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雲,你去叫了皇貴妃過來。”太后心內有了定數,緩緩道。
“是。”薄嬤嬤應了一聲兒,便退下往漪瀾宮去了。
跟隨太后多年,太后的心思,她還是摸得準的。看來這一次,太后對宸王妃,是真的動了殺心。
……
宸王下了早朝,忙完了幾件朝中的事情,便往自己府裡趕回。依舊去看了秦穎月,閒坐了一會兒便回到昭賢院。問了雲裳薄馨蘭可出門兒了,是否已經回來,知道薄馨蘭這一會兒已經回來了,便讓雲裳去傳了薄馨蘭過來。
自打從未央宮裡回來,薄馨蘭就一直在房中等着宸王來傳。聽說宸王回來了,但卻是直奔秦穎月的院子,心裡未免有些沒底兒,不確定宸王是否會傳見她或是來看她。此時,看到雲裳步履從容地進了院兒,這才放下心來。
窗子開着,薄馨蘭坐在窗下看着乳母給興兒餵奶。見雲裳來了,便親自招呼道:“姑娘怎麼來了?可是殿下有什麼吩咐?”
得了薄馨蘭的問,雲裳便直接走到窗下,施禮道:“殿下請薄主子到昭賢院說話兒。”
薄馨蘭看了乳母懷裡的興兒一眼,笑道:“興兒正在喝奶呢,等會兒興兒吃飽了,我就帶着興兒過去。”
“是。奴婢這就回去回稟殿下。”雲裳道。
不多時,薄馨蘭瞧着興兒吃飽了,便親自抱着興兒,帶着冬雪,往昭賢院去。心裡,不是沒有期待。
她希望能漸漸的,重新回到他身邊兒去,就像容菀汐來之前那樣。
但是她也知道,她也僅能在心底裡偷偷期待一番了。在入未央宮之前,就算宸王真的給了她這個機會,她也不能做這個出頭鳥兒。
像是今兒這樣的小打小鬧是可以的,只是能趁着容菀汐不在的時候,提醒殿下一下,府裡還有她這個人呢。除此之外,不拘什麼事兒,還是退到後面去爲妙。
有秦穎月那個出頭的,何勞她出手呢?
到了昭賢院外,平平穩穩地請了安。中規中矩的,語氣裡是一點兒期待也無。
宸王傳了她進來,她便抱着興兒進了屋。又當着宸王的面兒請了安,得體道:“妾身給殿下請安。”
她的聲音向來四平八穩,宸王並沒有察覺到她此時是刻意壓抑着什麼。擡手示意她起來,又給她賜了坐:“你坐吧。”
薄馨蘭見宸王只是賜坐,見了她懷裡的興兒,卻並沒有欣喜的反應,心裡不免有些失落。但那張臉,仍舊極其恭謹。除了拘謹之外,半點兒情緒也無。
宸王靠在小書房的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直接問道:“去宮裡,太后都說什麼了?”
“回殿下,太后和妾身聊了些家常兒,誇讚了興兒,又賜給妾身一個翠玉鐲。太后很喜歡興兒,同興兒玩兒了快一個時辰,妾身恐叨擾了,要走之時,太后很捨不得。”薄馨蘭回道。
心裡,不是不想和他親近些。
她也是女人,也是他的侍妾,也是嘗過他溫柔的人。
可她不能。
在前一計已經慘敗的情況下,若還端不清自己的分量,不知好歹地湊上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盧採曦的下場,她可不想重走一遭。
因心裡的想法兒,只能壓下去。
所幸現在除了興兒之外,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是特別在意。這樣一來,倒也覺得沒什麼了。原本念頭兒就不重,壓下去也容易。
“都聊了什麼家常?”宸王又問道。
興兒許是好久沒見到他,因而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眨啊眨的,煞是好看。
看着自己的兒子,宸王心裡自是一陣柔軟。語氣不由得也溫柔了些。
“太后關切了一下興兒和妾身衣食起居方面的事兒,除此之外,便沒什麼了。太后見了興兒,喜歡的不得了,一心都在興兒身上,只顧着和興兒玩。妾身見太后如此歡喜,便也不敢叨擾着,只是和太后一起鬨興兒了。”薄馨蘭道。
“可問了府裡的事兒?”宸王又問。
“太后問了府裡近來怎麼樣,妾身說近來府裡一切都好,太后就沒再問。”薄馨蘭回道。
宸王點點頭,以示知道了,便沒再問。
看來太后是沒有問起菀汐,也沒表露出對菀汐的不滿。不然他問得這般細緻,馨蘭一定會說出來。
在府裡,馨蘭依舊算得上是個聰明人,京都城裡的風言風語,她一定已經聽到了,自然也能猜到他叫她過來問話的意圖。所以即便太后真的有什麼看似是她們兩人私底下的表露,薄馨蘭也不敢藏着掖着。她知道,光是有太后的支撐,是不足以讓她在府裡上位奪權的。
沒問出什麼,宸王卻也沒立刻吩咐薄馨蘭退下。而是讓薄馨蘭把興兒抱了過來,和興兒玩兒了一會兒。
可能真是父子連心,即便好長時間沒見着了,興兒還是和他很親。小手兒抓着他的脖子,小臉蛋兒貼在了他的臉上,咿咿呀呀的,可愛極了。
