追問,他想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卻再也無法訴之於嘴邊。
他知道,這樣對夜羽凡很不公平。
可惜,他有心無力。
受過嚴重情感創傷的男人,又是年過三十的成熟男人,心思深沉莫測,情緒控制自如,又怎麼可能像二十歲左右的毛頭小夥子,動不動就把情呀愛呀掛在嘴端?
羈景安慢慢掙脫她的攀附,要站起身走向臥室給她拿睡衣,夜羽凡突然心慌了,兩條手臂牢牢地掛在他的脖子後面,壓制得緊緊的,眼眶開始泛紅,“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不許走。”
她的語氣蠻橫不講道理,但說話的嗓音卻含着一縷哭腔,在男人的眼裡,就像是沒有吃到糖果蹲在地上抽泣撒賴的小女孩,他沉靜的面容有過片刻僵硬,扭過頭吻上她由於氣惱青筋綻出的脖頸,低低地說道,“乖,別鬧。”
他沒有找虐的疾病,如果不喜歡她,他會忙到現在照顧她還不曾閉上眼休息一秒鐘?
乖,別鬧。
這大概就是他的心裡話吧。
在他看來,她做的所有,她爲了愛他而努力做的一切,都是蠻不講理的胡鬧。
夜羽凡的心,像是被小刀一刀一刀地割下去一般痛苦絕望,她睜着溼潤的眼,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臉龐失去了血色似的寡白,卻強忍着傷心朝他露出淚光閃閃的笑容,“說喜歡我,就這麼難嗎?”
“你先冷靜冷靜。”
凝着她倔強卻虛弱的臉蛋,羈景安的後背仿若受到一記重擊,晃了晃挺拔的身軀,很快把她攀在他肩頭後面的手拿開,站起身腳步疾如狂風往浴室外走去。
盯着他無情冷酷的背影,夜羽凡彷彿身體的力氣一下子被抽乾,軟綿綿地癱倒在浴缸邊緣,兩手抱頭,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心中漫天席捲的悲痛,想要不顧矜持去呼喚他把他挽留回來,但她那雙淡白的脣瓣裡,卻吐出違背了真實心意的字句,“羈景安,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羈景安聞言後,走到門口的腳步停滯,只停了不到一秒,立刻旋風似地刮出浴室,走出大門,冷峻昂揚的身體終於鬆懈疲倦,沉沉重重地靠在冰冷入骨的防盜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