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晏被帶進一座沒有沒被燒燬的房子裡治療。
趙明月虛脫了似的在火旁坐了很久,雙腿一直在顫抖,捧着熱水的手也在顫動,今天的體力活已經耗到她體力的底線,肌肉已經不聽她的話。
夜十不斷順着拍她的後背,又動手幫她推了一下水杯讓她能順利喝到水。
被熱水燙到的趙明月呲的一聲,精神了一些,回頭看向楚子晏所在的房間。
夜十道:“你先擔心自己吧,抖成這樣。”然後捏捏她的腿,明月疼得悶叫一聲。
傅若水端着熱水過來,瞪了夜十一眼:“你輕點兒。”
她將熱水放在地上,看着明月破破爛爛的鞋還有鞋子侵染的血水,眼眶微微一紅,擡眼有些心疼地問:“你昨晚到底走了多久的路?”
明月昨晚一直在逃亡根本顧不上腳,現在才覺得鞋子粘溼貼腳。
“別提了,昨晚在山洞裡跑了一個晚上。夜十,我看見修羅鳥誕生的地方,就在那個山洞裡。”
夜十:“我們在懸崖邊上也發現了山洞,但下去就看到一隻死了的修羅鳥,再往前就是死路沒有其他出口。”
在尋找明月跟楚子晏時,他們發現了明月掉落的山洞。
“肯定是被冰封了。”
歷經生死的一個晚上居然幾句話就說完了。
傅若水幫她把鞋子脫下,鞋內,襪子跟磨破的腳黏在一起,明月疼出了一層冷汗,傅若水連忙收手:“我已經很小心了!”
“沒事,你先別脫了……”
明月直接將雙腳連同襪子一起泡入熱水之中,疼得小臉皺成一個包子。
凝固的血被熱水泡開,襪子能脫下來了,也能看到腳上好幾個血紅的泡,血泡破了的露出鮮紅的一層肉。
不過她都只是皮外傷,最致命的一擊被楚子晏擋下,她現在只盼着他沒事。
白羽在給楚子晏施救。
吳虛在責罵倪往、玄黃與蒙律。
“晏王是怎樣的身體你們不知道?”
“晏王要是出了事,你們九顆腦袋也不夠砍!”
“去了臨京也就罷了,居然還來無月島?”
“倪往,他們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無月島是什麼地方?你們到底是幹什麼來了?!”
那三人一句話也不回答,吳虛氣得吹鬍子瞪眼,拿起手上的桃木劍啪啪就打他們的後背,那下手得很重,也虧得他手裡的桃木劍是把魂器,要是普通的桃木劍必然是要打斷了的。
明月將腳從盆子裡抽出,光着腳踩着地板就走到吳虛面前。
傅若水驚喊:“趙明月你那腳……”
“是我一定要來無月島。”明月說道。
吳虛瞪着眼睛回頭看她:“你小子……”手中的桃木劍舉起就要打下來。
夜十上前握住了吳虛的桃木劍:“喂,老頭,你現在打這些人有用嗎?你家那位主子什麼性格你還不知道?看着弱得跟柳條似的脾氣比石頭還臭!明月不讓他來,他一定非來不可!”
吳虛抽了幾下桃木劍沒抽得回去,又瞪着夜十說:“你又是誰?”
“我叫夜十,趙明月表哥,我這做兄長的都還沒打他,誰讓你動手了?”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趙明月又不是你們的奴僕,看她腳上綁的那是什麼東西,你們該供奉她還來不及呢!”
夜十可不是倪往與玄黃他們,被訓得一句都不敢哼哼,吳虛一句他能頂十句回去,這讓德高望重的吳虛氣得跳腳。
“她是福曌,但現在她將自己的主子往火坑裡推!”
“等他醒了你自己問他有沒被推再說唄。”
“你……”
“都是成年人,自己做的決定憑什麼要別人來背後果?”夜十不以爲意地反駁。
“夜十。”知道夜十在維護她,她推了他一下疲憊地點了下頭,要他別再說。然後對吳虛說道,“大司命的立場我們都能理解,只是現在吵這些沒用,只要殿下沒事,什麼責罰我都領了便是。”
此刻的趙明月也像個破布娃娃,吳虛其實也明白,楚子晏要做什麼決定也是由不得別人的,只是晏王的身子有多金貴,他們這些人都加上也不夠賠。
“你們到底來無月島做什麼?”吳虛語氣依舊不善,但不再暴跳如雷。
明月老實交代:“我要找七色蓮。”
纔剛稍微平靜下來的吳虛又瞪大眼睛:“七色蓮?”
他差點沒氣暈過去。
“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多少修行者爲尋找那東西窮其一生?多人陰陽師爲了尋找那東西死在這小島上?看到地上那些紅翅鬼了嗎,若不是我們趕到,你們幾個都沒命了!”
