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_第十四章 攜手處,遊遍芳叢

七月的草原美得驚人,一片碧色海洋,微風過處,一浪接一浪。朵朵盛開着的小花,點綴在青碧底色上,靜時如華美織錦,動時如山水齊舞。

夕陽餘暉下,我和八阿哥經常手挽着手,徜徉在藍天綠草間,有時候半日也無一句話,只是靜靜走着,累了時,隨意坐下休息,並肩看夕陽西下,夜色轉黑,月兔東昇;有時候,我會唧唧呱呱地向他細說我的喜好厭惡,會細細碎碎地向他抱怨過大的太陽,頭髮好乾,他在一旁笑聽着。我會指着太陽問他真的有夸父追過太陽嗎?然後非要他說個清楚有是沒有,他說有,我就說沒有,他說沒有,我又說有,拉着他洋洋灑灑長篇大論,把我當年參加辯論比賽的那點兒本事全拿了出來;又或者看着月亮,央求他背所有關於月亮的詩詞來聽,他一首首在我耳邊輕輕吟誦,有時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會溫柔地抱我上馬,讓我窩在他懷裡,慢慢策馬而回;看到星星時,兩人找牛郎織女星,他說自己找到的是,我卻覺得我找到的是,總要等我撅着嘴不理他時,他才大笑着,攬着我說你生氣時最好看,再想板着臉也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

敏敏纏着我教她唱戲,我沒奈何,只好教了她一出以前宿舍姐妹在班級聯歡時的嬉戲之戲。可真到教會她時,心中又突生想法,遂和她認真排練了好幾次。

一日晚上,笑對敏敏說:“今兒晚上,我請了個人來看我們唱戲。”敏敏好奇地問:“誰呀?”我抿嘴而笑,沒有回話,只是自顧換了衣衫。頭髮梳攏,打了長辮子,身穿月白長袍,腰繫黃金帶,頭戴小帽。

我上下打量完她,也笑說:“你穿這江南女兒的裙衫,也是別樣的嫵媚動人。”

敏敏看後笑道:“你穿男裝,倒是別有一股俊俏韻致。”

兩人正互相打趣,敏敏的貼身丫頭進來說:“八貝勒爺來了。”

敏敏笑道:“你請的看戲人就是他嗎?”

我點點頭,敏敏吩咐丫頭:“請八貝勒爺進來坐。”

我和敏敏藏在屏風後,看八阿哥進來落座後,顯然對主人還不露面微感詫異,不過眼光掃過屏風後,大概猜到我們躲在屏風後,笑了笑,神情怡然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我搡了搡敏敏,低聲說:“你先出去。”

她不動,低聲道:“我有些緊張。”

我笑說:“怕什麼?你在那麼多人面前都唱歌跳舞來着。”

她嘴裡嘀咕:“可這是人家第一次唱戲。”說着,整了整衣裳,拿起籃子挽在胳膊上,出了屏風。

我透過縫隙看着八阿哥的神情。他見到敏敏的打扮,表情一愣,看向屏風,似在猜測我會作何樣打扮,微微一笑後,轉回目光看着敏敏。我躲在屏風後,明知道他看不到我,可看到他一笑,還是心中一跳。

敏敏挽着籃子,做出一副採桑葉的樣子,我輕搖摺扇,緩步而上,唱道:“秋胡打馬奔家鄉,行人路上馬蹄忙。坐立雕鞍用目望:見一位大嫂手攀桑。前影好像羅氏女,後影好像我妻房。本當下馬來相認……”

我和敏敏一問一答地唱着,她演獨守空房二十多年的羅敷女,我演回家探妻的秋胡。路遇妻子,爲了試探她的貞潔,而裝做陌生人調戲她。

我拿摺扇挑起敏敏的下顎,嘴角似笑非笑,眼睛斜斜,挑逗地看着敏敏,一副輕薄公子哥的樣子,唱道:“撇下了大嫂守空房,你好比皓月空明亮,又好比黃金土內埋藏,你好比鮮花無人賞,卑人好比採花郎。桑園之內無人往,學一個神女配襄王。”唱完,還順手在她臉上輕摸一把。

