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淺微微一怔,眼見蕭原身影漸漸消失在前方黑暗之中,她心下殺念卻是陡起,掩在衣袖之下的柔荑,手腕翻轉,卻是霎時之間凝聚了一團光球,待要猛然擊出之時,卻見一道身影有意無意地擋在了自己身前。
那道身影雖然算不上巍峨強壯,但是其周身所散發的氣勢,卻是不失堅定沉穩,白淺心下一黯,卻是悄悄收了手掌之間方纔聚起的一團靈力,然後就看到折丹轉回頭來,對着自己微微笑了笑。
白淺只覺剎那之間,自己心頭一陣恍然,這麼多年受過的關於狠辣果決的訓練,如今,在眼前這少年微微一笑之下,竟那般消散地無影無蹤。她當然知道,違逆公子命令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那麼多年於陰暗之中生存的時日,每每想起那道冷冷的目光,她便連求死的勇氣突然都沒有了。
只是,總有一些東西,會猝不及防地到來,然後會突然將之前你認爲最重要的東西,都壓倒,佔據你生命的全部。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少年,身上一直散發着一種,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的光芒。
那光芒纏繞成一個光環,圍繞在他周身身側,卻似是猛然擊中了自己心底的什麼東西。宛如,有人將一塊巨大的石塊,猛然擲入了那一直波瀾不驚的一潭死水,於是,浪花翻滾,她卻似是重新活過來一般。
與她相處不過短短數日,這數日之中所經歷的事情,依然歷歷在目。
無論是初見時,他對着自己雙眼放光的神態,讓自己差點把他當成色狼,差點要狠狠教訓他一頓;還是那夜雨夜休憩于山神廟之時,自己體內蠱毒驟發,他故意釋放出周身魔氣,引導衆人前去追尋,卻是又突然折返回來,不動用絲毫靈力,揹着自己,冒着滂沱大雨,飛跑了一整夜,直到找到千丈絕峰之上,可解自己蠱毒的藥草。
又或者是自己那一日不小心,撞破他手中所拿術法秘籍,乃是一本春宮圖時,他臉上泛起的害羞表情;又或者是那九幽篁蛇突然間,魔性大發,猛然將自己捲入其腹中之時,他卻是沒有絲毫猶豫,也是直接鑽入九幽篁蛇腹中;又或者是明明已經知道了自己身份,臉上卻仍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憊懶神色。
這些影像片段,急速在她眼前和腦海之中掠過,白淺卻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歎道,“無論是宿命還是前定,若是註定要遇到自己不能自拔的一枚毒藥,那肝腸寸斷,又有何妨,”她心下卻是猛然做了一個決定,驀然擡起頭來,望向身前那少年,淡淡笑了笑,掩在衣袖之下的柔荑,卻是緩緩放入了那少年手中。
折丹微微一怔,片刻之後,卻是嘴角拉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那種笑容映在白淺眼中,是那般可惡,卻又是那般心安。兩人會心一笑,也是緊隨蕭原和紫蘭步伐,大步向前行去。
走在兩人前方的紫蘭,一直緊繃的臉色,此刻卻是稍稍恢復了些許,她目光定定望向,前方那道身影,只覺,原來,此去千山萬水不覺遠,就僅僅只是因爲,許多年前,曾經愛上的那個笑容。
不過片刻,衆人便又來到那洞穴盡頭,眼見下方那翻滾的漿水,不斷冒出巨大的氣泡,向上飄蕩而來,蕭原卻是驀然轉身,對着衆人望了一眼,然後沒有絲毫猶豫,就那般向着萬丈之下的漿水之中,縱躍而下。
狂風獵獵,無盡的挾裹着惡臭和溼熱味道的風聲,從自己耳旁劃過,蕭原突然想起,那一日在玄元門通玄山頂,郭肅飲完那醉凡塵以後,便是那般決絕地從通玄山山頂,一躍而下。那個夜晚,兩人在山間疾馳,雖然兩人行進速度都是極快,但是郭肅卻是有意無意地帶自己,繞過了數座亂葬崗。
那些景象,猶然歷歷在目,那些亂葬崗之上卻是雜七豎八地堆放着許多屍體,很多都是用一張破爛草蓆隨便一裹,便那般扔在荒野之處。那亂葬崗之上,卻盡是森森白骨和殘缺不全的屍體,兩人疾速掠過之時,蕭原便看到數頭野狗,卻是亮着森森白牙,正對着一具還殘存有體溫的屍體,胡亂啃噬着。
如今,這周圍掠過的溼熱空氣中,又有多少凡間百姓的血肉裹挾在其中。他突然覺得有點驚恐,若是自己未能入玄元,未能習術法,自己此刻恐怕也像那無數凡間平民百姓一般,被生生將挖出扔入此處,卻無人能得知。
