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宸王笑道,“雖然本王覺得,現在還不是有子嗣的時候,但是她已經懷上了,是本王的親骨肉,本王豈會不歡喜?”
“那還愁眉苦臉的幹什麼?”容菀汐低聲道,“若是你這樣子被薄美人看去了,少不了要吃心一陣子。你也太不冷不熱了,好歹也該陪着她用頓午飯再說。她不是說胃口不好麼?你怎麼就這麼聽不出話音兒呢?”
“哦,本王還要聽着她的話音兒?到底誰服侍誰啊……我說你……我說你這腦子怎麼了?怎麼忽然笨得像頭豬?”宸王用一隻手指頭推着容菀汐的頭,一副很鐵不成鋼的樣子。
容菀汐打開他的手,不服氣道:“我怎麼了?我提醒你的不對麼?別說是在咱們王府裡,就是在未央宮中,妃嬪有喜了,那都是頭等大事。一些格外關照,是必然要做的。”
宸王一擺手:“不願意和你說話!”
話音還未落下,人就已經快步先於容菀汐而行,闊步進昭德院去了。
容菀汐看着宸王的背影,心想,這是怎麼了?她又惹着他了?她也沒說什麼不對的話啊!
他的侍妾有喜了,身爲正妃的她,非但不妒忌,反而勸着他要對這個侍妾好一些,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兒麼?至少從正妃這裡,就爲他免去了一個危機,使得他後宅安寧,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
還說她笨得像一頭豬呢,在她看來,他啊,笨得還不如豬呢!
宸王闊步進了昭德院,心裡憤懣地想着:“你是不是有毛病?人家的地位,人家自己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說不定她心裡巴不得讓位呢!被動的讓位,她是受害者,主動讓位,則是她的不是……對!容菀汐心裡一定這麼想的!就想着要早日脫離他呢!”
正對這女人頗爲不滿呢,這女人就沒事兒人似的進了屋。無論是對薄馨蘭有孕這件事兒,還是對他忽然甩下她的惱怒,都絲毫沒放在心上。看都沒看坐在書房裡的他,又拿起她那彷彿一輩子都繡不完的繡活,繼續埋頭苦繡。
看到她如此平平靜靜的樣子,宸王的心,不知怎麼的,也隨着她恬淡的樣子安靜了下來。
其實原本也沒有多大的事兒。
菀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就算是與他有了肌膚之親的真正夫妻,就算不願意讓他去寵幸別人,一旦發現別人有孕了,也還是就事論事地善待這有孕之人、用心對待這件事兒。
這是她的大度寬和,是她的風度,他怎麼還能因此而覺得心裡不舒服?難道她是個刁鑽善妒的女人,他就喜歡了?
“菀汐啊……若這孩子生下來,真的是個男孩兒,該將你置於何處呢?”
原本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忽然聽到宸王這樣的話,容菀汐拿着針的手一頓。隨即放下手中的繡品,看着他,淡然笑道:“自然是該置於何處,就置於何處了。如果殿下覺得該讓妾身讓位,妾身就將這王妃的位置,讓給更適合它的人。妾身毫無怨言。”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宸王道,“你是本王親自迎娶回來的正妻,本王豈會讓你讓位?本王是擔心哪,一年兩年倒是沒問題,可是三年五年呢……菀汐,若你遲遲懷不上一男半女的,等到薄馨蘭的孩子長大了,等到別的姬妾再有孕……那時候,可能朝堂上的爭鬥也到了最緊張的階段。諸多事情加在一起,怕是本王想要保你,也保不住。”
“何必要保呢?”容菀汐笑道,“妾身盼着殿下好,盼着殿下子孫滿堂。到時候妾身會主動讓賢,到修心庵裡出家去。殿下扶了薄美人或是其他哪一個有兒子的侍妾做正妻,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嗎?”
宸王很深很深地看着她……搖搖頭,苦笑一聲兒:“若真能如此,倒也是好事一樁。可本王擔心的是,到那時候,你或許活不成。”
容菀汐心內顫了一下,但卻仍舊是淡淡地笑着,隨意地說了一句:“哪有那麼嚴重呢……”
她心裡知道,就有這麼嚴重。
如果她三年五年還沒懷上孩子,難道太后那邊不會起疑心麼?更何況,如果宮裡真的想要扶薄馨蘭做正妃,只要她還活着,就等於時時刻刻在提醒世人,薄馨蘭這正妃來得不光彩,是靠兒子爭來的。
而如果她死了,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沒了正妃,王府裡自然要以身份最尊貴的姬妾爲首。薄馨蘭有子嗣,且又是太后賜給宸王的,身份尊貴。提拔她做正妃,不是再合理不過?