敏敏臉一紅,打開了我的摺扇,含羞唱道:“客官說話不思量,奴家有言聽端詳,既與兒夫同來往,爲何心下起不良……”

我平時和她唱時,從未如此認真賣力地調戲她。大概從未有人膽敢這樣對她,這個小姑娘被另一個女子調戲也臉紅了,現在哪裡像是因被調戲而生氣呵斥對方的婦人呀?倒好像嬌羞無限、欲拒還迎。

兩人唱完,我神色如常,敏敏卻臉頰緋紅,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正在鼓掌笑着的八阿哥,匆匆出了帳篷。

八阿哥笑看着我嘆道:“若被蘇完瓜爾佳王爺知道你教人家女兒唱這些曲子,你可怎麼辦?”

我側頭笑看着他,說道:“怎麼辦?這好像該是你考慮的問題,而不是我吧?”

他笑睨着我說道:“我以後看來麻煩多了,不過……”他走近我身邊,攬着我腰,在我耳邊低聲說,“望娘子心疼一下爲夫,莫要招惹太多麻煩,爲夫還想多些時間陪娘子呢。”說完也輕撫了一把我的臉。我臉皮雖厚,可也一下子有些禁不住,臉變得滾燙。他仔細端詳着我的神態,低笑着退了回去。

敏敏再出來時,已經換好衣服,看我臉紅紅地站着,不禁低頭一笑,問道:“你去換衣服嗎?”

我還未出聲,八阿哥就笑說:“別換了,這樣穿有股別樣的……”他瞟了敏敏一眼,還是說道,“風流韻味。”

我嗔了他一眼,敏敏卻沒什麼異常反應,看着我笑說:“我也這麼想呢。”

我這麼打扮本就是爲了八阿哥,現在目的已經達到,朝他抿嘴一笑,摺扇啪的一聲打開,一甩長辮,輕搖紙扇出了帳篷去換衣服。

一日白天,剛當完值,人還未走到帳篷,就嗅見隱隱約約的香氣,心中納悶,玉檀打翻了茉莉粉盒子嗎?

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桌上、地上、椅子上、榻上,觸目所及,全是茉莉花,累累串串,帳篷內充斥着它溫馨悠逸的氣息。片片綠葉晶瑩典雅,如剔透的碧玉,朵朵凝雪般初放的小花溫潤潔白。

我當即怔在那裡,絲絲喜悅流淌在心中,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這許多花,這樣的手段對我而言雖然老套,但被討好的人總是會感動。忍不住把臉埋在花間,長嘆了口氣。

正在發呆,忽聽到一聲:“姐姐。”我一慌,忙轉過了身子。看着身後的玉檀,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滿屋子的茉莉花。玉檀微笑着說:“這是剛纔張公公派人送來的,姐姐有什麼用處嗎?”

我忙順着說:“用處多了,泡茶、泡澡、插在鬢邊,不是比干花強很多嗎?”

“也是。”玉檀笑笑,拿了自己的東西,轉身走了。

我用茉莉花泡了個澡,挽好髮髻,拿了香囊,往裡面塞了幾朵花,掛在腰間。一路快步而行,到約定地點時,看見他已經坐在山坡上等着。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迅速捂住他的眼睛,啞聲問:“我是誰?”

他手搭在我手上,笑問:“草原仙子?”

我哼道:“不是,是吃人的妖怪。”

他大笑着,一扯我的胳膊,反身把我壓在了草地上,頭埋在我脖子上嗅着,喃喃說道:“原來是茉莉花仙。”他擡頭溫柔地凝視着我,我倆臉捱得那麼近,我能看清他深黑眼瞳中的自己。我的心開始大力大力地一下一下子跳。他緩緩俯下頭,溫暖柔軟的脣印在了我的脣上,我腦裡忽然閃過四阿哥冰冷的脣撫過我脣的畫面,心中一抽,頭一偏,躲過了他的吻。

他倒未介意,以爲我是因害羞而躲開,輕笑着偏頭低吻上我的臉頰,然後輕輕淺淺地一路順着印在了我雙脣上。我閉上雙眼,溫順地迴應着他的吻。他的溫柔、憐惜、愛戀都通過脣齒間的纏綿傳遞給了我。我剛開始的緊張失措慢慢消散,只覺如同置身雲端,暈暈乎乎,身心俱軟。

他摟我在懷裡,輕聲說道:“若曦,知道我有多開心嗎?”

