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脾氣拿出來,那是本能;把脾氣壓回去,那才叫本事!微笑和沉默是兩把利器:微笑解決許多問題,沉默迴避許多問題。——別緒】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爲物,可比世之英雄。”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這是一般意義上來說,世人對於英雄的看法,我卻不這樣認爲!”
鍾離放下酒杯,面容一整,侃侃而談。
“人生爲棋,我願爲卒,不求聞達於世間,但求以一己微薄之力,解除多數人苦厄,一直是我的心願。做不做英雄,又有何妨?我縱然不是行雲布雨的飛龍,雖說我等只是一個四肢簡單的普通人類,但是我們有心就足夠。一顆什麼樣的呢?”
鍾離說到這裡忽地頓住,目光灼灼在五小臉上掃視。
五小肚中穿腸燒酒性發作,老大一番講演讓他們熱血沸騰心醉神迷,忽然被鍾離問起,五小面面相覷,不知從何作答。
“好吧,讓我來告訴你們,真正需要我們具有的是一顆心懷世人勇於挑戰自我的心!一顆無愧於天地的心!只有這樣,我們無需糾結於英雄不英雄,但求無愧爾!!!”
忽然,一旁響起幾聲熱烈的掌聲,一個人高聲讚歎道:“好一個英雄不英雄,但求無愧爾!就爲此句,當浮一大白!!!”
鍾離這才醒覺,旁邊那天天三人一邊拍手,竟然同時離座跟着月影清塵和喬安妮一起走了過來。
喬安妮興奮地跑過來就抱住鍾離的胳膊,得意地對天天道:“天天叔,這是我哥哥鍾離,哥哥,你說得真好!你看,大家都在聽你說話呢!”
鍾離忙站起身來,小寶等人也慌忙離座站到他身後。
鍾離衝三人抱拳歉然道:“在下鍾離,今日與幾個兄弟在此小聚,一時之間出言無狀,倒是攪了幾位的雅興,在此致歉。不想幾位認得我這位小影妹子,當真是湊巧得很。未知幾位怎麼稱呼?”
小影羞怯於鍾離當着天天等人的面直呼自己妹子,心裡實際卻很是溫暖,當下道:“鍾離大哥,這是小影的天天大叔,他是家師的好友,······”
“在下天天。很高興認識你啊鍾離公子,還未感謝你連日來對我們小影的悉心照顧。”天天笑着對鍾離道。
鍾離笑道:“在下與小影妹妹一見如故,何況她與我安妮妹妹也十分投緣,照顧說不上,只是真心把她當我親妹妹看待而已。不知天天大師這兩位朋友是?———”
紫風灑然一笑道:“鍾離公子當真好胸懷好氣魄!適才那番話聽得我激情澎湃,熱血沸騰。在下紫風,這位是我與天天的至交好友看書兄。”
鍾離身後的小樹嘴裡“呀”了一聲,嘴張得完全可以放得下一個大鴨蛋,一臉吃驚到極點的表情。
鍾離回頭看了小樹一眼,小樹見老大和衆人都一副吃驚的表情看着自己,不好意思低輕聲道:“老大,我想我們今天遇上傳說中即爲傳奇大師了————”
“哦?是嗎?”鍾離微笑着,不置可否,卻朝天天幾人拱手道:“幾位貴客,既然是我小影妹妹的朋友,相請不如偶遇,不如大家坐到一起喝杯小酒如何?”
天天早就看到這邊桌上一大桌好菜,兩眼放光,嘴裡不由自主地答應着:“好啊,好啊,那怎麼好意思呢?”已經移動腳步,走到桌前,才醒覺紫風與看書兩人紋絲不動,不由有些羞惱:“瘋子、書生,你們還端架子不成?捨不得那大鐵壺好酒,移到這桌來就是,哈哈哈,我可是見不得好酒好肉的人,哈哈哈哈----”一屁股做到小金給他安放好的位置上,手中已經拿起一雙乾淨筷子,準備動手。
紫風二人搖搖頭,一臉無奈地衝鍾離道:“那就叨擾鍾離公子與諸位了,咱們也不矯情,待我倆將那桌的東西搬過來再說。”
一旁的小寶晃動着肥胖但務必靈活的身體,搶先而出,口中說道:“這些許小事,怎麼輪得到兩位動手!交給咱兄弟幾個就成,走,小強、小金,咱們過去拿————”
五小爭先恐後低一溜煙跑過去,一番手腳忙亂,兩個小姑娘也去幫忙,在鍾離與天天三人坐好之後,那桌的東西也全部搬到了這桌。
五小緊挨着鍾離一側坐下,鍾離另一方坐着安妮和小影,天天三人正好坐到衆人對面。
這邊五小對於神奇的火焰符是看的津津有味目不轉睛,半響小樹才收回目光弱弱地看着天天問道:“請問,你們就是傳說中的天天大師、紫風大師和看書大師嗎?”
