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闆一聽懷疑是她想擡價,於是擺擺手說:“那你只管去吧,我們臨京最不缺的就是錦緞,多這二十銅我們得賠本兒啦。”
就是臨京最不缺的就是錦緞,宋雲煙更相信最缺的就是她妹妹這樣的好錦。大家都做大做一樣的,突然來了精品必然有人心動。
這家店面也算不小,老闆看起來是從事布莊生意很久的老生意股,宋雲煙就賭一把看看能不能打動這個老闆,如果他願意擡高價格買,那麼她的計劃就算成功了一半。
就算她想差了,這老闆不買她的賬也沒關係,最壞的打算不過就是再以這個價格給別的店鋪,反正這兒多的是布莊,就憑她這幾年跑市場的能力,怎麼的也能把錦緞出去。
於是她笑呵呵地說:“那老闆真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
她毫不猶豫地走出了這家店,走出門口的時候就開始步數,心想要是走出十步那老闆還沒改變心意,那她就輸了。
“一、二……七、八、九……十。”
唉,不對啊,這市場她都跑遍了,雖然也有上好的錦緞,但都是加了冠名的名品,那得可貴了。她家雲彩的錦緞沒比那些差,就是沒有冠名跟知名度而已,怎麼就打不動這老闆了?
宋雲煙不氣餒繼續數:“十四……十五!”
還以爲沒戲要跑別家,一個小哥跑了過來說:“姑娘,等等!”
宋雲煙回頭一看,心裡就踏實了,那小哥就是那家店的小夥計,她認識的。結果那老闆以高出原來價格二十五銅錢的價格,又買走了她手上的兩匹錦緞。還說下次還繼續給他們送貨,不要再給別人送。
宋雲煙可沒聽他的,又去取她剩下的錦緞,以給這家店老闆的價格給了其他三家店鋪,而且跟人說的時候,都說是“雲彩錦緞”,以後大家聽慣了就該認名字了,這樣,她妹妹的錦緞知名度就打開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金子到哪兒都能發光,但關鍵還是有人看見,而且越多人看見越好。只要後邊的銷路好了,自然雲彩錦緞的名號也就打出去,到時候就不是她去討價,而是別人來跟她討價競標了。
經過了大約一年的時間,雲彩錦緞確實得越來越好,然後錦繡莊這個臨京最大的布莊得到了她們的權,將雲彩錦緞發往各地。
宋雲煙憑藉着驚人的商業頭腦,開始請人在山裡種桑養蠶,自己經營了一個全一套的工藝,從養蠶到織錦都包乾。
她依舊主外,而妹妹宋雲彩負責教會織工們織錦技術。
不過,織線的染色是宋家的絕密秘方,而且也只有宋雲彩能做到極致,鮮花染色,獨一無二的絕技。
而且不論什麼季節,在宋雲彩的世界裡似乎有一個四季常開的秘密花園,一年四季都能染出鮮花一樣色彩新鮮的織線。
姐妹倆各有所長,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他們在鹿兒山腳下建起了一座宅院,有了一個富足的家,一切苦難似乎已經到了頭,她們也應該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臨京的姑娘通常十七八歲嫁人,眼下姐妹二人十九了,大好的少女年紀。姐妹二人年輕貌美,如今也有了一些家底,登門的媒婆,求親的公子不計其數。
姐姐宋雲煙果敢精明,一般的人她也看不上,再說這事她自己也不急,這些年錢來得快,她還想專心多掙些錢。
妹妹宋雲彩常年在家足不出戶,個性溫和羞澀,一雙巧手不知吸引了多少人,但她卻嚮往的是情投意合的有緣人,所以一直推脫,說姐姐還沒嫁她也先不考慮婚姻之事。
只是緣分天定,總會如期而至。
那日,宋雲煙與宋雲彩到鹿兒山裡的桑地,半途遇見了一位在山裡摔傷的青衣書生,他叫李慕白……
趙明月抱着那兩匹雲彩錦從錦繡莊走了出來,對一旁的楚子晏說:“還真是李慕白呢!”
與那掌櫃的在錦繡莊聊了一個下午,出來時暮色已重,臨京城內的人將燈籠取下點上再掛回去。
“看來,公子那位伴讀還是非常有福氣的。”
楚子晏徐徐而行,看着明月說:“別倒着走路,等會兒得摔倒了。”
明月轉了一個身與他說:“不過可惜,那麼聰明的姐姐,居然就這麼沒了。”
“換做是明月,喜歡姐姐還是喜歡妹妹?”