我頭抵着他的肩膀脫口而出:“會比初見姐姐更開心嗎?”問完立即想打自己的嘴巴,我瘋了,居然在和姐姐拈酸吃醋。

他靜默了一小會兒,扶端我的身子,凝視着我雙眼說:“那是不一樣的。初見若蘭,我的確驚喜無限,皇阿瑪賜婚後,我覺得自己很快樂,可當我挑開若蘭的蓋頭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我一相情願地喜歡着自己想象中的若蘭,根本沒有思量過我的一面印象是否正確,只想着擁有那清亮的笑聲,卻不知道……”他停了會子,輕撫着我的臉頰說:“若曦,我已經犯了一個錯,怎麼可能一錯再錯呢?你和若蘭是長得有五六分相像,我初見你時的確爲此心中一驚。可自從你大鬧了十弟的生辰宴時,我就明白你和若蘭是不同的,若蘭就像是清淺溪水,不可能那麼潑辣厲害、佔盡上風的。漫天落葉中你質問我們‘爲什麼自己的命運要由別人決定’,你的冷厲表情,直到現在仍然清晰無比。婚宴上,十三弟帶了你走,讓你全身凍僵着回來,可你半絲怨怪也無,我居然心中很是不快,這才知道不知不覺中,你已經在我心中有了影子。”

他一面用指頭輕輕描摹着我的眉毛,一面說:“這些年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我想讓你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嫁給我。我不想若蘭的事情再重複。可你的心總是那麼難測,我感覺你心中似乎是有我的,可我不明白你爲何拒絕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麼,才能讓你願意。”他猛地用手把我的眼睛捂住,“不要這樣看我!你爲何總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四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時,就是這種充滿悲傷哀憫的目光,你在傷心什麼?”

我搖頭再搖頭,猛地伸手緊緊地抱住他:“我不想失去你,我想你一直都好好的。”

他一怔後,又喜悅地笑起來,擁着我,溫柔地說:“你不會失去我,我會永遠都守在你身邊。”

我頭枕在他肩上,不吭聲。當年的一幕幕在腦中掠過,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壞。想起他讓我在書房一站就是半日,想起他冷冷地掐着我下顎逼我回話,我猛地一口咬在他肩上。他輕輕哼了一聲,抱着我沒有動。我慢慢鬆了口,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帶着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着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思量了一瞬,忽而大笑起來,摟着我就勢一轉,兩人在草地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子,我正頭暈目眩,他的脣又壓了下來。不同於剛纔的溫柔細緻,這個吻是火熱的、霸道的,那樣激烈,好似一生的相思都爆發在這個吻中。他瞬間把我的理智燒得一乾二淨,我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只知道本能地迴應着他的吻。

九月秋風起,天地更顯遼闊,我在八阿哥和敏敏的雙重調教下,馬已經騎得不錯了,可以一個人策馬疾馳在藍天碧草間,享受在陽光下迎風飛翔的感覺。

我和敏敏都極其喜愛策馬到極速的感覺,那種暢快淋漓非筆墨所能描繪,似乎天地間可以任你遨遊,再無任何束縛,天下無處不可去。八阿哥卻並不如我們般刻意追求

速度帶來的快感,常常落在後面笑看我和敏敏兩人策馬狂奔。兩人經常比賽,雖然我輸的次數居多,可偶爾贏敏敏一次的感覺才越發得好。

我和敏敏總是笑了再笑,她興起時,就唱起蒙語歌謠,我雖然聽不懂,卻知道她在歌頌這藍天、這綠地、這白雲、這微風,因爲我也是多麼愛這片天地呀!自打來了古代,我的笑聲從未像現在這麼多,這麼亮。只有在這片天地間,只有在疾馳的馬背上,我才能暫時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纔是我,而不是馬爾泰·若曦。

