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越是仔細想來,容菀汐的心底裡,就對薄馨蘭越是認定。別人,就算有行事的動機,也無法做到這般滴水不漏。
此時心裡已經將目標八成定在薄馨蘭身上,所以在沒有旁人的時候,直接這麼問出來,是最合適的。
若是冤枉了她,只不過是白問一句罷了。但若真是薄馨蘭做的,唯有這麼問,才能看到薄馨蘭最直接的反應。
容菀汐說完,依舊低着頭吹着茶盅裡的熱茶,但是目光,卻沒離開薄馨蘭的眼睛,始終擡眼看着她。
容菀汐發現,在聽着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薄馨蘭的眸光出奇地平靜,一絲波動都沒有。
這反而不正常。
“冬雪,你昨兒晚上,去昇平院那邊了嗎?”聽容菀汐說完,薄馨蘭這才詫異地回身,問身後兒的冬雪。
冬雪無辜地搖搖頭:“沒有啊娘娘,昨兒晚上,咱們不是早就歇下了嗎?”
“是啊”,薄馨蘭回身看向容菀汐,道,“昨兒妾身身子乏累得很,晚膳後不多時,早早兒就歇下了。不用近前服侍着,冬雪便是一直在她自己房間裡的。”
容菀汐點點頭,笑道:“許是有人看錯了吧。”
“可是昇平院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兒麼?妾身覺着,娘娘好像是在查什麼呢。”薄馨蘭關切道。
如果直接就此終結了這一番話,反而有些不合常理。
容菀汐知道她並不蠢笨,所以對容菀汐忽然而來的這一番問話,她如果不說些什麼,容菀汐一定會懷疑。不用避諱着,就這麼很關切地問昇平院是否出事兒了,反而最能洗脫自己的嫌疑。
容菀汐笑道:“沒什麼。只是有人說,在昇平院那邊見着了冬雪,我忽然想起來了,便隨意問了一嘴。”
歉然地笑道:“其實殿下請了太子和兩位王爺、公主過來宴飲,本應叫上姐姐。前一日,我還和殿下提起來着。但是殿下念及姐姐正在孕中,怕是歌舞喧囂,吵着了姐姐,便沒讓姐姐過來。若是冬雪沒到那邊去,我也就放心了。不然哪,還想着,是不是姐姐有什麼事兒想要找殿下,最終又沒辦成呢。”
“如今宜蘭院裡有吳嬤嬤和敬敏照料,又有靳嬤嬤的格外留心,一切便宜得很,沒有什麼能麻煩到殿下的地方。不瞞娘娘,妾身心底裡啊,最怕被人說成仗着懷孕而驕縱起來,所以哪怕是真的有什麼事兒,也要極力壓着,不願意輕易過來麻煩殿下和娘娘。”
容菀汐笑笑,沒再和她說客套兒話。而是安靜地低頭喝茶。
只是薄馨蘭剛剛那一個表情,她心裡的肯定,就又多了一成。現在,已經有九成肯定,這事兒就是薄馨蘭做的。至於那一成的不確定,其實是無關緊要的。
如果薄馨蘭真的像是她想要表現出來的那樣,對這件事情毫不知情,在聽到有人看到冬雪的時候,本能的反應,應該是詫異,而不是如此波瀾不驚地聽她說完。她是故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露出破綻來。若非心虛,何必這麼故意控制着?
至於之後的那些話,自然是在給她弄迷障。薄馨蘭一定知道,她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這麼問,只是在做試探而已。所以她並不惶急,而是在和沉穩地做心裡較量。覺得越是不避諱,就越能摘清自己的嫌疑。
但是她那一瞬的反應,卻已經出賣了她。
不多時,王府裡的所有姬妾都到了。這一次,盧採曦可不用坐在最末位,而是很自覺地,坐在了容菀汐右手邊的第一張椅子上,擠掉了馮雅意。馮雅意來得晚,見自己的位置被人搶了,卻也沒說什麼,只能在薄馨蘭的身旁坐下。
盧採曦是陪着殿下出行過的人,正在受寵的勁頭兒上呢,坐在這僅次於薄馨蘭的位子,倒也沒什麼錯處。
最後到的是柳美人,坐在了盧採曦身側。
劉美人挨着馮雅意坐,趙姑娘挨着劉美人,閔姑娘和齊姑娘則是挨着柳美人。大家都在施了禮之後,規規矩矩地坐着,沒有誰有聒噪之言,都在等着容菀汐發話。
容菀汐的目光在她們每一個人身上緩緩掃過,一點兒不避諱。且看了這一圈兒,看着每個人的時候,都是頗有深意的。
閔姑娘和齊姑娘被容菀汐看得有些彆扭,一個目光躲閃了下,一個直接低下頭去,避開了她的打量。劉美人呢,則是眨着好奇的眼睛,一副“你有事兒”的模樣,頗爲逗趣兒。
趙姑娘目不轉睛地盯着空氣中的某一點,神情平靜地接受着容菀汐的打量,並無什麼不適之感。柳美人則是一貫的冰冷高傲,任憑你的目光怎樣落在我身上,我就當做沒看見,我自做我自己世界中的女皇,誰人都不能影響到我。
馮雅意也是如同趙姑娘那般,依舊很得體地坐着,臉上並未有什麼彆扭的神情。盧採曦呢,捏着帕子在鼻子下按了按,目光裡隱約對她這一番打量有些許不滿。
薄馨蘭嘴角含笑,端坐如常。
這一番打量下來,容菀汐才笑道:“好些日子沒見,姐妹們都更美了。看得我直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下去!”
