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喧囂陣陣,亂聲震天,三更天的時候,漪房甚至感覺得出這個皇城的空氣裡,都醞釀出了?一股鮮血的味道。
在牀榻上輾轉反側已久的漪房忽然間坐直了身子,大力掀開流蘇牀罩,“來人。”
翠兒帶着幾個宮婢捧着燭火急急從外間走了進來,立刻的,本來昏暗的屋子裡,就明亮如同白日。
“娘娘。”
漪房朝着微翕的窗戶看了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堅定,自己彎腰要去穿鞋,一個宮婢惶惶的上去幫忙。翠兒不知道漪房是想要做些什麼。
“娘娘,您這是……”
“本宮長夜難眠,想出去走走。”
“娘娘,這個時候……”
此時已經是半夜了,皇上因爲要處置大事,此時還未回宮,不過李公公可是有來傳旨,讓她們在今夜必然要守護好娘娘。
翠兒不是別人,知道今天宮中發生了些什麼大事,她是今日之事直接的參與者,她也是故意給花飄雪和碧兒傳遞毒藥創造機會的人。所以她很清楚,這個時候,宮中那處處的血型,這場宮廷的爭鬥,必然會有無數人付出性命。雖然皇上看上去穩操勝券,但娘娘可是皇上唯一的弱點,萬一宮中哪個地方還潛伏着太子那邊的親信,可就大事不妙了。
翠兒極力的想勸說漪房不要出去,沒想到這次漪房的態度異常堅決,非要在這個時候去御花園那邊一趟,甚至想要往太皇太后那邊的壽延殿去看看,翠兒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到底是想要做些什麼,不過聽說女子有孕之後,情緒起伏都會極爲不穩定,尤其自己的主子今日還受了極大的刺激,翠兒幾句勸說都沒有看到效果,也就不再勸了。
數十個人,前面十來個宮婢手裡捧着琉璃花盞的宮燈,在前開路,翠兒小心翼翼的扶着漪房,走在後面。
翠兒本想讓漪房坐轎攆,但漪房堅持要自己走一走,翠兒無奈之下,也得順從。
一行人出了龍陽宮,經過好幾座宮苑的門口,都迎來值夜奴才們好奇打量的目光。
今夜乃是不平之夜,所有的宮妃,都沒有像以往那般,抱着一點微末的期望,精心打扮後,長夜枯坐的等待着,看能不能守候到帝王垂幸的消息。而是早早的就令人關了宮門,生怕東宮那邊的事情沾染到自己或者家族的身上,同時也怕宮中內亂,危急到自己的安全。
怎麼這位漪妃娘娘去如此不同,明明身懷有孕,冒不得半點風險,偏偏還要在這個時候出宮來。
不過儘管好奇,這些人也只能屏氣凝神的躬着身子,看着漪房一行人離開,不敢有半點打探的意思。
在繞到一座穿花小橋的時候,漪房頓了頓足,她看到橋對岸的那一邊,有一座宮殿,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隱隱約約中,還傳出了一陣陣慘叫聲,夾雜着刀劍碰撞的聲響。那個宮殿,?是東宮。
雖然這個地方離着東宮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而且漪房身後也跟着無數的高手,但翠兒幾個人還是很不放心,不住的催促漪房儘速離開這裡。
早前的時候,就聽說了今日的事情不是很順當,東宮那些妃嬪倒是都束手就擒了,可是太子卻在死士的簇擁下,突破了重圍,此時也不知道在哪裡,太子妃也是不知所蹤,不知道是如何消息,如何逃走的。
皇上下旨封了皇城,不許任何人出入,所以太子應該還在宮裡面,萬一還在東宮的某個地方,想要拿了娘娘去做人質,他們這些人,可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漪房面對着衆人的擔心,略微一挑眉,神情淡漠,什麼話也沒說,搖曳着裙襬,緩緩的朝着壽延殿的方向進發了。跟着的人見此,都是長長的舒出一口氣。
快要行到壽延殿門口的時候,漪房忽然不動了,她望着路邊一座涼亭,再看了看旁邊的一座珊瑚石假山,手扶着腰,眼神明滅。衆人都不知道她停下來幹什麼,但只要漪房是遠遠的避開東宮那邊,他們也就不會有什麼話說。只等着漪房累了的時候,他們這些當奴才的好好侍奉着回去休息就成。
漪房盯着那假山看了半晌,忽然手扶着腰肢,面上露出三分憔悴道:“本宮有些累了,想在這裡歇一會兒。”
翠兒聽到漪房累了,看着黑暗的夜空和周圍的寂靜,忖度半晌道:“娘娘,奴婢叫了轎攆來接您回宮歇息吧,這外面露風寒涼,別傷了娘娘的身子骨。”
漪房搖搖頭,也不多做辯解,只是用一種悲慼和有點空洞的目光望向夜空。翠兒看在眼裡知道漪房必然還是在爲今日的事情有些傷心。