“嗯……都喜歡!”姐姐聰明,妹妹手巧。
“看來明月也是博愛之人。”
“當然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說了,不是愛的都能喜歡。”明月跟他瞎掰呼。
“不是愛的都能喜歡……”楚子晏琢磨了這話好一會兒,停下腳步沉思一會兒,淡淡一笑,“也對,除了最鍾情的人之外都能稱爲喜歡,只是,有沒有除了愛的都不喜歡的。”
“我就隨口說說,別想得那麼較真。再說了,人的一生會遇見很多人,喜歡的能成爲朋友。也會遇見很多東西,美好的,也總會喜歡上的。就算是愛情也一樣,人的一生不會只愛一次,只愛一人……”
“是嗎?”楚子晏的目光看向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羣,“是吧,所以人真的很難懂。”
他站在街市之中,暮色與人間燈火侵染了他素白的衣袍,陰柔的面容在涼風之中,有種未經世俗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晚風吹過,他衣玦輕撫,如同被吹落花瓣的青蓮。
目光幽幽暗暗,燈火都照不進來。
他就望着長街說:“人的一生不過短短几十年,從京城走到臨京都要花上好些天,車馬如此慢,人卻能一生很多人。”
他說着這些話似乎與他無關,又似乎是心裡的某一處滄桑,趙明月忍不住問:“公子以前,是不是喜歡過別人?”
楚子晏慢慢回頭看他,無奈一笑:“只是感慨罷了。”
說完舉步再行。
兩人已經走到投宿客棧的樓下,此時明月看見一個人影從客棧裡走出來,左顧右盼地,然後一路撞着人直奔冰糖葫蘆的那。
夜十。
敢情他是看見了吃的眼睛裡就不看不見別的東西,跌撞到了冰糖葫蘆前,口罩一摘說:“老闆,十串冰糖葫蘆。”
那老闆立刻給他取了十串冰糖葫蘆,他吃冰糖葫蘆跟擼肉串一樣,趙明月忍不住翻翻想笑,張口要叫:“夜……”
楚子晏擡手擋在了她的脣前:“他吃得高興,你叫他做什麼?”
“不知道他有沒有錢呢。”
“我已經讓蒙律給了他銀兩。”
果然,夜十掏了銀兩給了冰糖葫蘆的,也不看銀子大小給了錢就走,那冰糖葫蘆地說:“公子,還找您的錢呢!”
“還有得找?不要啦,小費。”
“……”明月哭笑不得,錢來得容易,他花得更容易。
楚子晏說道:“看,他有錢。”
夜十吃到第二串冰糖葫蘆,一羣孩子跟着他,他低頭看那羣小不點,把手上的冰糖葫蘆伸過去。
“喏。”
三五個孩子相互看了一眼不敢上去拿,相互推搡了一下,一個膽子大點的飛快地拿走了夜十手上一根冰糖葫,然後瞪着眼睛看夜十的反應。
夜十挑眉一笑。
那小孩兒回頭給自己小夥伴得意的揚起臉,看吧,我就敢拿,這不是沒事嗎?然後將冰糖葫蘆咬下一顆來。
見狀,剩下的幾個孩子立刻一鬨而搶把夜十手上的冰糖葫蘆都搶走了。
夜十吃着他僅剩的那半根冰糖葫蘆,走到了烤紅薯攤子前,慢慢蹲下來看着老闆,樂得跟傻子一樣說:“老闆,十個烤紅薯。”
趙明月懷疑,他認識的數字只有十!又恍然大悟,夜十這名字是這麼來的吧?
他身上還那件髒兮兮的t恤,破爛的牛仔褲, 好歹有錢先去買一套衣服吧吃貨。
進門前趙明月還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夜十。
他已經蹲在烤紅薯那地兒,掰開一個黃燦燦的烤紅薯,悶頭吃起來,紅薯太燙,他仰着頭不斷翻嚼,這會兒也看到了門口的趙明月,咧嘴一笑站了起來,揚起手中的紅薯說道:
“明月,過來吃烤紅薯!”
唉,他是不是騙她?他是守墓人首尊?假的吧……
而且估計名字也是假的,他不叫夜十,該叫夜二。
走在前頭的楚子晏用餘光看了一眼趙明月,這會兒沒出聲制止。明月以爲他是同意了,立刻笑着說:“公子,我去給你拿個烤紅薯來。”
“這麼愛吃烤紅薯,晚飯你就別吃了罷。”說完他獨自就進了客棧。
明月傻眼。
“明月,來啊,快來!”夜十還在那熱情叫着。
明月轉念一想,轉身跟上楚子晏,謅媚笑着:“公子,比起烤紅薯我還是比較想吃晚飯。”
“晚了,我不想跟你同桌吃飯。”
明月目光一呆,被他撇在身後,看着他跟蒙律頭也不回地上了樓,而他沒回頭給她一個眼神。
沒見過這麼會生氣的男孩子。
不給她吃晚飯就不給唄,她現在身上有錢,還能吃不上口熱乎的飯?
心裡抱怨連連,卻沒敢直接奔去找夜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