“妾身們不過是粗鄙陋質,卯足了勁兒地用脂粉和首飾裝飾着,哪能和娘娘的天生麗質比呢?”齊姑娘笑道。
容菀汐笑道:“若說真正的天生麗質啊,非柳美人莫屬。柳美人身上的氣度,就如天女下凡一般,我們是比不上的。”
柳美人平時寡言少語的,雖說不太合羣兒,但卻也不得罪人。拿她開個玩笑熱絡一下氣氛,最是無妨。
大家藉着容菀汐提起柳美人的由頭兒,問了些三淮之事,都是聽一個新鮮,爲了湊熱鬧罷了,誰也不是真的在意。她們在意的,都是容菀汐此番叫她們過來的意圖。
府裡都在傳,說昨兒的晚宴上出了事兒。翎王喝醉了酒,把初夏當做了自己府裡的側妃,欲要在草叢裡行那不堪之事,恰好被太子妃給抓了個正着兒。翎王吃醉了酒,和一個小奴婢鬧了個誤會,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
要緊的是,今天一早兒,容菀汐便和初夏在昇平院附近找到了什麼東西,說有了這東西,便能抓出那個害她的人。如此一聯想,可見昨晚和翎王出事兒的,不是初夏,而是容菀汐,只是不知道怎麼着,最後卻變成了這個無關痛癢的小丫鬟。
剛剛聽說了這些傳言,容菀汐就把她們叫到昭德院裡來,這是明擺着在抓害人的兇手呢。
雖說她們都知道自己沒做害人的事兒,但卻也未免人人自危。萬一容菀汐揪錯了證據呢?萬一容菀汐想要趁着這事兒冤枉她們呢?
心裡吃不準,容菀汐卻又不直接說明意圖,她們也就只能這麼陪笑着。
說笑了一會兒,容菀汐便笑道:“今天叫大家過來,沒別的事兒,就只是好長時間沒見了,覺得大家夥兒應該聚到一起說會話兒。”
緩緩說完,端起茶盅,目光落在薄馨蘭的身上。
在座的姬妾們,也都隨着容菀汐一起,將目光落在了薄馨蘭的身上。
薄馨蘭就像是沒察覺到一樣,也端起了茶盅,輕吹着,飲了一口茶。
容菀汐嚥進了一口茶,才笑道:“如今薄妃有孕,殿下歡喜得不得了,就巴望着咱們府裡能多一些有孕的夫人們,讓咱們府里人丁興旺起來。姐妹們也要加把勁兒纔是啊。”
盧採曦嘴角含笑,看了薄馨蘭一眼,笑道:“妾身們沒有太后娘娘庇佑着,哪能有薄姐姐這樣的好福氣呢?”
容菀汐沒說什麼。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聽得出盧採曦這番話裡的酸味兒。但她這是酸薄馨蘭呢,同旁人無關。容菀汐可不想要插進來。
“妾身可羨慕薄姐姐呢!平日裡啊,總想着和薄姐姐多走動走動,沾一沾姐姐身上的福氣。但又怕擾着了姐姐的清靜,所以不敢過去。不知上次妹妹送去的點心,可合姐姐的胃口?”
盧採曦酸了那一句之後,卻是立刻變了態度,十分真摯關切地說道。連帶着,使得她之前的那一句酸溜溜的話,也變成了羨慕。
“很好吃。但其實啊,點心的味道是不要緊的,要緊的是妹妹的一番心意。有了妹妹的這一番心意,點心吃起來都更甜了些。”薄馨蘭笑道。
看起來,這兩人是一團和氣的樣子。
容菀汐笑道:“盧妹妹若也想要早日有身孕,光是沾染薄妃的福氣可遠遠不夠,還要學一學她的好習慣。剛剛你們沒來的時候,我和薄妃閒聊,聽說她睡得可早了,昨兒晚上,晚膳後沒多久就躺下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不省人事的。這也是一個養身子的妙招兒呢。”
“對了,大家昨兒晚上都是怎麼過的?說來給我聽聽,我看看大家平日裡的生活是什麼樣兒的。”
盧採曦聽出了容菀汐的意思,嘴角兒笑容收了收,頗有深意地往薄馨蘭那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