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未央宮,庸王便直奔自己府裡。回到自己府中,卻並不是因此而止。而是喬裝一番,穿上一身鎮國公府家丁的衣裳,從密道出去了。繞遠路往鎮國公府去。爲求穩妥,折騰一番又算得了什麼?
連午膳都顧不上吃,也無暇去想他母妃不幫忙,之後該做些什麼,才能確保自己被算在蒙山秋獵裡。反正總是有機會的。他現在想的,只是要和外祖父挑明他的打算——不能認死了一定動手,還是要給父皇一個機會。
到了鎮國公府,已經過了未時。周炎倒是心寬,居然這個時辰了,纔剛午睡醒來。
庸王在門外等着他梳洗了,心裡頭自然不悅。因而等奴婢都退下之後,他進了屋,自然沒什麼好臉色。冷笑道:“外祖父好生寬心呢。本王幾乎夜不能寐,外祖父僅一個午覺,就能睡上這麼長時間。”
“呵呵……”周炎捋着山羊鬍須,慈愛笑道,“麟兒啊,你還是太年輕啊,沉不住氣。”
話是慈愛的,聲音也是慈愛的,可所表達的意思,卻哪裡和慈愛有半點兒關係呢?庸王覺得,他這明顯是嘲諷他太嫩呢。
“呵呵……外祖父說得也是啊,薑還是老得辣嘛!”庸王忽悠一句,但隨即又笑道,“外祖父可也要慶幸本王還嫩着呢,不然後浪推前浪,外祖父豈不要被拍下去了?”
周焱哪能和他這個後生晚輩多做言語計較?因而只是笑笑,從寢房裡,引着庸王往正廳裡去。示意庸王坐下,又親自倒了杯茶給庸王,笑道:“雖然已經入秋,這天氣還是熱得很呢。”
“怕是沒幾天熱頭兒啦”,周炎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到了秋獵那日,秋日的涼氣,已經已經上來了。”
周炎抿着嘴角兒,頗有些胸有成竹的樣子。輕輕吹了吹杯中的茶,輕輕啜了一口。嚥下了,品味了片刻,方滿意道:“不錯,這茶溫和口感都剛好。若是等我醒了,她們再來添熱茶,現下可是不能入口啊。怕是還會把自己給燙壞哪。”
庸王笑笑,知道他是在自誇,說他們時機選得好。也不接話,也慢悠悠兒地品了一口茶。待到茶水嚥進了,這才笑道:“瞧外祖父的意思,事情應該準備妥當了?”
“呵呵……”周炎笑道,“凡事不能確保無萬一,但卻能說是所能籌謀到的,最妥當的程度。”
庸王點點頭,道:“外祖父辦事向來穩妥。”
周炎並不願意和他爭這一時高低,只是笑笑不語。
“但是本王這裡,還有個最穩妥的法子。”庸王的神色稍稍鄭重了些。
周炎卻還是神色如常,只是笑問道:“哦?如何?”
庸王正色道:“若本王再登上太子之位,母妃、外祖家,自然都無憂患。”
周炎犀利的鷹眼動了一下,但隨即,卻還是笑問道:“如何能再登上太子之位呢?難道麟兒心裡,已經有了好法子?”
庸王搖搖頭,道:“法子自然不能這麼快就有,但是如果父皇那邊,對我還有些父子情分,並未偏心太過,便還有圖謀的可能。”
“呵呵……”周炎笑笑,不表露自己的看法。但輕蔑之情,儼然已經都在這些笑意裡了。
庸王自然聽出了周炎的意思,但卻也不願意和他計較。只要把自己的意思表露明白就行了。反正周炎現在別無選擇,只能聽從他的安排。
“之前咱們不是說,直接讓父皇下令處死宸王麼?這明顯是不可能實現的,等於明擺着爲我們的出兵找個由頭兒。但如果,其實父皇本身有責怪老三的意思呢如果父皇能重責老三,且對我有些愧疚之意,我的處境,是不是能改變些?”庸王商量一般,問道。
但周炎自然能聽得出,他可不是真的過來商量,而是心裡已經有了定論,這是過來強行讓他接受。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好馬上說什麼,只能靜靜看着,看着庸王能說到什麼程度。
因而只是點點頭,表示他聽到了。如果庸王想得再容易些,或許會以爲,他是贊同了他的想法兒。
庸王繼續道:“我現在想來,咱們現在動手,未免有些着急。如果父皇能重則了老三,而重新重用我,我再回太子之位上,豈不是指日可待?不過是耗費些時日罷了,但是卻能保證了穩妥。外公以爲,這樣如何?”