即便不是薄馨蘭,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是如此。只要她還活着,那個後被晉封的正妃,就是不光彩的。更何況王爺和王妃成親三五年仍舊無子,難道不會被人說閒話麼?若是她體弱多病懷不上孩子,這倒是說得通。可是如何能斷定她體弱多病呢?自然是哪一天,一不小心病死了。
在皇家啊,人命是很輕賤的。只有名聲和利益纔是最重要的。
等到她對皇家名聲無益、等到她對宸王沒用了,不用宸王出手懲治她,宮裡自有人對付她。
“菀汐,本王是想要得到你、想要讓你爲本王生孩子,這不假。但如果你十分不情願,本王心底裡是不願意勉強你的。本王想讓你活着,想讓你長長久久地活着,活着,一輩子陪着本王。本王不死,你也不能死。所以如果日後有什麼逼不得已的,很多事情,你不願意做,你也必須聽本王的,按照本王的安排照做。你能做到麼?”
宸王的這一番話信息量很大,聽起來,又是表白,又是安排的。弄得容菀汐一時沒有辦法用玩笑的態度反駁他的表白,就只能迴應他最後的那個問題。
可對於宸王的這個問題,她能給出的迴應是什麼呢?她不知道宸王要安排她做什麼事兒,也不知道那迫不得已的情況是什麼。一切都是未知,所以實在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來。
“哎呀……行啦行啦,我看你這是高興過頭,樂極生悲了!在這兒瞎操心什麼呢?八字兒都沒一撇兒的事兒。”容菀汐還是沒有給他肯定的迴應,但也沒有給他否定的迴應。就只是用玩笑的態度,岔開了這話。
玩笑一番,沒事兒人似的繼續繡花,但不知怎的,腦海裡,卻反反覆覆地迴響着他剛剛的話。
不是他的那一番安排,也不是他問她能不能做到。而是他說——
本王想讓你活着,想讓你長長久久地活着。活着,一輩子陪着本王。本王不死,你也不能死。
他可真是霸道到極點了!這種生死之事,還是他能說的算的?什麼叫做他不死,她就不能死?難不成她還差嚥下一口氣兒就能離開人世了,他卻非要累着她的脖子,不讓她把這口氣兒給嚥下?
我是和你合作,不是把自己按斤賣給你了!你這是做什麼呢?有你這麼要求人的麼……
容菀汐心裡有些亂,一個收手不及,針就扎進了食指裡,扎出了血來。
“噝……”輕噝一聲兒,忙將手從繡品上收了回來,免得染紅了。
宸王正眸光深沉地盯着她看呢,忽然見到她刺到了自己的手,忙一個箭步衝上來,將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手裡,把她的食指,放在他的嘴裡含着。
容菀汐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開。就只能由着宸王爲她吮血。
指尖,有他的脣瓣柔軟的觸感,腦海裡,迴響着他的話……
在她的角度,仰頭,剛好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因爲心跳而起伏。這一刻,容菀汐覺得,自己距離他很近、很近……
本王想讓你活着,活着,一輩子陪着本王……
這一刻,容菀汐覺得,她也想要陪着他,就這麼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不需要有什麼實際的交匯,就是如同此刻這般陪伴,就很好。
容菀汐緩緩閉上了眼睛,主動地、緩緩地、抱住了宸王……
她的頭,貼在他溫暖腹部,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頭上傳來的心跳起伏,真真切切的。
不似那翎王府中的人,那般的遙遠不可奢求;不似那往昔之事,那般縹緲得只剩回憶……
他是真真實實的,他的容貌、他的話、他的情,就在她眼前、就在她懷裡、就在她心裡……
感受到容菀汐的主動擁抱,宸王愣住了。
愣了一瞬,驚訝地低頭看着她。卻見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就這麼將頭靠在她的身上,好像是在感受着他的溫度似的。
宸王也緩緩地抱住了她。一隻手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脖頸、一隻手溫柔地摸着她的發。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許久……宸王恍似嘆息一般:“菀汐,本王是真心喜歡你……”
可你不相信。
我知道你能感受得到,你只是不願意讓自己相信而已。
我不願意逼你,時日還長。只要你還活着、還在我身邊,這就足夠了……
所以我必須要保證你活着,一丁點兒錯處也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