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埋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的剎那,成瑾瑜有瞬間的愣怔。他低垂着眼眸,看着血色從長公主的臉上一點點的退去,看着她闔動着嘴脣說不出一句話來,看着她眼神在瞬間變得迷惘痛苦。他恨這個女人,恨她嫁給父親生下他,卻將他陷入這難堪的境地。
可看她這樣,他爲什麼覺得胸口悶悶的,又有點疼呢。
他咬咬牙,選擇忽視這絲微不足道的疼,錯開長公主的身子,繼續執着的往皇宮大門走去。
只剛剛到了宮門口,卻聽到長公主的聲音,帶着顫抖帶着厲聲,“給本宮攔住他,綁了。”
長公主自己有侍衛,聽到命令,迅速的擡腳往成瑾瑜追去。
而皇城守衛早就在長公主命令響起的那刻,用長矛攔住了成瑾瑜。
成瑾瑜回首看過去,陰沉雪幕之下,長公主的眉眼有點虛,可卻帶着蕭索意味,看着他的眸光也空茫茫的,讓他一顆心忍不住的揪了揪。
“母親……”他剛要開口,就有侍衛撲上來,他就再也看不到了她的神色。
他自也帶着兩個人,可到底是不敢跟長公主作對。成瑾瑜本身功夫雖然不算出衆,可也不算是差。卻因爲雙拳難敵四手,須臾之後就被綁的結結實實的。
成瑾瑜嘶吼,“母親,你非要逼我嗎?”
長公主慢慢的走過去,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居高臨下看着反剪着雙手,被迫半跪在地上的成瑾瑜,溫聲道:“阿瑜是你在逼我。”
成瑾瑜小的時候,她經常這麼將他抱在懷裡,輕輕的喚着阿瑜。看着他一點點從小肉糰子。變成了智齡小童。她被迫懷着單子晉的時候,覺得世上一絲光亮也沒有,恨不得立刻去死了。
若不是皇帝將成瑾瑜抱到了她的身邊。她那個時候也許撐不下去。
她對這兩個孩子,全都懷着歉疚。因爲單子晉經常闖禍。便難免多關注他一些。長公主一直以爲,成瑾瑜素來乖巧懂事。
卻從未想到,他竟然會知道那件事情,且一直藏在心裡。
更沒想到的是,他會因爲一個女人,如此的頂撞於她。
長公主摸摸他的腦袋,像小時候那樣,“因爲母親這輩子做錯了。所以不會讓你再走錯路,聽母親的話,那顧芊秋並非良配,她眼睛裡藏着倔強和不安份,這種女子可以拿來玩樂,卻不適合娶妻。
“給本宮將人帶回公主府內看管好了。”長公主吩咐道。
說完甩了袖子,不顧成瑾瑜的掙扎,疾步朝馬車走去。
及至上了馬車,她終於是再也撐不住,在婢女的驚呼中。軟軟的倒了下去。她以爲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會擊敗她,可是她錯了。
她哆嗦着一雙手,覆上自己的胸口。任由自己陷入那段黑暗的混亂中。
成瑾瑜自然也是聽到了婢女的驚叫聲,他忍不住僵了僵臉,想要說些什麼,可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他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就再也無法像以前了。
成陽殿內,顧芊秋在聽到皇帝的的旨意之後,不可置信的擡起眸來,怔怔的看過去。好一會兒才似回味過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抿緊了脣。身子不由得僵直了一會兒,才重新低頭叩首道:“臣女不願。”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到跪在不遠處的越澤。
話音剛落,皇帝尚未開口。越澤卻是終究忍不住道:“芊芊,莫要胡說。”自從她進來,他雖未表現異常,可全幅心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自是感覺到了她的錯愕。沒有驚喜,只有愕然,這讓越澤心中頗不是滋味。
可仍然是沒有這句不願讓他受的打擊大。她竟然如此乾脆決絕的拒絕了。
沒想到越澤也在,顧芊秋眼光微微閃了閃,可卻並沒有應他,只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臣女一家慘死,臣女曾經發過誓,家仇不報此生便不嫁人。請陛下收回成命。”
但凡是上位者,都厭惡別人不聽話,皇帝更甚。在顧芊秋不願出口之時,他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去。
真真是不識好歹。
一個早就不清白的女人,做的更是寡廉鮮恥的事情,竟然還如此義正言辭的說什麼不嫁人。
耐着性子等她說完,皇帝冷笑兩聲,“朕已然答應了瑾安侯,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來人呢,將顧家小姐帶下去,安置到雲闌殿,正月十五那日從宮中出嫁。”
他冷冷的看着還要開口的顧芊秋,道:“這是朕看在顧濤的份上,給你的恩典。”
潛臺詞是別給臉不要臉。
顧芊秋動了動嘴脣,終究是選擇了識時務。
臨出門的時候,她回首看了眼跪在那兒,背影蕭索的越澤,心中免不得慌亂了一下。有些歉疚有些愧色。
可她真的不能嫁給他?