宸王抱了興兒一會兒,卻反而越發捨不得。已經到了午膳的時辰,便留了薄馨蘭一起吃午膳。
午膳後,瞧着興兒困了,這才讓薄馨蘭帶着興兒回去。
自己卻是沒什麼倦意,也沒什麼清閒之感,而是讓馮四備車,往宮裡去了。
皇祖母自然知道,薄馨蘭去宮裡請安,一定要先得到他的準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的準允,爲的是什麼?多半是想要讓薄馨蘭過來探聽到什麼吧?就算他不明着交代,回頭兒也一定會問。如果皇祖母和薄馨蘭提起了菀汐,且表露出了不滿之意,這反而沒什麼可擔心的。
因爲皇祖母多半隻是給個提醒而已。告訴他,這件事兒,已經讓宮裡很不滿了,他應該快點兒做出處置。這樣一來,皇祖母則是由着他決定,他是除掉菀汐平息事端、還是想什麼法子維護菀汐的名聲,就由他對菀汐的感情而定,宮裡那邊是不打算摻合他們夫妻之間的事。
但皇祖母沒有提起菀汐,則是表明,皇祖母心裡,已經有了定數。因爲有了定數,所以不可能讓他自行處置。而且這決定很堅決,並不想給他求情的機會。如此,才一點兒風聲也不透露,打算悄沒聲兒的把人除掉。
路上,宸王想了幾個像太后求情的法子,但最終決定的,卻是——直接挑明瞭說。
這事兒,避諱是避諱不得的。彎彎繞繞地提到這裡,到時候也還是要直接說明意圖才明瞭。還不如痛痛快快的直接表明了,也好讓皇祖母看到自己的堅決。
對於菀汐的性命,他沒法子不堅決。
至於菀汐和翎王的事到底如何,那都是回頭兒他們夫妻之間的糾葛,不必給別人什麼交代,也不需要別人來插手。
到慈寧宮門外,太后正在午睡。宸王便在宮院中的石凳上隨意的坐着等。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慈寧宮內的牽牛花架上,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同菀汐一起進宮請安之時的情形。
菀汐很喜歡慈寧宮裡的花架,她說,她羨慕的是伉儷情深。
那時他說,只要你做得好,牽牛花架這樣的恩寵,本王可以給你。那時候他還說,只要你做得好,除了這顆心,你想要什麼,本王都會滿足。
可現在呢?明明她做得不好,明明她給他惹了一攤子麻煩,他卻還是什麼都給了她,心甘情願的。且不僅如此,就連這顆心,也一併送到她面前。雙手捧着,一臉期待的希望她能接受。
世事還真是不好說啊……原本以爲只是一場勢均力敵的交易,彼此都是清醒着的,因而能夠免於很多情感上的麻煩,清淨度日。結果呢?不知道從什麼時起,他早就處在劣勢之中,再無法與她勢均力敵。也不知道從什麼是後起,他罪得厲害。
而菀汐,始終還是那最初時的人。清醒着的,站在那本該與他勢均力敵的位置。
這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果然最是熬人……
不是因爲它的平淡,而是因爲在這樣的平淡中,人的情意,很容易毫無防備地紮根太密太深。
待到波瀾一起,才發現,這些不知不覺間深入到骨肉血脈裡的東西,根本拋不出,扔不掉……
……
“敬敏,屋裡怎麼回事兒?本王明明見着薄嬤嬤進進出出的,明顯皇祖母已經醒了。你再去通傳一聲兒,可別讓薄嬤嬤把本王來的事兒給忘了。”宸王已經在院兒裡等了一個時辰,也見薄嬤嬤進出了兩趟,就是沒得到太后的通傳。
“是。”敬敏只好有些尷尬的應了一聲兒。
怎麼可能是薄嬤嬤忘了?就算薄嬤嬤忘了,太后在屋裡也能看到宸王殿下啊。可是太后卻沒說通傳,薄嬤嬤來回兩次了,也沒提醒太后。那麼緣由就只有一個了——太后不想見。
所以她便也只能一直在門口兒等着,宸王不催促,她便不去通傳,免得惹得太后心煩。但宸王殿下也太執着了,等了一個時辰還不走。而且這種情況,宸王殿下自然已經看出太后故意晾着他的意思了,怎麼還讓她去通傳?這可不是殿下的性子啊!殿下可是個很瀟灑的人,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
進去通傳了,回來只能硬着頭皮施禮道:“殿下,太后說,‘今兒身子不適,便不見他了’。”
“皇祖母身子不舒服?那本王可更應該去見見了!”宸王像是沒臉沒皮似的,明明人家說了不見,他卻非要往上湊。
說完,已經起身,很不客氣地往門裡衝了。
“殿下……”敬敏忙攔住了他,“太后身子不舒服,還望殿下莫要打擾。”
但因着擋在宸王身前很是冒犯,只能在說完這一句之後,忙給宸王施禮。
宸王便趁機將她推開,一個闊步,已經邁進了門檻兒。直接扯着脖子向裡面喊道:“皇祖母,聽說你身子不舒坦,孫兒不見你一眼,不放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