他心下想到此處,卻覺體內那不知名的靈力,卻是猛然暴漲,瞬間瀰漫其周身。眼前所見景象卻是又陡然一變,那翻滾而來的無數熱氣,卻是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個具有實體的陰魂,那無數陰魂,臉上盡是嘲笑之狀,猛然向着蕭原撲來。
蕭原大喝一聲,只覺自己雙眸之中,一時之間,突然充滿鮮血,他手腕急翻,猛然將身側的一個陰魂抓入手中,眼見那陰魂身上猛然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竟然露出森森白牙,對着自己手腕咬來。他雙眸之中閃過一絲殺氣,手中力道一緊,卻是猛然將那陰魂,硬生生捏碎,化爲齏粉,消散於半空之中。
只是,方一將這陰魂捏碎,那原本在四下裡張望的無數陰魂,卻似是收到驚嚇般,竟然前赴後繼,源源不斷地向着蕭原涌來。蕭原周身瀰漫的那一團黑氣,陡然之間又是向外暴漲三寸有餘,硬生生將最前方的無數陰魂給掃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猛然催運起周身靈力,急速向下落去,正在這時,卻聽一聲驚呼,從上方傳來。蕭原目光向下望去,卻是瞬間面色大變,身形趕在撞上從下方而來的事物之前,硬生生地向一側掠去。
就在這時,紫蘭,折丹和白淺,也都從身後急速趕來,藉着方纔折丹和白淺從那萬丈洞穴之中放下的藤繩,停滯在這修羅七屠塔塔壁的一側,面帶驚詫之色的向下方望去。
此刻,從下方漿水之中,卻是緩緩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物事,那物事此刻不過露出冰山一角,便,佔據了這修羅塔空間的十之七八。那一潭漿水,受那物事擠壓,向着兩側翻滾而去,頓時有無數
森森白骨和許多般的白色物體,翻滾而上,差點濺射了蕭原衆人一身。
從上向下望去,那物事現下露出水面的部分,似是一個削去皮肉的,巨大的腦袋的天靈蓋。其上,皮肉盡去,卻是一片模糊血肉,那一片模糊血肉之間,卻是堆滿了無數幼小蟲卵,從那些蟲卵的形狀,和周身之上所散發的氣息來看,那些蟲卵應是,蕭原衆人已經見過數次的,九幽黃泉蟲的蟲卵。
蕭原眉頭緊皺,緩緩轉身望向身側的白淺,還未等他開口相問,折丹卻是搶先說道,“你不要問白淺了,你沒看到她現下也是花容失色。她怎麼知道,這鬼東西是什麼,”蕭原微微苦笑一番,卻覺腳下空氣卻是一緊,不禁轉頭又向下望去。
卻見那物事,此刻移動上升速度,卻是越來越快,不過片刻,便露出了整個隱藏在漿水之下的部分。果然如蕭原衆人所料,這巨大物事,確實是一個碩大的削去皮肉的頭顱。只是這頭顱,遠遠望去,卻甚是詭怖驚悚。
只見那巨大頭顱之上,卻是叢生了無數雙眼睛,遍佈頭顱上下左右。那無數雙眼睛,不住轉動,卻似是活過來一般,不過除卻這無數雙眼睛,稍微有點生氣以外,這巨大頭顱之上,卻是處處都瀰漫着一股死氣。
更令衆人壓抑的乃是,在這巨大的頭顱的底端,卻是又橫生了一處,貫穿頭顱的碩大的缺口,那缺口之中叢生無數森森利齒,遠遠看去,宛若這碩大的頭顱的嘴巴一般。從那缺口之中,卻是不斷有幼小的蟲卵飛出,然後又棲息在頭顱周身上下左右。
蕭原心下微驚,眼看那碩大頭顱,又緩緩向衆人所在方位升來,心中卻是掠過一個想法,“難道這碩大頭顱,便是九幽黃泉蟲所聚集,叢生之地,”與此同時,他只覺自己周身那團黑色靈力,似是不受控制般,想要噴薄而出。
體內靈海之中,那藥王鼎也是瞬間急速旋轉起來,不過片刻,便顯現在他手掌之中。又自由一股三味真火,驀然而生,纏繞在那藥王鼎三足之下,直帶起那藥王鼎向着衆人下方的巨大的頭顱而去。
那棲息在巨大頭顱之上的無數九幽黃泉蟲蟲卵,似是極爲懼怕那藥王鼎一般,在藥王鼎將要接觸到那巨大頭顱之時,便頓時四散開來,向着四周飛去,更有無數九幽黃泉蟲蟲卵,向着蕭原衆人所在的方向而來。
蕭原衆人不禁面色一變,莫不說在這毫無借力之處,就是在人間之時,衆人對付這九幽黃泉蟲蟲卵,都要頗費一番功夫,更何況,若是驚擾了這些九幽黃泉蟲,定會還有無數九幽黃泉蟲,源源不斷地從那巨大頭顱之上而來。 Www _ttκд n _¢o
衆人正在焦急之時,卻聽一道淡淡聲音,從上方不遠處響起,“你們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