他們兩個之間隔閡了那麼多,便是成了親,以後大抵也會變成怨偶,倒不如根本不要開始。可顯然越澤此時還不明白這些道理。
雖然有些難受,可是顧芊秋是真心的希望越澤能夠找個好女人,安安順順的過一輩子。
顧芊秋心中滿是嘆息。
等人離開,皇帝嗤笑聲,道:“顧濤倒是養了個好女兒。”
越澤臉色微變了下,跪首道:“陛下息怒,芊芊她只是……性子比較急。”
“罷了,若不是你堅持……你也下去吧,好好準備一番。”說完皇帝便不耐的揮揮手。
越澤便又跪了三跪,然後方纔起身,倒退了幾步這才轉身朝着外面走去。他站在殿外,看着越落越大的雪粒子,不免大大的舒了口氣。
還有二十多天。
單子晉在聽到手下的彙報時,臉色不禁微變,原本溫暖如春的臉色,瞬間變成了數九寒天。這讓那彙報的小侍衛抖了抖身子。差點要跪了下去。
不免求救的看向棺材臉的喬二。
喬二挑挑眉,示意他趕緊走。
小侍衛連告退都沒來得及說,趕忙跑了出去。生怕被牽連。
岑西西嘴角不免抽了抽,單子晉的冰塊臉殺傷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別說是那小侍衛,就連她看了都有點受不住。
小心肝本能的抖了抖!
她無語於自己竟然留下了這麼丟人的本能,想要狠狠的白單子晉一眼,但是對上他赤紅的眼珠子,開口卻是問道:“怎麼了?”
話一出口,岑西西那個後悔啊。
特瞄的這個善解人意溫柔款款的貨到底是誰啊!
媽蛋,這酥麻麻的話鬼都不會說好伐?
被自己婉轉低軟的口音嚇到了的岑西西,差點直接往地上撲去。卻被單子晉一把撈到了自己的懷裡。
看到這種場景,喬二立馬抱劍出去了。
然後默默擡頭望天,第一次覺得魏大能在簡直是太好了。他不要幹這種活計了,簡直不是人幹事兒。
分分鐘被嫌棄長的醜也就算了,喬二對此不在意,畢竟在他眼中,自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最帥最有型的那個。但是能不能別時時刻刻的在咱們這些單身漢子跟前秀恩愛啊。
喬二覺得好憂桑!
他怕自己走上魏大的路,生生被掰成一個逗比。
然後想逗比,逗比立馬出現。
魏大協同着鄭如珍,喜笑顏開的往這邊走了過來。鄭如珍像是個花蝴蝶一樣。圍着魏大飄過來轉過去,一時停歇也沒有。
而魏大並沒有像之前一樣,滿面的不樂意。反而是嘴角帶着輕笑,眼中帶着寵溺。
喬二扶額,得,又是一對秀恩愛的。
明明現在還是冬天啊,怎麼都開始發態的名號是怎麼來的?白煞是隨便叫着玩兒的?
媽蛋,第一次見面就抽老孃鞭子的時候,你怎麼不問問老孃會討厭嗎?神經病還是腦子被驢踢了?
難道是要爲了她改邪歸正,從此走上聖男的道路。
啊呸……
岑西西伸手摸了摸單子晉的額頭,一副看腦殘的模樣。
單子晉拉下她的小手,放在脣邊親了親,好一會兒才遲疑道:“那……長公主會傷心嗎?”
岑西西有些意外。
她一直覺得單子晉這貨從小心理扭曲,除了自己從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原文當中。他雖然對長公主表面還算恭敬,可實際上對這個母親十分的怨恨。怨恨她生下他來,岑西西就一直以爲單子晉自然是恨長公主的。
“你不恨她?”兩人哪怕是現在這種相處模式。也依然幾乎不提那件事情。
單子晉的下頜僵了一瞬,抱住岑西西,將頭埋在她的頸邊,蹭了好一會兒才道:“恨過!”
他之前是真的恨,恨皇帝恨長公主。甚至於他以爲他現在還恨着,可是聽到長公主被成瑾瑜氣的差點昏厥過去,他竟然……心疼。
那些他曾經翻來覆去爲長公主辯駁的話,更是在腦中閃來閃去,畢竟在喜歡上岑西西以後。莫名的竟然能夠理解皇帝對長公主的佔有慾。
他心中苦笑,果然是他的兒子嗎?
岑西西便點點頭。
好吧。她不應該被原文再誤導了。她之前還不是一直以爲單子晉這貨是總人眼裡出西施嘛?所以你真以爲別人像你一樣看老孃各種好?不說其他的了,就她鄭如筠的身份絕壁會備受嫌棄,更何況長公主剛纔還經歷了成瑾瑜爲了顧芊秋和她對着幹這事兒。
所以你丫其實真正目的是去氣死長公主殿下的吧?
啊啊啊,爲啥想到這兒,會莫名覺得害羞捏?
