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月按照約定從胡媚兒身上出來,鬼王也沒對她做出約定之外的事情,顯然他現在想要的是,讓太真復活。
爲了這個,他願意將與天帝作戰的事情暫時放下。
胡媚兒醒來雖不明所以,但因爲得到酆宮的禮待,還能收到美貌如花的鬼王親自接見,已經樂不思蜀的留在酆宮。
趙明月心中還覺得挺對不住她的,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說服鬼王用其他物件替代她的心臟讓她繼續活着,這樣或許胡媚兒會更願意將心臟叫出來,至於鬼王做不做她也無從得知。
畢竟,若是鬼王要她的心臟,那她的神格也會隨之被拿走。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心臟與神格都能提供,但卻還沒找到太真神。
趙明月站在酆宮的城樓上,白衣浮動,手中拿着一瓶酒對着黃泉界的月亮獨酌,這是後夕晝以前經常獨自喝酒的地方,如今卻換成了她。
藍衣人徐徐走上城樓,看着夜風中的背影,他走了過來,手中也拿着酒,不過沒開封,只是將酒罈放在了牆頭。
以前是跟後夕晝站在這裡,如今是趙明月。
見到她以真身行走在酆宮,他就知道,她與御天已經有過一次正面交鋒。
雀凜將目光從天上的月亮移到她的側臉,即便她從未說疲乏或不安,但不難看出,此時的她就是那樣。
“你要跟鬼王去東海?”
“嗯。”趙明月將太真的事情簡單與雀凜說了一遍。
雀凜:“沒想到御天還有這樣的一面,這世間因愛而恨的例子果真層出不窮。”
“問世間情爲何物。”
直叫人生死相許。
後邊這句她沒說,因爲覺得這兩句話今晚格外的沉重。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明月拿在手中的酒始終沒喝,她轉頭望向雀凜:“我見到後夕晝了。”
雀凜意外。
明月連假裝笑也笑不出來。
有時候雀凜想要抱一抱眼前這個人,但她始終以剛強無比的樣子站在他的面前,守護神也許已經習慣了守護他人,但她不知道有時候她的樣子看起來有多令人心疼。
尤其如今感覺她被天界放逐,後夕晝不在,那苦苦支撐孤軍奮戰的模樣,讓他無比自責。
“明月。”
很久沒有叫這個名字,後來他連太陰都不叫,一直叫她陵光神君。
如今口中喊出這個名字,居然覺得心口一陣陣痠疼。
或許不應該的。
不應該再過於接近她,不應該再有任何期待,只是……
雀凜走過去,長臂一伸輕輕將她抱在懷中,二哥,對不住,我只是抱一抱這個孤立無援的人,等你回來,我就將她好好的還給你。
“我跟你東海,上天入地我都跟着你,我是你的神器,我的命本就與你相連的不是嗎?”
趙明月脊背微微顫抖,眼睛鼻子都很酸,但是不能哭,一哭她就輸了。
所以,將眼睛埋在他的肩膀,脊樑骨依舊挺得筆直,只是微微的顫抖讓雀凜知道,這肩膀之上扛着的是多麼沉重的擔子。
雀凜的手輕輕拍了她的背,彷彿還能碰觸這脊背之上的罪,本該是高高在上的南天上神,如今肩膀要頂天背後還要揹負他們這些人。
再也控制不住,環住這個人,緊緊的抱在胸口。
“明月!利用我吧,無論我能爲你做什麼,請利用我,求你……讓我爲你做點什麼。”
雀凜反而反而有些哽咽。
“我答應了御天……”明月聲音也格外沙啞,“讓我用我的神格換回太真。”
雀凜渾身一震,要拉開趙明月問個清楚。
明月卻手一擡抱住他的肩膀,不讓他看見她此刻的模樣:“我可能來不及尋找讓你從身上脫離的辦法,所以,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其他選擇,你只能跟我一起分魂魄散。”
所以對不起。
最後一句道歉梗在了喉頭,趙明月咬牙沒說出來。
可是,他有何嘗計較這些!趙明月!雀凜胸膛劇烈起伏,有些生氣明月這樣的歉疚,可卻又些高興。
不能與你同生,共死其實我也很榮幸。
心中這樣的念頭閃過,雀凜有些痛苦又偏執的一手按在趙明月背後,用力一揪,以他的立場永遠不可能再說,喜歡你,明月。
但是……
“我很榮幸。”
雀凜說。
“這一世能遇見你。”
喜歡你。
這句話咽入心底。
雀凜繼續說。
“能與你相識,與你牽絆,與你共赴生死,明月……”
“我很榮幸。”