畢竟碧兒是一手帶在身邊調教的人,加上那位郡主,雖然不是親姨母,也是出自花家,馬上又要嫁到竇家去,被兩個這樣身份親近的人背叛,想必娘娘的心情,着實好不到哪裡去。
何況,漪房和夏雲深之間的糾葛,翠兒這個貼身宮婢,就算知道的不是十分清楚,還是能察覺到一星半點的苗頭。可這樣的事情,別說她僅僅是一個宮婢,就算是自己主子的親母花夫人在世,也是不敢輕易提起的。
所以翠兒體諒着漪房的這份心思,默默的退到了一邊。衆人便都隨着翠兒守候在旁邊。
哪裡知道,漪房坐着坐着,又道:“你們都退遠些,本宮想一個人清淨一會兒。”
翠兒頓時大驚,“娘娘,您這會兒有龍種在身,怎能一個人在這裡呢。”
跟着過來的暗衛首領也急忙進言,希望打消漪房的主意。
在所有人的眼中,漪房一直是個極好伺候的主子,很能體諒手下的人,不會讓自己的奴才難做,可這一次,漪房卻一反常態,非要在這個不同尋常的時候靜坐一會兒,而且神情越見凌厲,若不是還能強行壓抑,那樣的眼神和口吻,幾乎就是想要直接將違揹她諭令的人拖出去處置了。
翠兒看着漪房的堅決,心中有些疑慮,不過還是隻能遵命,帶着人退到了這座小園子的轉角處。
那裡距離不是很遠,但因爲拐角的廊柱和大叢大叢的花枝樹木擋住了人們的視線,可以讓人看不清漪房這邊,但若有什麼事情發生,卻能保證片刻之間就趕到。
加上這個園子不大,又是方形的,視野很開闊,能藏身的地方也沒有幾個,暗衛和禁衛們先清查了一遍,再派人把守住四個方向的出口,護的密不透風,如此也不用擔心有什麼人會闖進來了。
等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漪房對着那座假山,望了半晌,幽幽的嘆氣道:“出來吧。”
迴應她的只是一陣清風徐徐,沒有絲毫動靜,若不是漪房對那股香味實在太過熟悉,幾乎都要以爲是自己的錯覺了。
但是夜晚的風不斷,香氣也源源不斷的傳到她的鼻尖,所以她知道自己的揣測一直是正確的。
“出來吧,太子殿下,本宮知道你在這裡。”漪房又喊了一聲,依舊沒有回話聲,也沒有看見人影。
漪房肅穆着臉,站起身來,乾脆走到了假山的前面,只是微微隔開一小步的距離,語帶嘲諷的道:“夏雲深,我沒有時間陪你玩下去,你該知道,你現在的處境,若是我想害你,剛纔就叫人來拿你了。此時也是隻有我一個人,照理來說,應該我更怕你纔對。”
這一次,終於有了動靜。
珊瑚假山,在夜空中,反射出一道光芒,一道小門從假山中洞開,一個渾身黑色,沾染風塵的男子從假山中彎腰而出,身上帶着濃烈的血型氣息。
他站定在漪房的面前,即使衣衫殘破,依舊眉眼淡雅,天生的高貴氣勢讓他無論外表上如何落魄,氣質也絕非常人可比。
“漪妃娘娘。”
漪房往後退了一步,展顏一笑,看到夏雲深手臂上的傷口,眉頭一皺,壓低了嗓音道:“我時間有限,外頭的人都守在那裡,待會我會將他們都帶到壽延殿那邊去,你想法子跟着我們,我會讓那些暗衛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等着我們到了壽延殿,我找機會支開他們,你跟着我去密道,然後出宮。”
夏雲深一直定定的望着漪房,聽着她說了這麼許多話,脣角浮出一絲笑意,“爲什麼?”
漪房凝眉,她聽出來了夏雲深的詢問,但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尤其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所以她別過頭,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道:“你一會兒可別離這些人太近了,他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你已經負傷,他們未必察覺不出後面有人跟着。”
夏雲深卻不肯就這樣放過她,逼前一步,一把捉住了漪房的手腕,從來溫雅的臉上帶着幾分狂亂,沉聲道:“爲什麼!”
漪房被逼迎向夏雲深的眼,四目相對,中間各有隱忍。
片刻後,漪房毫不猶豫的道:“你數次救我,我今日還你一命,今後你我各不相欠,再見之日,便是死敵。”
夏雲深怔住,眼神中卷出暴風驟雨,他捏着漪房的手漸漸收緊,最後卻驟然一鬆,拖了力去。
他不知道應該說。
昨天沒時間更,今天早點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