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僵直着半天沒響,她現在發現跟宗政天在一起一旦超過一分鐘就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了,講話也不是,不講也不是,最後只剩下這無邊無際的沉寂。
“知道了,董事,我去重新泡。”在這樣的沉寂中,最受煎熬的就屬於自我的思想鬥爭了,她承認自己腦子比較笨,不想在沉寂中滅亡,只能率先開口打破這股子沉默。
“慢着。不用泡了。”一道如雷一般的聲音忽喊住了她。
“什麼?”
溫馨不解地看着宗政天,就這麼放過她了,不像他的風格啊。
“把公司的規章制度拿過來。”
“好。”
畢竟她是在人家屋檐之下,便出門將規章制度拿到了他的面前。
“給我幹什麼。”宗政天手一揚,那些紙又拋給了她,低沉的聲音中透着一股怨子解不開的怒氣。
這不是他要的麼,給她做什麼。溫馨疑遲地接過目測有三十幾頁的A4紙張,不解地問了句:“董事,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站在那兒,把公司規章制度從頭到尾的讀一遍。”
什麼?
溫馨握了握拳,果然,果然就是公報私仇吧。
“恩。”
溫馨嘆了口氣,翻了翻一共有三百多條的制度啊,起碼讀好幾個小時呢。這種打擊報復的行爲,實在是太齷蹉了。溫馨不滿地瞅了眼宗政天,他就這麼沒事做嘛,聽她讀公司規章制度。
“還愣在那兒幹什麼,讀吧。”萬滑輪辦公椅在長腿的作用下,朝前靠近,手肘一擡,撐起了下頜,那如夜星的目色,便將她濯濯亮映入了眼底。
“天宇集團內部規章制度,第一條:在公司上班期間必須佩戴名牌。”
溫馨讀了幾分鐘後,偷偷地瞄了眼前人一眼,很不巧地與他的目光對上了,感覺尷尬只能匆匆轉移了開去,繼續往下念。
這規章制度枯燥乏味,他不嫌煩麼,還這麼全神貫注地聽她念,他樂意聽,她還不樂意讀呢。
撇了撇嘴,繼續毫無生氣地往下念去,這語調裡也是充滿了應付之意。
宗政天眯了眯眼,聽出了語音語調裡她的不耐煩:“怎麼纔讀了五分鐘,就沒力氣了,昨晚沒睡好麼?”
鬆下來的弦被這麼厲聲一挑,立刻跟着調整了語音語調,規規矩矩地繼續往下念。
時間就這樣一秒一秒地過去了,溫馨讀着讀着也進入了狀態,就一心想着趕緊讀完趕緊了事。
宗政天一直保持着用手支撐着下巴的動作,靜靜地看着,目光從不曾離開過那張微微垂着臉,因爲他是坐着的,而她正站着,他只需要微微仰起脖子就可以將她的面容一覽無遺。
她所念的字,倒真是一個也沒有聽進去,就看見那紅紅的脣瓣微微開合着,便有悅耳的聲音流瀉出來。
她不想見他,可他卻想見她,雖然說以後見面的機會很多,但也難保哪一天她說離開就離開了。
現在他只想將她留下來,想她的時候一眼就可以看見。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
宗政天直了直身子,不悅地蹙眉示意停下來的溫馨繼續讀,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三下後,還是讓來人進來了。
“董事,過十分鐘週一的高層例會就要開始了,這是會議資料。”
高儂款款而來,到走進時,纔將手中的資料遞給宗政天。趁着宗政天看資料的空隙,還朝站在旁邊讀公司規章制度的溫馨瞥了瞥。
正當宗政天的目光快速掃完第一頁,正要看第二頁的時候,高儂及時地抓住了這個空隙,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董事,這位就是新來的秘書,喬溫馨。我聽了聽,她是在讀公司規章,如果可以,教她規矩這樣的事,還是由我來做吧。”
董事親自教訓一個小員工這樣的事情,還真是聞所未聞。想到剛纔boss交代她的命令,她覺得這是她能攬就攬下來吧,落在她手上總比落在宗政天的手上好。
聽得這麼一席話,溫馨眼珠轉了轉,心下終是鬆了鬆,念字的聲音也小了不少,側着耳朵仔細聽着宗政天的回答。
“不必麻煩高特助
了,這會議我看了一下都是些尋常的事情,讓秋實待我主持一下就可以了。”
溫馨拿着紙張的手抖了三抖,將怨恨的目光都聚在了宗政天的身上,這傢伙的報復心理怎麼這麼重,爲了整她連開會都不去了。
“可……董事。”高儂不可思議地微微傾俯了身子,抓緊了抱在懷裡的另一疊資料,另一隻手也因爲驚訝撐在了桌子上,臉上露出了沒有聽懂剛纔那句話的表情。
週一例會是總結上一週工作,開始新一週工作的起承轉合點,自從宗政天繼任以來,每週一的例會都會親自主持參與,唯一的一次沒有到現場,是因爲他得了重感冒生病在家,後來還是堅持開視頻會議來主持的。這三年來積累下來的習慣說變就變,還真是令人吃驚。
