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庸王並未否認什麼,而是深深嘆息了一聲兒,“兒子豈能真的這麼貿然?如果父皇對兒臣,還有半點兒父子之情,兒臣絕對不會做鋌而走險之事。但如果他太過偏向老三,兒臣便沒法子了……”
庸王無奈地一聳肩,道:“外公說得沒錯,等到人人都認爲你該出手的時候你再出手,便是一隻把自己送入虎口裡的羔羊。所以若不心狠,便只能失敗。母后,兒臣也不想啊……可是兒臣更不想死啊。”
母子倆關起門兒來,低聲談論着這謀反之事,卻好像聊家常兒一般。
聽了庸王的話,皇后並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神情,反而更平靜了些。仍舊是眼神複雜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過了好半晌,才問道:“你可真想清楚了?”
庸王點頭,道:“自然。”
“你外祖父那邊,怎麼說?”皇后又問。
庸王一笑,有些輕蔑:“兒臣還沒和他談。但兒臣有把握一定讓他答應。母后,恕兒臣直言,外祖父現在,沒有選擇。你可知道,父皇派了人在流放地給大舅西下毒?”
皇后稍稍有些驚訝,但轉瞬,便平靜道:“皇上自然會這麼做。皇上用的法子是,將周家這棵大樹分枝砍斷。”
“哼……”庸王冷笑一聲,“父皇和老三那邊,不動聲色的培植親信,現如今朝堂之上,可被周家用的人,寥寥無幾。如今周家能用的,也只是早年一些過命的親信,和一些手中抓有把柄的人罷了。原本就沒有什麼必勝的把握,若不裡應外合以巧勁兒取勝,不是等於去送死麼?”
“更何況,對外頭,外祖父可向來以忠義自居,他若謀逆自立,怕是那些親信也不會追隨他。而且以周家的勢力,自立?只怕不出三日,就被有心之人給推了下來。外祖父既要保住權利、又不想功敗垂成、也不想遺臭萬年,他就只能仰仗兒臣的身份。而且母后以爲,那些答應了動手的人,都是看着外祖父的顏面?”
庸王一笑,有些得意:“不過兒臣還是在意自己的名聲的,不想要事成之後給人留話柄兒,這些事兒,兒臣不可能親自出面。但是暗地裡,早就已經了讓兒臣的暗衛去暗中授意了。待到外祖父派人出面之時,他們只不過做個順水人情,賣給外祖父一個假面子罷了……”
“兒臣這邊,以利誘唱紅臉兒;外祖父那邊,則以他們的把柄爲要挾,唱白臉兒。母后你說,回頭兒這些人是效忠兒臣呢,還是效忠外祖父呢?”
皇后靜靜地聽庸王說着,半晌,嘆道:“我兒的確長大啦……”
庸王說的這些利弊,的確很透徹。可她卻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
其實她也不是沒想過一不做二不休,早前發狠的時候,她的確想過。可那卻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皇上深不可測,一着不慎,那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如果踏踏實實的,麟兒或許還能做個閒散王爺……大不了在宸王登基之後,他們自請去偏遠之地罷了,或是裝瘋賣傻……
罷了,罷了……之前她的確是這麼想的,覺得只要能放下身段兒來,並不是沒有活着的可能。可是此時,看到兒子在自己面前,親耳聽到兒子說出這些話,卻又覺得,他們爲什麼要用這卑微的方式謀求一線生機呢?
到了老三登基那日,就算他們肯自請離開、肯裝瘋賣傻,活着的機會,還是相當渺茫。既然之後自輕自賤並不比現在動手活着的機會更多,他們何不拼死一搏?若成了,至少也比之後輕賤自己所得的結果,更好些。
至於能讓皇上收回成命,再復太子之位,其實也不比他們現在動手更有可能。
兒子說得沒錯,若要動手,便只能趕早兒,出其不意。
聽得皇后的話,庸王也是頗有感觸。恍惚間,他好像還是曾經繞在母親膝下的孩童。他說了什麼很乖巧懂事兒的話,母親欣慰地撫摸着他的頭,笑道:“我兒長大啦……”
可一樣的話,語氣不同,心境便也完全不同了。
“母后……”庸王的聲音未免有些沉重,“打小兒,母后便教導兒臣,凡事前想一步後想一步,才能去做。兒臣剛纔說的,是往後想的那一步,前頭兒,兒臣自然也想得清楚……”
庸王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外祖父會以討伐皇家敗類、以正皇家聲名爲名,出兵圍剿蒙山行宮,若事敗了,兒臣便將自己推得乾乾淨淨,說這是外祖父擅自做主,兒臣並未讓他爲兒臣出頭。那些周家親信,聽的自然是外祖父的命令;而那些被我們抓住把柄的將領呢?一家老小都被兒臣控制着,豈敢咬兒臣?”
庸王極力想讓皇后放心,可又並不敢保證什麼。畢竟,他自己心裡都沒底兒。只能在說完了自己的打算之後,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母后放心。”
皇后揉了揉額頭,嘆了一聲兒,沒再說什麼。
庸王也不再說之後的事兒,而是道:“母后,且說蒙山秋獵一事,兒臣還需要母后從中周旋。”
皇后的愁容,更重了些。
原本每月初一十五,皇上應該到坤寧宮來就寢。但是自從麟兒被廢之後,皇上已經有好幾次沒過來了。就在昨兒,還以身子不舒服爲由,在御書房裡歇下了。
每次見皇上,她已經很小心地不提麟兒的事兒,可皇上還是不願意見她。
皇后細想了片刻,道:“麟兒,這事兒,母后反而不應該插手。若是母后去向你父皇求情,你父皇反而覺得咱們母子二人有所企圖。我看既然你父皇已經表露出了不將你刨除之意,咱們這邊,越是安靜,他反而越能帶上咱們……”
皇后嘆了一聲兒:“不瞞你說,你父皇已經好幾次都沒到坤寧宮來了,就在昨兒,還躲在御書房沒來。若是母后這時候去說,反而會壞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