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是夠狂妄,但怎麼聽着就不大對勁呢?
雖然能讓她減少對其他力量的依賴,但若是隻依賴於他這也很……糟糕吧?
後夕晝道:“鑄熔術其實分兩步,一是鑄,即吸收別人的力量爲己用。二是熔,將別人的力量轉換爲己有,這纔是真正完整的鑄熔術。只是很多陰陽師很難做到熔合,又或者貪圖快速提升與消耗,所以不斷吸食外力作爲自己的力量,但這種力量永遠不真正屬於自己。”
還是以胃爲例。
鑄就是打造第二個胃,裝入能量,作戰時直接消耗儲存的能量,用完就沒了,若還想用,得重新吸收外力。
熔則是把第二個胃熔合成自己的,真正意義上加大自己的容量,能夠吸收資深的力量,不斷自己循環再生。
也就是說,當真正完成鑄熔過程的時候,第二個胃消失,自己的胃加大兩倍的意思。
所以,如果趙明月能鑄熔冥王的鬼脈,那麼這個鬼脈就變成了她的人脈,從此之後不必吸收冥王的力量也能自己修行轉化能量。
可是,這又有一個缺點。
“越是能量強的鬼脈越難以熔合,冥王說在整個黃泉都找不到比您更上乘的修爲,以趙七的能力豈非一輩子都得靠冥王的力量?”
一輩子?
後夕晝深呼吸,確實是一個好詞。
“確實如此,七姑娘敢嗎?”
以她對趙明月理解,就沒有她不敢的事情。
趙七的身體就像一個篩子,不管她如何嘗試納氣,但力量都會從篩子孔中泄露出去,如果能將力量留在體內也許不用依靠什麼外在治療,她的身體也能恢復原狀,明月挑眉回答:
“有何不敢。”
後夕晝垂下長長的眼睫,掩蓋他眼中難以掩飾的微微喜悅:“很好。”
他從窗前起身,從書房內的門走出來,一步一步走向趙明月,美人如畫,天光與花不過成了他的背景,永遠是風景隨他入畫。
此人此景彷彿在銀屏某一幕上見過。
當然只是一個輪廓,距今爲止,趙明月還沒見過比後卿更好看的男子。
“隨我來。”
從大書院的大門走出去,後夕晝筆直走向對面的靜安殿。
老梨樹生長的院子,幽靜安寧。
梨樹下的石椅與石桌上鋪了厚厚一層梨花瓣,後夕晝走過,白色的花瓣在他腳邊繾綣流連。
有形容美人謂之行走過處,步步生蓮。
後卿淡泊的身影走過落花深處,捲起的梨白落花何嘗不是步步生花,繾綣旖旎?這樣如同遠山煢煢的背影看着讓人心生憐惜。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後夕晝駐足轉過身來。
隔着落花看他彷彿看着遠處的雪山,那幽暗眸子總在傳達一種離人未歸的惆悵。
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十四年魂牽夢繞,五千多次月升月落,才換來這小小的人兒徐徐尾隨。
明月,如果是你,不用太着急,慢慢的,慢慢地走回我身邊,足矣。
“明月,來。”
他叫喚之後,趙明月背部挺直很本能地走了過去,近了一些才說道:“我是趙七。”
“……好。”
走入屋內,從一旁的側門進入偏院,青竹與桃花長得正好。遠處的旁逸斜出進入偏院的梨花樹下,清澈的池子泉水滿溢,流水潺潺。
趙明月明白,這大概就是冥王讓她瀕臨死亡的場地。
兩人站在水池邊。
後夕晝合着衣服首先跨入了池子內,水沒過他腰部以上,他立在水中與明月說道:“進來。”
這水真的很冰。
趙明月進去直接倒抽一口氣,而且,沒過他腰部的水爲基本已經沒過她的胸膛,這可真叫做透心涼啊。
後夕晝卻引着她往更深的水位走去,水沒過她的下巴,她雖然也不怕水,只是忽而覺得有些……不得勁。
“怎麼感覺我在輕生?”
“我在一旁看着,別怕。”
好吧,明月仰頭看着那人一眼,深呼吸沒入水中,一直憋氣。
可到快憋不住的時候,原本是該任由憋過去,到瀕臨死亡的時候,後夕晝再給她植入鬼脈。
可是,憋到了極限她這種對生命渴望很強的人立刻本能地破水而出,大口大口的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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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是本能求生,二是因爲她覺得自己怎麼就稀裡糊塗地聽了冥王的話,萬一他要整她,那她眼睛一閉不睜就玩完了。
然後又試了幾次,可還是本能地遊了起來。
後夕晝還能不知道她的心裡是什麼:“相信我,得罪了。”
還在遊動的趙明月手腳忽然僵住,像是被定身了再也動彈不得,身子自然在水面上停不住,像顆石頭一樣向下沉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碧綠地湖水將她整個淹沒,眼睜睜地看着頭頂的天光越來越暗。
感覺這池子並不深,但還是能不斷地下沉,左右都清幽的泉水,沒有任何出路。
周圍的水壓越來越強,胸口也終於憋悶得出現了溺水現象。
她想要掙扎,卻苦於無法動彈,胸口越憋悶的幾乎要爆炸,頭腦中嗡嗡作響,越發窒息的感覺讓她驟然瞪大眼睛。
忽而。
晃動的水面閃過了一個畫面。
一個小少年抱着一隻小白貓臥在梨樹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水池的方向。
視角驟然轉換。
趙明月忽而看見了水池內沐浴的男子,漆黑的發,如玉的身軀。
可是看不清臉……
確實是窒息得看不見了吧,在那水中男子擡頭的剎那。
趙明月看見後卿從天光最亮的那處朝自己游過來,那張臉與梨樹下那沐浴男子的連忙重疊……
在趙明月腦中驟然炸開。
只聽見兩個字。
“明月。”
如同一滴水煮落在她死寂的心海。
滴答
聲音如同漣漪散開,擴散在心海之上,然後消失……趙明月什麼都看不見,泉水灌入她的身體,隨後就失去了知覺……
後卿這混蛋該不會真的坑她吧?
趙明月感覺自己沉睡了很久很久,然後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去了黃泉。
穿着一身紅色的鳳冠霞帔,八擡大轎擡着她走過開滿彼岸花的忘川河畔,一樣穿着紅衣的後卿站在如同紅霞的花叢中,摘下一朵曼珠沙華,戴在了她的頭上。
迎親的嗩吶吹了一路,花開了一路,一直延續到幽都的酆宮……
然後,後卿抱着小小的新娘進了插滿桃花的新房。將她放在充滿陽光香氣的暖牀上,深情款款將一個手鐲戴在她手腕上,道:
“從今日起,明月便是我的鬼王妃。”
說完他慢慢靠近,如同破過梨樹下池中水面的臉龐越靠越近她,然後軟軟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明月,吾妻。”
“喝!”
趙明月驟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