“高特助,沒有其他事,你可以先下去了。”宗政天挑了挑眉,語氣裡透着絲不滿。
高儂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禮,收回了手,有些吃驚地轉身瞥了眼垂着頭的溫馨,帶着以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喬秘書,你沒吃飽飯沒?聲音這麼小。”惡劣的語氣裡透着挑剔厭惡,溫馨望了眼離開的高特助,無奈地挪了挪步子又站到辦工桌的中間,正對着宗政天,順便也將聲音提高了些。
正打開門的那瞬間,高儂回眸看了看關係惡劣的兩人,毫無表情地臉上露出一絲詫異,隨即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微笑。
關下門後,拿出手機立刻給名稱爲boss的人發了一條短信,短信的內容異常的簡短,僅爲六個字:她確實很特別,我會盡力照顧她的。等到短信發出後,高儂便將短信記錄給刪除了。
門外所發生的一切,裡面的兩個人是完全都不知道的。
相比於之前全神貫注地看着溫馨,宗政天這次還是打開了電腦,開始處理一下重要的郵件。
而此刻的溫馨因爲長時間的站立,受過傷的那隻腳已經開始痠痛,慢慢地讀起來有些力不從心了,時不時地會擡起受傷的那隻腳,放鬆一下。
宗政天一開始也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後來觀察到她身子時不時地搖晃,臉色也有些差,纔想起了她的腳傷還沒有痊癒,這纔好心的讓她從旁邊那把椅子坐着繼續讀。
雖然有了椅子,溫馨還是在心裡腹誹了宗政天好一陣,看着還有一半的資料,眼睛都快翻白了。
溫馨接着讀了幾句,又偷偷打量了一下正在辦公的宗政天,故意跳了一行,繼續往下讀,讀完之後又看了看他的反應,他似乎被一個問題難住了,正對着電腦屏幕擰眉沉思。
溫馨趁着這一個好機會,直接將這頁剩下的內容忽視了,跳到了另一頁上,隨口唸了一兩段,依瓢畫葫蘆地又翻到了下一頁。
爲了保證他沒有發現,還時不時地偷偷用餘光看他的反應。
這樣的小心思,宗政天又怎會不知,他雖然沒有認真聽她所讀的內容,可是每一條規章前的阿拉伯數字還是聽得一場清晰的,剛纔明明再讀第五十八條,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八十八條了。自然他也沒有故意爲難她的意思,繼續盯着屏幕不揭穿她的。
看見一切無恙之後,溫馨繼續低着頭朗讀着,不一會,後半本的公司規章就在她的偷懶之下不用十分鐘就完成了。
只是讀到最後幾頁時,溫馨又擔心這麼做速度過快,他會發現她的小伎倆。這才放慢了速度,端端正正地從頭到尾的開始讀了起來。
宗政天處理完郵件,往溫馨那邊看了眼,隨意披散地長髮,柔和地垂落在肩膀之上,眼神專注地朗讀着紙中的內容,祥和美好。
看着眼前這樣安寧的模樣,他忽然心生悲涼,他想方設法的想要讓她靠近他,可還不得不裝出故意苛責她的模樣。
目光不由地轉向了電腦屏幕,屏幕上的背景裡一個身着純白色蕾絲長裙的女子正衝着鏡頭微笑,背後的長髮飛揚,將天真爛漫這四個字展示着淋漓盡致。
不難發現,屏幕裡那個女子和眼前的女子出奇的相似,修長的手指撫上了那冰冷的屏幕,這本就是一個人,爲何待他的感覺卻如此的不同。
梨雲白雪,烏絲如瀑,是啊,那年春天,就像是一個怎麼描摹都無法勾勒而
出的潑墨畫,令他想用盡所有的氣力去挽留住那片刻的光陰。
“每天一睜開眼睛都能看見你,這就是我的所許的願望。”青澀甜甜的聲音依舊迴盪在他的腦海深處。
漫天的梨花海,還用那個純白的快要融化在花海里的女孩,一頭瀑布一般的黑髮,隨着風揚起,羞澀的任他牽着手,穿梭在一片迷迷濛濛的香甜花海之中,忽地握緊了他的手,匆匆跑到他的面前,鄭重地告訴他,那一刻讓他如墜雪地,如入夢境。
那是她的第一次主動,樣子如向上天祈求一般的虔誠,好似他就是能夠許她所有願望的天神。
“哦。”他忘記了所有言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的高冷,她的羞澀,他們之間的關係因爲各自的性格總在某個階段前景不前,超出曖昧,卻又低於情侶。
“你確定你不是在騙我?到現在我都感覺自己在做夢一樣。”溫馨揚起那張紅燦燦的小臉,有不確定,更期待對方的回答。
“恩。”他的回答簡單明瞭,卻勾出了她嘴角邊的梨渦,又甜又迷人,看着她那燦若星河的笑臉,讓他忍不住就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疼麼?”