雀凜的手慢慢收緊,用盡全部的力量,然後感覺她的身體變得溫暖,不再顫抖,他放開了她,即便很捨不得,但他必須得放手。
然後抄手看着明月,露出以往風淡雲輕的笑容,只是仔細一看,這人眼睛在月光下有着殘留的水光,連睫毛都是亮亮的。
他說:“雪兒、雲瑤還有大家都會站在你身邊,所以神君大人,不管你想做什麼,儘管去吧,我們都會是,你的力量。”
“……啊,我會的。”
方纔一人獨上層樓的畏懼與不安,似乎也不算什麼,因爲她不是一個人,所以身體裡又充滿了力量。
東海。
波瀾壯闊,一望無垠。
趙明月與鬼王站在海灘,明月看着斜陽夕照,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跟楚子晏一起去饕餮島的記憶,兩人就是在這樣的海灘度過了浪漫的夜晚,在饕餮島留下了所謂的“蜜月之旅”。
還想着以後能經常與他與看海,去看日落。
再次去海邊,是跟後夕晝去潮汐海域尋找海石花,兩人一起躺棺材裡在海上飄了一夜。
其實,她已經得到很多了。
轟轟烈烈的愛情,跨越千年萬年的真愛,所以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該覺得有遺憾。
“怎麼?想反悔?”走到海邊見她沒跟上來的鬼王冷聲反問。
趙明月舉步跟了上去。
鬼王利用從閻王那拿來的聚魂珠,在東海召喚太真的魂魄。
在入水之前,他已經先將太真的名字寫入聚魂珠,兩人潛入海底之後,他將法力匯聚於聚魂珠,聚魂珠就開始自動尋找太真的魂魄。
不過,事情並沒想象中那麼順利,他們跟隨聚魂珠,在東海里尋了數個時辰,也未見到太真。
其實,御天此舉多少有些盲目,他在得知讓太真復活的辦法,就迫不及待要實踐,但太真投海已經有一萬多年,魂魄還有沒有還是個問題。
就算有那麼一縷孤魂沉在海底,但東海那麼大,從裡面撈個魂魄等於大海撈針,當然有聚魂珠能事半功倍,但就算在大海里撈座小山,也並不容易。
第一次從海底出來,已經分不清是什麼時隔幾日,但又是落日餘暉。
不過,此事兩人並不在海岸邊,而是在汪洋中的一座小島之上,即便不是後夕晝,但不悅的沉默在那張明月熟悉的臉上,還是有些相似。
“別整日都盯着這張臉!”御天怒視過來,“看我沒找到人,你心裡一定很高興吧?”
她可是一句話都沒說,而且他讓她做的事情,她都照着做了不是嗎?
兩人之間有些距離,坐在大岩石上的明月將目光看向落日,御天看那張恬淡的側臉忽而冷冷一笑,突然很想看她受挫與狼狽的模樣,他不高興,當然不可能讓陵光神君心裡舒服。
察覺有人靠近,明月背部一僵,慢慢側過頭去,果然是……後夕晝。
此人極爲冷淡地走到她身邊,明月背部還是不由地挺直,看他在她身旁坐下賴,參差的劉海覆在額前,硬朗的黑髮落了他一身。
海上的波浪拍打在小島周圍,風拂過,吹開了他的頭髮,翻動的黑髮下露出他傾城的臉龐,臉上沒有御天神犼的紋路,格外乾淨好看。
他不說話,在柔軟的海風下顯得格外平靜,趙明月彷彿又看到了,,那日他們兩人一起趴在帳篷裡,看海上的日出。
陽光照耀在他的臉龐與頭髮,他也不愛笑,只是靜靜的樣子就能讓她覺得很滿足。
“哼。”
這個後夕晝卻突然扯了一個嘴角,偏頭看向她,眼睛漆黑如夜。
後夕晝起身仰頭望着天空,碧海藍天進不了那一雙漆黑的眼睛,他朝着天的方向說:“帝昊天,我們很快會見面的。”
這人的氣場當真不是御天,而是更類似後夕晝。
明月恍然明白,在後夕晝被犀照刺穿心臟往他體內注入第三縷魂後,他的身體其實處在格外不平衡的狀態,就像是多重人格一樣,一個是御天,一個是黑暗的鬼王……
而原來的後夕晝像是被顛覆了的主人格一樣,不知何蹤。
御天想要讓她難受,所以將鬼王召喚出來,殊不知,越是霸道的人格越想要成爲主人格支配這個身體。
會是這樣嗎?
後夕晝轉頭冷冷與她說道:“不是要找人,還留在此處做什麼?”
“你……還記得找太真的事情?”
“如何不記得?那是本王深愛的女子。”
“……什麼?”找明月不可置信,早些時候遇見的後夕晝,分明還記得她們的過往的。
後夕晝斜眼看過來:“帝昊天當年設計讓本王娶了別人,逼得太真投了東海!”
這可是御天的記憶啊!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