看書笑道:“什麼大師不大師的,這些都是江湖中人賜予咱們的虛名罷了,還是鍾離公子境界高出咱們不止一籌啊!英雄不英雄的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在於咱們有一顆怎樣的心,所以咱們大師不大師的又有什麼着緊?”
“噓————”小樹幾人嘴裡倒吸了一口涼氣,個個立刻變得無比拘謹起來,和傳說中的六大師中的三位突然之間坐到了一起,這在他們是一種無上的榮耀,很多人一輩子做夢都夢不到這樣的好事,而他們現在就和幾個大師坐在一起,面對着面,這怎能不讓他們幾個心潮起伏激動非常???
反倒是鍾離顯得格外鎮靜,因爲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六大師,也不知道這幾人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麼。
紫風一臉平靜地看着鍾離,問道:“不知鍾離公子仙鄉何處?師承何人?”
鍾離苦笑道:“在下就是這牛華鎮人氏,偶然得到一異人傳授一門功法,修煉十幾年還只是中級武者階段,其它再無建樹,實在是慚愧的很。倒是我身邊這幾位兄弟個個都比我要強上許多————”
聽得老大這麼一說,尤其是在幾個大師面前力捧他們壓低自身,這讓五小在高興之餘又覺得十分難爲情,竟齊齊漲紅了臉。
看書只略略看了五小一眼,就把視線轉移到鍾離身上,開口問道:“適才咱們聽到公子關於英雄的說法很是新鮮,不知公子可否賜教一番,讓咱們也長長見識?”
“賜教不敢,那些說辭只是在下的一點點看法而已,也許不中肯,好在只是咱們自家兄弟在這隨便說上一說,委實難登大雅,我看還是不要在幾位大師面前獻醜爲好,在下倒是對大師方纔所用的火焰符有些興趣······”
鍾離顧左右而言他,他基本上已經確定這三人定然是非常了得的人物,聽小樹適才的語氣就不難看出,或許根據天天大師與小影的密切關係不難分析出,這幾人至少天天大師跟神庵有着難以割捨的聯繫,日後他要想重振神庵人手上邊的確有些捉襟見肘,若是·····
這幾人無一不是人中之龍,至少這幾人的修爲是目前鍾離見到的人中和巴爾格大人在伯仲之間的人物,這類人往往眼高過頂,若不能拿出點讓他們真心折服的手段,恐怕就會失之交臂。
打定了以退爲進的主意,鍾離決定先以火焰符爲談話的突破口,找尋雙方感興趣的契機,最後再下一劑猛藥,看看能否有所斬獲。
人才,高端的人才,一直是鍾離夢寐以求的,遠比稀世法寶之類的渴求得多。
聽得鍾離一口叫出那圓盤之內發出幽幽火焰的紙符名稱,看書最先眼露異色,沒想到這個十六七歲的牛華鎮少年竟然由此見識,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看書精神一振,接口問道:“沒想到鍾離公子竟然認識我所用的小把戲,不知公子怎麼了解到這些的?”