“疼死了。”那時的她委屈地嘟着小嘴,想要還擊卻夠不到對方的鼻子,一臉的無奈。
“那就不是做夢。”他攬過對方的腰,將臉湊近,抵在對她的鼻子之上,隨即便能感受到那張紅撲撲溫燙的臉頰。
“現在,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你,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你。感覺好幸福!”她的聲音細細碎碎,卻如迷魂湯一般,加之她一下睜眼一下閉眼,努力地嘗試的俏皮樣子,迷醉了他的眼,讓他心神不能自已。
“傻妞!”一語畢,就攫取住那吐出香甜氣息的小嘴,因爲他此刻希望讓它安靜些,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她的幸福美味。
這照片是兩人定情的證據,所以他才用它當了電腦屏幕的背景圖案,激勵自己努力工作,早日真正接管天宇集團,爲兩人的將來打下基礎。
宗政天瞥了眼此刻眉頭有些微蹙、嗓音乾啞的溫馨,對她,是愧疚,是恨意,是愛惜,是明明在眼前而不能得的心痛。
她在恨他麼,當年的決絕,所以能對着一切陌生人微笑,唯獨對着他卻不可以。可以跟其他人好好相處,卻更他在一起的時候,尷尬難受。
可他又該如何去解釋,當年的決絕包涵着太多的無奈。當時事發意外,那個決定卻是倉促,可也合着他平日裡的深思熟慮。
懸殊的社會地位,如一條萬丈深淵一般阻隔在他們之間,而衝破這隔閡他必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等到他真正掌權之後,才能掌握自己的因緣,不再看爺爺的臉色行事。
爲此而讓她等上三年,五年,甚至更久,又或着他會當着她的面被迫娶一個陌生的女子,置她於尷尬的境地。遙遙無期的未來,他承諾不了什麼給她,能做的只是放她自由,同時自己暗暗積蓄力量。
這樣的決定裡面還存在着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在相處的日子裡,他漸漸發現她對他的感情更多地是欣賞和崇拜,對於他的存在就像多了一個異性朋友一樣,這令他非常的害怕。
她在感情方面的純淨以及獨特的愛情憧憬,令他惶恐,是的,他騙了她,兩人的相遇相識都不曾是偶遇,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巧然,那些所謂的偶然只是爲了邂逅而尋找的藉口。
是的,她只是不知道,她只是太幼稚,若是某天她忽然清醒過來,看清楚了一切,他又該如何挽回她。所以,趁着那突發事件的發生,他選擇了離開,若是真心喜歡,她會等他的。
結果,這個女人消失了。真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結果,卻也冥冥之中註定了的結果。
宗政天苦澀地勾了勾嘴角,眯起眼,有些恍惚,這電腦背景處的白裙女子和眼前這個已經學會投機取巧的女子,是否還是同一個人。
“董事,我讀完了。”溫馨放下了手中紙張,倏地站了起來,臉上的陰雲已消散開去,露出了釋然的神色。
揉了揉太陽穴,宗政天也跟着站起了身,迎上了她流轉的目光,屏氣凝神觀察着眼前的女子,忽地伸出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