敏敏在時,我總是與八阿哥保持距離,心裡雖知道謊言總有被戳破的一天,可現在不想面對。八阿哥嘴邊帶着笑,戲弄地看我幾眼,就不再勉強,可他的視線從未離開我。我大笑時,他寵溺地看着我;我得意時,他讚賞地看着我;我誇敏敏歌唱得好時,他卻不以爲然地向我笑着搖頭。有時候我真怕敏敏會看出來,嗔他一眼,他會笑着轉開眼光,可當我無意中視線掃過他時,還是會正對上他帶着笑意的眼睛。

我也從沒見過這樣的八阿哥,往常,他總是時時刻刻都脣角帶笑,可眼神是沒有溫度的,如今,他脣邊常忘記了掛上笑意,可眼睛一直在笑。

晚間當完值,往帳篷行去,想着洗個澡後,就去和八阿哥一起用晚膳。太子爺迎面而來。我忙讓到路側給他請安。他讓我起來後,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笑說:“姑娘這幾日好似很忙碌?”

我笑笑,沒有回話,他既開了頭,自然還有下文。

他盯着我道:“我聽人說姑娘這段時間和八弟過從甚密,兩人經常在外結伴騎馬。”

我笑笑地回道:“太子爺不知道是聽哪個糊塗人回的話,我和八爺本就一直往來,何來現在甚密之說?再說了,我學騎馬是皇上準了的,八阿哥不過看着我急於學好,不辜負皇上的恩典,才教教我而已。畢竟那些軍士顧及我的身份,唯恐出什麼岔子,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不敢放開膽子教我。”

我說完後,低下頭靜靜站着。太子爺笑着盯了我一會兒,轉身離去。我俯身恭送他走後,快步回了自己的營帳。

收拾停當後,去了八阿哥處,晚膳已經備好。

八阿哥吃穿用度極其精細,一切都是精益求精。這段時間出門在外,他倒是沒有在府中時那麼挑剔,可碰到稍有不合口味,都是一筷不動,我也是個挑食的人,不吃皮、不吃內臟。

估計這段時間爲八阿哥做飯的廚子應該很是鬱悶,要顧及八阿哥往日的口味,還要應付八阿哥新增的諸多忌口。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還要味道鮮美可口,真是難爲他們了。

但凡做過一次,我不吃的,就絕不會有第二次上桌的機會。我感動於他的細心,讓他不必如此,我不愛吃的,他不見得不愛吃,可以後的菜式再無我忌口的東西,連魚都是去好皮後,才端上來。

用過飯後,兩人靜靜喝了一盅茶。我說道:“剛纔我碰到太子爺了。”他放了茶盅,仔細聽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着茶盅,說道:“他對你我有些疑心。”

他聽後,笑說:“我當什麼事情呢,疑心就疑心吧,我根本沒打算瞞他,反正馬上就要回京了,回去後也就該辦我們的事情了。他不過是忌諱你如今在皇阿瑪跟前服侍而已,畢竟有時候你若肯說一句話,可以讓我們省下不少心思去揣測皇阿瑪的意思。”

我凝視着手中的茶盅,微蹙着眉頭,沒有說話。他站起身,也拉了我起來,牽着我走到書桌旁。

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着墨,他靜靜地寫字。康熙一直嫌他字跡柔媚有餘,剛健不足,常說他應該好好練練字,不過,我看他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時候不過是一種靜心的方式而已。

他寫完一張,卻沒有再繼續,只是沉思地盯着紙面,好半晌都一動不動,我不禁好奇地探過頭去看:

殷泰

四川陝西總督

噶禮

江南江西總督

江琦

甘肅提督

師懿德

江南提督

潘育龍

鎮綏將軍

年羹堯

四川巡撫

看到別人的名字倒也罷了,反正我搞不清楚這些人之間彼此的關係,可看到最後一行,不禁低低念道:“年羹堯。”

八阿哥側頭看了一眼正盯着紙面出神的我,伸手用力一攬,摟着我坐在他腿上,頭搭在我的肩上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問道:“你爲何對老四的事情一直那麼上心?”