吳虛順帶着又將倪往與蒙律罵了一通。
回頭指着倪往說:“你以爲自己道行多高了?”又指着玄黃,“你當真以爲自己就是第一劍客了嗎?都不過是虛名,這個小島連月亮都照不進來……”
“你們吵夠了嗎?”白羽從室內走出來,臉上有些疲憊。
白羽不是皇室中人又是大夫,吳虛也沒再罵罵嚷嚷,上前詢問:“殿下怎樣了?”
白羽沉默,看向了明月目光黝黯,他搖了搖頭:“只怕撐不了多久。”
“什麼?!”吳虛驚呼。
明月也頓時覺得腳底一陣虛浮。
蒙律上前揪住白羽的衣襟,高大的身軀幾乎將白羽從地上抽起來:“你不是庸桓的弟子嗎?你怎麼……”
話音還沒說完,看着白羽肅然的表情,他緩緩鬆開了白羽的衣襟,臉上是倉皇的表情。
白羽整理自己的衣襟,臉色比誰都難看,他比誰都想把那人救活。
半晌之後,吳虛擰眉再問:“這裡條件太差,我們將殿下送回金陵是不是還有希望?”
白羽嘴角無聲一勾,笑容淒涼:“現在讓他上路,只怕會死在半路。”
“那怎麼辦?”蒙律聲音低啞,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需要什麼藥,需要找誰我立刻去找來?你師父呢,我去找庸桓神醫過來!”
“別說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兒,就算知道等他過來只怕人也沒了。至於藥,除非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否則回天乏術。”白羽的聲音乾澀,似乎沒有感情,又似乎陷入一種悲哀。
室內一片死寂。
“多久?”趙明月呆滯的目光慢慢匯聚了光芒,堅毅地看向白羽,“白羽還能保殿下的命多久?”
衆人看向趙明月。
白羽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此刻的趙明月衣衫破敗,身上還有斑斑血跡,光着腳丫站在地上,薄薄的腳掌凍得發紫,上邊有無數的血口子還在滲透鮮血。
依舊還在微微顫抖地身體,在堅挺的脊樑骨支撐之下,有種壓折不倒的剛毅。
白羽嘴脣一動,也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答案:
“四天。”
趙明月深深呼吸,然後說:“好,你幫我保他四天,後邊我來救。”
白羽略微驚愕地看着她,但最後沉默沒出聲。
吳虛當然是不信的,說了一聲:“你個小乞丐能怎麼救……”
明月現在可不聽吳虛說什麼,轉頭夜十說:“夜十,我餓了。”
夜十被她這種韌勁與自信給震了一下,立刻點頭說:“等着,我給你找吃的。”
傅若水上前扶了明月:“你……你去把鞋穿上吧。”這個少年真的只有十四歲嗎?爲什麼她總在他身上看到光芒與力量?
明月點頭:“我去洗個熱水澡。”
傅若水:“我讓人給你準備熱水!”
“多謝。”
明月當真就去洗澡吃飯去了。
吳虛愣是給他那一股子任性給弄得格外窩火,他跟白羽說:“這個時候還跟個孩子胡鬧什麼?你快點準備與我將殿下送回金陵!”
吳虛當然是不相信趙明月的,即便她是個特殊的命格,但她也不過就是個乞丐,把殿下的命交給這樣一個半大的孩子,他怎麼能做得到?
其他人雖跟明月相處了一段時間,即便明月再挺機靈,但她真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而已,她要救殿下?怎麼能夠?
所以大夥兒也看着白羽。
白羽眼裡沒有感情浮動,聲音也不大,語氣平直:“我說過,如果現在帶殿下回金陵,估計出了銀川人就沒了。”
吳虛:“所以你要把殿下的生死交給那個孩子?!”
白羽說:“那我將殿下的命交給你,你敢接嗎?”
吳虛:“……”
他怎麼敢接?他又不是大夫!如果是妖鬼作祟,他也能死護住主子,但如今可是傷病,他無能爲力。
終於各種暴躁與不安都弱了下去,他頹然說道:“還真要將希望寄託在趙明月身上?”
白羽說:“趙明月有四天的時間,你們同樣也有。只是四天之後,我們誰都無能爲力了。”
蒙律拳頭慢慢捏起來:“我能做什麼?”
白羽拿出一個藥方,給蒙律:“你去幫我找來這些藥材,快。”
蒙律拿了單子飛奔出門。
吳虛沒有問白羽他能做什麼,但他也以最快的速度,在離銀川最近的地方找到了最好的大夫,第二好的大夫,總之大夫請來了好幾個。
白羽也沒阻止。
那最好的大夫給楚子晏診脈之後,搖了搖頭:“撐不過今晚了。”吳虛還不死心問,能送回金陵找更好的大夫嗎?這大夫就說,“只怕出了無月島就不行了!”
第二好的大夫診完楚子晏的脈象,噗通跪倒在地:“老朽淺薄,無能爲力無能爲力!”
後邊幾個就更不用說……
楚子晏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