其時,大鐵壺中各種調料已經在煮沸的酒水之中慢慢散發出濃郁的清香來,就連小影這兩個小妮子雖不會喝酒,也止不住地抽動鼻息,安妮更是連聲嬌笑着:“好香啊,這是什麼酒,這麼香,我方纔看到天天叔你們往裡面加上了枸杞紅糖等好多東西,這是什麼方法,可以教教安妮麼?我學會了以後就專門給爺爺和鍾離哥哥調酒,嘻嘻。”
鍾離愛憐地在小妮子頭上輕拍了幾下,這才清了清嗓子回答看書的問題。
“火焰符,若是在下眼力不差的話,看書大師今日所用的只是最低級的一種,比起其它品質的火焰符來說,這類品質的叫做劣質符,不過好在煉製之人手法奇巧,彌補了諸多材料上邊的不足,方纔達到如此品質,不過,即便如此,這種材料制符還是可以提高品相的——————”
“哦?你快說說看————”這一下,看書差點半邊身子都伏到了桌面上,顯然對於他這個一生浸淫在制符之中的癡人來說,任何一切與之有關的新東西他都會有無比濃厚的興趣,更何況鍾離竟然認爲這樣的劣質符的材料可以煉製出更高品相的符,這讓他激動之下不免忘形。
無人覺得看書大師此刻的表現有何不妥,都在靜靜等待鍾離的下文。
鍾離身邊的兩個小姑娘兩眼放光,無限崇拜地看着他,在小影和安妮的心中,鍾離早已經是神一般的人物,似乎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做到不曾瞭解的。
這似乎就叫做偶像效應中的盲目崇拜吧!
鍾離這才正色整容,輕聲說道。
“制符之道,何止萬千?任何一門中級以上的紙符功法,其中的玄奧與法訣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的用心專研才能理解其最精髓的部分,那是囊括了大量秘術和訣竅的,當然這其中最最關鍵的還是在於紙符的基礎和告誡,是一個優秀的制符師應該一生謹記的。”
“當然任何一門功法的傳承,都凝聚了上一輩或者是前輩們無數的心血與經驗心得體會,這避免了後來者走很多彎路。即便如此,任何一個符道大師的對於這符道之術的獨特見解,他們的心得體會,成功的經驗失敗的教訓,都是後學者寶貴的財富。”
“對一個符師來說,最難的並不是去領悟繁雜而且玄奧的制符秘術,不是千萬次枯燥無味的反覆試驗與錘鍊,更不是一次接着一次的大膽嘗試之後的失望乃至絕望,而是如何用低端的材料煉製出高端的也就是高品質的成品來,這纔是一個真正的制符大師一生追求的至高境界!”
說道這裡,看書完全投入到鍾離的話語當中不能自拔,恍惚之中他渾然忘卻了說這番話的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而已,他隱然覺得面前說教的是一個符道大宗師正在給他授課一般。
衆人鴉雀無聲。
只有桌上的大鐵壺內發出輕微的沸水之聲。
顯然鍾離明白這一番說辭已經悄然將這幾個大師鎮住了,這纔不徐不疾地繼續說道。
“制符有三大要素:材料、手法、功法,缺一不可。任何一種要素到達極致之後,都可以彌補其他兩種的不足或者缺失,我見看書大師這張劣質火焰符正是如此。它所用的材料不過是鐵甲獸血、金蟾皮、烏雞骨粉,所用的符筆只是普通的符筆而已,很可能是兔毛筆,一般上佳的制符筆最好是血狼豪,那樣煉製的效果會號上許多。不知道在下說的準是不準?看書大師————”
一旁的小寶見老大打住話題,忙討好地遞過來一杯熱茶,鍾離微笑着接過來。
看書簡直驚若天人,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你···你是怎麼可能看得出來的?你連這也能看得出來?————天,快接着說,怎麼提高······”
天天與紫風兩人面面相覷,近二十年的瞭解相處,看書是怎樣一個人,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是個在制符領域極具天賦的怪才!
如果說除了某一個他們共同尊重的人之外,這世上還有誰可以讓一向眼高於頂的他折服於符道之上,打死他們兩個都不會相信,然而,鍾離————一個神秘到不行的普通小子竟然三言兩語就把看書弄得服服帖帖,這怎不叫他們刮目相看???
尤其是紫風,他心中對鍾離的興趣越發濃厚起來。
站在醉月樓的門前,他就曾經給牛華五小分別給出了斷語,卻始終看不到這叫鍾離的年輕人一點點有用的信息,這可是他藝成之後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
於是,一次改變天下格局的大會談在這樣一種近乎偶然的情況下,悄然發生了。
後人把這一次會談叫做“醉月樓煮酒話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