我心猛跳,一面腦子裡飛快地想着,一面嘴裡回道:“大概是因爲十三阿哥吧,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要好,所以就對四阿哥的事情也上了點兒心。”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可我再沒有更好的藉口了。

他不說話,我忙岔開話題,問道:“這就是皇上新近的官員調派嗎?”

他捏着我的手,說道:“正是,不過年羹堯的調令還沒頒,怕是要等回京才下了。”

我問:“現在這番調動對你有利還是無利?”

他輕笑了兩聲,說:“不好不壞吧,幸虧十四弟來得及時,否則現在就不是這個名單了。”

我忍了一會兒,可還是沒有忍住,覺得我心中又沒有愧疚,幹嗎要躲躲藏藏呢?於是問:“年羹堯的任命對你是好是壞?”

他聽後,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摟着我的胳膊緊了一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笑道:“你若不問,我今兒晚上恐怕是睡不好了,你這麼一問,我倒是安心了。”

我嗔了他一眼,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他笑道:“不過一個包衣奴才而已,現在談好壞還太看得起他了,總得讓老四得些甜頭,一則順了皇阿瑪的意思,二則我們也好相處,畢竟這次他在京中也幫了我們不少。”

我微蹙着眉頭,盯着年羹堯的名字沒有說話,心裡想着,四阿哥幫你們?

八阿哥笑道:“你琢磨什麼呢?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一向不留心這些事情,怎麼會知道年羹堯呢?”

我心嘆道,我怎麼能不知道這位人生大起大落的大將軍呢?可是現在倒是的確沒有知道他的道理。出身微賤,官階又低,在紫禁城中他現在還排不上號呢!只得繼續借用十三阿哥了。笑回道:“聽十三阿哥提起過他幾次,誇他‘爲人聰敏豁達,嫺辭令,善墨翰,辦事能力亦極強’。”八阿哥點點頭嘆道:“以他的出身,不到十年即升爲四川巡撫,固然有老四的襄助,可他自己也的確給老四爭了臉面。”說完又笑道:“你阿瑪把你弟弟都留在了身邊,真是可惜,若不然只要有你幾分的聰慧心思,再肯用點兒心,皇阿瑪只怕更是看重,也不用我在這裡羨慕老四了。”

我一聽,心中幾絲不快,他這是把我比做四阿哥的小老婆年氏了。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依偎進他懷裡,頭埋在他胸前,腦子裡卻不能抑制地在想,他別的女人也會這樣坐在他懷裡嗎?心中各種念頭不絕,嘴裡卻柔聲吟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吟着,一面伸手與他五指交錯,緊握在一起,念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靜了好一會兒,重重長嘆了口氣,低頭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定不負相思意!”

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那時是“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樹梢鳥在叫。不知怎麼睡着了,夢裡花落知多少”。簡簡單單,相對嬉戲,待品味到苦澀時,已經是曲終人散。可現在,我的甜蜜中總是夾雜着絲絲苦澀,歡笑過後還有悵惘,以及無限的思慮。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分外快,轉眼已是九月底了。敏敏前幾日已經隨她阿瑪返回了蒙古,而我們兩日後就要回京了。想着紫禁城的高高紅牆,我就越發對這片蒼茫天地留戀。多想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再不要回去。

八阿哥感覺到我的無限依依之情,特意帶着我在我們所有留下過足跡的地方,騎着馬兜了大大一圈,從夕陽西斜直到黑夜沉沉、繁星滿天。九月的草原,深夜已經很是清冷,他拿披風把我緊緊裹着,摟在懷中。我不說回去,他就一直由着馬走。

“回頭我命人把整個別院都闢成馬場,你什麼時候想騎都成。”

我沒有吭聲,我愛的並不是騎馬本身,而是馬上的自由。過了半晌,我說道:“我想下馬走一會兒。”

他勒住繮繩,抱我下馬。兩人手挽手肩並肩走着。我沉吟了半天,總是難以開口。可今天是必須說的,這三個月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爲了今天,豈能不開口?刻意、經心地密密編織了一張情網,只是想挽住他的心。可是我多麼害怕最後的答案不能如願!幾番躊躇,仍然未能開口。

八阿哥停了腳步,溫柔地看着我,問道:“若曦,你想說什麼?”