岑西西再次捂臉。
單子晉微微挑了眉,眸中更添柔軟。那日看到她整個人想要關閉心門,單子晉心中即使酸澀。但隨着鄭如珍的性命抱住,這兩日她雖然有時也冷淡了些,但是已經比預期的好了。
譬如現在。她竟然還會臉紅,單子晉不免覺得她更可愛了些。
然後牽着人心想,她冷淡沒關係。他熱情就好了。
兩人還真就這麼登上馬車,直奔公主府而去。
到了內門處。單子晉對迎過來的婢女道:“你帶夫人去見長公主。”
說完他轉身對岑西西道:“西西你先去,我去見見成瑾瑜。”
啊呸……
特瞄的鬼是你的夫人啊?沒名沒分的就這麼叫真的大丈夫嗎?
還有你丫確定讓老孃一個人去見長公主,這不是分分鐘被打出來的節奏啊?倫家和長公主真的不熟啊!
不想去啊親!
而且這種醜媳婦見婆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啊呸呸呸呸……
那婢女雖然驚訝,可到底跟着長公主見慣大場面的,只驚訝了一小下,便面不改色的應下了。然後帶着岑西西的一路上,只恭敬的在身邊引路,該說的不該說的。反正是一句話都沒有。
看吧看吧,就連婢女都不歡迎她。
岑西西想要咬死單子晉這貨的心都有了。特瞄的竟然真的丟下她一個人,還是人嗎?
還是嗎?
擦,看她回去怎麼收拾他?
現在不給他鬧,是給丫留點面子。
艾瑪,岑西西你真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點個贊。
長公主正靠在牀邊,伸手接過婢女的藥,連眉頭都沒皺的一飲而盡。藥稍微有點燙,卻也染的她原本毫無血色的脣。紅潤了些。
纔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長公主好像迅速的枯萎了下去。依靠在那兒,帶着說不出的疲累。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明豔動人。
在看到岑西西來的時候,她倒是也沒有動怒,卻也沒有表現的歡迎,只淡淡的撩起眼皮看了岑西西一眼。
岑西西忍不住尷尬的咧咧嘴巴,“長公主殿下安好。”
呃……
依然不理她!
果然是熱臉要貼冷屁AA股了咩?岑西西淚奔,她其實最喜歡的是麗娘這種人,高興了就摟着一頓誇獎,不高興了就來上一頓棒槌。
最不愛和這種無論生氣和高興,都用這種淡淡眼神看人的女人了。
岑西西忍了忍。才又是笑了笑,“既然長公主忙。那我便走了。”
“既然來了,便過來坐坐吧。”長公主咳了一下。啞聲道。
岑西西雖然有些意外,但到底是走了過去,規規矩矩的坐在了牀榻前的繡凳上。
卻聽長公主,道:“你雖然比她顧芊秋好點,但是本宮依然不喜歡你。在本宮的眼中,兩個兒子都是十分的出衆,不說有經天緯地之才,可安邦定國都不是問題。你和那顧芊秋都配不上他們,不說嫌棄你們的身份和不清白的身子,而是你們給人的感覺。顧芊秋是不安份,而你呢,則是不在意……”
岑西西嘴角抽了抽。
她是該驚訝於長公主殿下的直白呢?還是驚喜於自己竟然能夠比得過女主大人?
好想哭有沒有?
嗚嗚嗚,長公主殿下您比那勞什子的聖僧火腿腸好多了。
待聽到長公主說她不在意不走心之後,岑西西忍不住有些沉默。
“子晉曾經成過一次親,在婚宴上,那新娘子就沒了。怎麼說呢,那個白初柔家世人品都可以,可本宮也是不怎麼喜歡她……”
岑西西:“……”
其實不是倫家的原因吧?
這是古往今來梗在婆婆和兒媳婦之間的問題吧?
長公主自己也是笑了笑,道:“也許是本宮太愛這兩個孩子了,所以才認爲誰也配不上他們。本宮原本以爲,他們對本宮也是敬愛的,沒想到……”
噗……
長公主咱們這是在談心嗎?
剛剛還各種厭惡,瞬間就走閨蜜路線是要鬧哪樣啊?
無語歸無語,岑西西卻是有點同情長公主的。
她們這邊雖然互相不怎麼待見,但是也許長公主是一個人憋得太久了,竟是想拉着個人聊聊天,意外的還算是和諧。
而成瑾瑜這邊,單子晉一腳將他給踹在地上,狠狠的碾在他的胸口上,居高臨下凶神惡煞的看着他,“你最好不要再犯渾,否則我定是不會放過你。”
成瑾瑜吼罵,“有本事你放開我。”
他這是也不想繼續兄友弟恭的裝下去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再裝也沒有意思。
單子晉笑的技巧,腳下更是用力,讓成瑾瑜好半天說不上話來,只能重重的喘息,目赤欲裂的瞪着他。
“放開你?我是有多蠢。”
“你越是無法反抗,我就打的越是開心。”
單子晉挑眉笑的惡劣。
氣的成瑾瑜渾身哆嗦,口中更是一通罵,連平日裡壓着的孽種都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