我低着頭沉默了半晌,他一直靜靜等着,其間替我把披風又裹了裹。我深吸了口氣,看着自己的鞋面問:“我若求你爲我做件事情,不知你可會答應?”

他握着我的手緊了緊,柔聲道:“若曦,你現在還需問我這樣的話嗎?”他用手擡起我的頭,注視着我的雙眼說道,“但有所求,必盡全力如你所願。”

我側過了頭,目光投往無盡的夜色中。不錯,你是大清朝的八皇子,現在又正權力鼎盛,這天下你現在爲我辦不到的事情大概沒幾件,可我的要求是……

我轉頭緊盯着他,慢慢說道:“如果我是要你放棄爭那把龍椅呢?”

他嘴邊的笑意隨着我的話音完全消失,深黑的眼中三分震驚、三分困惑。我仍然緊緊盯着他的雙眼,一字字地問道:“這個你可能答應?”

他面色沉靜如水,眼眸中再無任何情緒,幽暗難辨,只是深深地盯着我,我也睜大雙眼堅定地回視着他。過了半晌,他問道:“我不認爲這和我們之間有什麼必然關係。”

我看着他,一字字慢慢說道:“你同意,我們就在一起;你不同意,我們就分開。”說完後,只覺得這輩子從未像現在這樣,說一句話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都刺痛在心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無比嚴肅地看着他,我不是戲耍,我每個字都是認真的。我們交握着的手變得冰冷。他猛地拖着我提步就走,邊走邊說道:“你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使盡全力,不肯前行,拖着他說道:“我是認真的,我很清醒。”

他停了步子,背對着我,靜如化石,背影是

那麼蒼涼哀傷。我上前兩步,雙手環着他,臉貼在他背上,說道:“這些日子,我們過得多快樂,以後我們也可以這樣。春天我們去郊外賞花,夏天我們去湖上泛舟,秋天我們可以策馬奔馳在綠色草原上,冬天我們可以擁爐賞雪畫梅。我們可以讀書寫詩,我可以給你唱曲,我還很會跳舞的,這次都沒有機會舞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我的舞姿的。我一直很想賞盡大江南北的風光,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煙雨江南,也可以去蒼涼塞北。我還會做很多菜,雖然很多年都沒有做過了,但肯定還是很好吃的,有的菜式放眼整個大清朝,除了我恐怕還沒有別人會做呢,我還會……”

他打斷了我的話,背對着我冷冷問道:“這些日子你都是有預謀的,對嗎?”他掰開了我的手,轉身看着我,“你唱的每一支曲子,說的每一句話,只是爲了今天!”

我咬了咬嘴脣,眼眶中含着淚水,拉着他的胳膊說:“我對你的心絕無半絲虛假。”他冷冷地注視着我,沒有任何反應。

他冰冷的目光讓我心中懼怕,我拉着他的手,按在我的心口嚷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它裡面裝着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他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猛地把我摟在懷裡,語氣沉痛地問道:“若曦,爲什麼?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你說過的話‘爲什麼自己的命運要聽別人擺佈,爲什麼不可以自己決定’,當時我雖然呵斥了你,可是我心中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因爲額娘身份低微,我小時候在宮中備受冷落,可我一直很要強。我事事謹慎,處處小心,待人接物,謙遜有禮,因爲我根本沒有傲慢的資本。太子、大哥、老四、九弟、十弟,他們都有身份尊貴的額娘,宮外還有孃舅等外戚的支持,太子爺有索額圖,大哥有明珠,老四有隆科多,可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我只能靠自己!這麼多年,我步步爲營,費盡心血。我只想着我的命運是掌握在我自己手中的,都是皇子,太子可以,我爲何不可以?他若雄才偉略,我無話可說,可論才論德,他哪點兒可以服衆?就因爲他額娘是皇阿瑪鍾愛的皇后,他一出生就可以擁有這些嗎?我不服!你可知道,我從無人重視到沒人敢小覷付出了多少?爲了讓九弟、十弟、十四弟跟着我,我在他們身上費了多少心力?我沒有親戚支持,只能結交朝臣,我又花了多少工夫?”

他話未說完,我已經淚如雨下,心如千刀萬剮。他捧着我的臉,一面用手指輕抹着我的淚,一面說道:“若曦,我要皇位,也要你。”

我抱着他,只是不停地哭,只覺得這一生的傷心都會聚在了此刻。

他一手緊摟着我,一手輕撫着我的背,我心中悲痛欲絕,先前鐵定的心,早已支離破碎,卻明白自己不可以心軟,絕對不可以心軟,否則再拖下去,即使想退出也晚了!

現在只是你和太子爺之間的爭鬥,四阿哥還沒有與你們直接衝突,甚至他現在還暗地裡半站在你們這一邊,可是再過兩年,一切就會全都不一樣了。等你們和四阿哥鬥上時,局面就再也無法挽回。我心中明白,但是那些決絕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默默抱着我,等到我慢慢平復下來,抽出我身上帶着的手絹,替我把臉拭乾淨,抱着我上了馬。到了大營,他沒有理會巡邏士兵的詫異眼光,直接把我送到了我的營帳前,溫和地說:“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我進了帳篷,玉檀早已歇息,我摸着黑直接躺倒在牀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滾滾車輪,帶我遠離草原,一日日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歡笑,人後愁傷,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寫照。與我同宿同車的玉檀因爲我的異常行爲也變得異常安靜。兩人常常坐在馬車中,一整日也無一句話。

我刻意地避開一切可能見着八阿哥的機會,實在避不過,也絕不多看他一眼。我要頭腦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該怎麼辦?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覺得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定奪,他也沒有來找過我。

八阿哥是對我好,可也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還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範圍之內的好,並非爲君傾其所有的好,他也絕不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權力對於他已經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絕不會割捨的。現在看來,他是絕對不會因爲我的要求而退出這場皇位之爭的。

可我能幫他共同對付四阿哥嗎?還有十三阿哥?這些阿哥從一出生就身陷在權力鬥爭中,只怕我還在戈壁灘上玩沙子時,他們已經在鉤心鬥角,考慮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關注了。他們從小學的是治國權謀之術,時時刻刻可以將所學應用於實踐鬥爭,而我從小到大最大的苦惱不過就是初戀男友離我而去。

我僅知道的一本關於計謀的書——《孫子兵法》,沒有看過。三十六計知道的不會超過十條,連《三國演義》的電視劇我也不愛看,嫌它沒有愛情,整天就一堆男人打來打去。辦公室的爭風斗氣和這場皇位之戰相比,簡直是小孩的過家家。在宮中四年,我倒是長進了不少,可和他們比,我那點兒手腕,他們只怕一眼就能看透,我所憑持的不過是康熙對我的看重罷了。

我知道四阿哥會登基,但誰能告訴我他究竟爲這個都暗中佈置了什麼呢?他的行動計劃是什麼?在現代,連康熙究竟是傳位給雍正還是雍正篡位,史學家們還在爭論不休呢!

論權謀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個段數,他哪裡需要我出主意,我又哪來的計謀幫助八阿哥鬥四阿哥?官場上的一切我懂什麼呢?我告訴八阿哥提防四阿哥,因爲四阿哥纔是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這能有多少幫助呢?難道八阿哥現在對四阿哥就沒有戒心嗎?

我若告訴他四阿哥會得到皇位,他會信我一個女子所言嗎?說我的魂魄是從三百年後來的,知道將來的事情,他只怕要麼以爲我瘋了,要麼認爲我是妖怪。我已經傻了一次,妄圖去挽住男人的心,難道還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貞,試探一個所謂愛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個另類嗎?不怕他找法海來收了我?

反反覆覆,前前後後,思來想去,原來我竟然走到了死衚衕,前面已經無路可去。我雙手捂臉,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邊的玉檀關切地叫:“姐姐。”

我姿勢不變,問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不肯聽你的,你說該怎麼辦?”

玉檀半天沒有吱聲,最後怯怯地叫了聲:“姐姐!”

我趕忙擡頭,看着她說道:“沒什麼,信口胡說而已。”

她側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會死呢?你告訴他了,他會死嗎?他幹嗎不聽呢?”和她是說不通的,我朝她搖搖頭,她立即乖巧地沒有再問了。

明日上午就能到北京了。我晚上拜託玉檀幫我仔細梳妝一番,玉檀竭盡所能把我的美麗都釋放出來。彎彎新月眉,含愁帶情目,凝脂膩玉膚,似笑非笑脣。鏡中的她好像在譏諷自己,你還是不死心!怎麼這麼愚蠢?

李福開門看是我,忙躬身讓我進去。八阿哥坐在書桌後,面瑩如玉,眼澄似水,我與他靜靜對視着。溫潤君子,平靜水波下藏着什麼?我看不透,暗自詰問,我竟然想憑藉一份男女之情去改變這樣一個男人的意志?我何時變得這麼幼稚了?理智完全明白,可還是不能死心。

他凝視了我半晌,最後站起,走到我身邊,攬我入懷:“明日就回京了,我會盡快求皇阿瑪賜婚的。”

我雙手環着他的腰,緊緊抱住他。想着讓我再在他懷裡一會兒,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兩人靜靜相擁了很久。我忍着心痛,推開了他,他手搭在我肩膀上,凝視着我。我咬了咬嘴脣,卻實在沒有勇氣再看他的眼睛,低下頭,垂目問道:“如你不能答應我的要求,你也不必去求皇上賜婚了,我不會答應的。”

他搭在我肩上的雙手一緊,溫和地說道:“有了聖旨,豈能容你再胡來?”

我擡頭看着他,婉轉一笑道:“即使你求了聖旨,我若不想嫁,誰也奈何不了我。大不了鉸了頭髮去做姑子,實在不行還有三尺白綾呢。”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硬生生的疼,他一面輕笑着,頻頻點頭,一面冷聲說道:“原來還是個烈性女子。只是我不懂,你爲何能去一死,都不肯嫁給我呢?”

我看着他,柔聲說道:“我不是不肯嫁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去爭皇位罷了。”

他說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嫁我和我答不答應你的要求又有什麼關係?”

我低頭默默思索了半晌,擡頭看着他,問道:“皇位之爭,兇險萬分,勝了固然是萬人之上,可若敗了呢?好一點兒也不過像大阿哥一樣,被幽禁終身,差一點兒,可就……如果你……你……將來會死,你還要爭奪嗎?”他聽後,放開了我的肩膀,慢慢踱步走到椅子旁坐下,面色沉靜,目視着前方,淡然說道:“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他目光投向我,柔聲說:“但若要我現在就放棄,絕對不可能。從小所學,多年苦心經營,讓我現在放棄,不可能!”他停了停,又道:“不要說現在相比太子,我的贏面更大,就是一點兒贏面都沒有,我也會爭一下的。”他語氣雖柔和,我卻徹底明白,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即使前方的代價是生命。

我沒有力氣地問:“爲什麼不能像五阿哥一樣呢?他不也是文采出衆嗎?他不也是一身所學嗎?”

他靜靜坐着,沒有反應。我俯下身子做了個福,轉身要走,他在身後說:“我若他日登基,許你做皇后,你可願意陪我賭這一局?”

我停了腳步,沒有回頭,說道:“我是不想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可我也從未想過掌控別人的命運。”

說完就要走,他低聲喝道:“站住!”我又立定,他在身後命令道:“轉過身來!”

我轉身面對着他。他神色平淡,可眼中流露出哀傷,我的心也陣陣疼痛,忙轉開了視線,不願再看他的雙眸。

他問道:“你爲了不嫁給我,不惜以死相脅,那爲什麼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

我心中一驚,不錯,我爲什麼不可以和他同生共死呢?腦子一時一片混亂,我只是整日想着如何能讓他避開那個最後的結局,卻從未想過可以這樣選擇,不計較生死,不計較榮辱,只是趕緊抓住眼前的一些快樂。最後只能說:“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

他嘆道:“那你好好想想吧。”我轉身出來時,聽到他在身後柔聲說:“你若是怕了,我不會怪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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