簡單說了下情況,就直接問周炎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兒其實挺可笑的,在外公看來,其實就是臨陣脫逃。可是他又覺得,他必須要給父皇一個機會。之前他做的決定,真的是太冒失了。其實之前的決定,未免有些錯誤之感。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爲受到外公的蠱惑。
周炎捋着山羊鬍須,並未有什麼猶豫,直接道:“你能保證,皇上一定會重罰宸王?”
只是一句輕飄飄的問話,卻把庸王給問住了。庸王幾乎有種惱羞成怒之感,有些奴意的說道:“外公,本王也沒說咱們一定不動手。本王只是在說一種可能而已。若不試一試,就往最壞的打算去做,不是太貿然了嗎?外公難道非要把本王推到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地步,才能順心?”
相比於庸王的憤怒,周炎仍舊很淡然。仍舊是笑着。但這一次,並未馬上回答庸王的話。而像是被庸王問住了似的,捋着鬍鬚,微笑沉默。而且,表情也漸漸的變得凝重起來,好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過了好半晌,才道:“麟兒,你不要誤解了外公的意思。外公這邊,無論做什麼,不都是爲了你母親和你着想?”
庸王笑道:“本王多謝外公。”
周焱笑笑,道:“也不必多謝我,若說我沒有私心,也是不可能的。之前咱們不是都已經說開了嗎?外公想要的,也只不過是保住周家在風國的地位罷了……這樣吧,既然你有此打算,外公便聽你的吩咐,如何?”
庸王的神色,這才和緩了些。點頭道:“好,但願外公說到做到。回頭本王細細想一個行事的法子出來,咱們再做安排。外公放心,不超過明日,本王這邊一定有明確的安排。”
“自然會說到做到”,周炎笑道,“麟兒你有這番忠孝之心,也是好事啊!你放心,若你父皇那邊,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外公自然不會傻到做一個強出頭的惡人。”
庸王笑道:“多謝外公苦心。”
卻是皮笑肉不笑。
但卻也再不能說什麼了。周炎的話說到這裡,應該已經是最後的保證了。若是他再想要什麼指天發誓之類的,只能惹惱了周炎。而且,也顯得自己太沒膽量不是?
因而說完便起身,道:“本王府裡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打擾外公了。”
“好,大戰當前,你可要好生休息纔是啊。可不能真的也不能眠。”周炎滿是關切。
庸王淡然點點頭,沒說什麼,闊步出了屋。
房門關上,周炎那一臉地方笑意,這才收斂了下來。變得……很是冰冷可怕。
這個窩囊廢,明擺着是大戰當前,犯了慫,不敢了。還真是扶不上牆的一灘爛泥。如果真按着他的法子來,最後他們都落不得好下場。是他自己尋到死路上去的,他若死了,倒也不冤。可是如果讓他們周家跟着他陪葬,不是太不應該了?
他身上肩負的,可是周家滿門性命,豈能真的聽他的?
周炎陰沉的想了半晌,開門,吩咐門口兒的小丫鬟:“去將二少爺叫來。”
“是。”小丫鬟應了一聲兒。
不多時,周青鋒到了周炎屋裡。
父子二人又低聲交談了半晌,周青峰聽得連連點頭,眼中,也是不免有些憤恨一意。半晌,父子二人計議定了,周青峰方道:“風北麟這個扶不上牆的廢物,我們周家這麼幫他,臨到緊要關頭,他竟然還站在他那六親不認的老子那裡。可真是枉費了父親的一番籌謀。”
周青峰平日裡就很看不上庸王,只是不像周青山那麼總是表露出來罷了。這一次,聽到太子這般窩囊的舉動,未免氣得有些牙癢癢。
“再罵他也沒什麼用,咱們還是把事情辦好了,可別讓他壞了事兒。”周炎道。
周青峰點頭:“父親放心,兒子一定能把事情辦妥當。”
周炎點點頭,道:“你辦事雖說不如你大哥沉穩,但卻也去得……峰兒啊,如今你大哥的命,還懸着呢,你我父子二人,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萬不能出亂子 啊。這一搏,成了,我周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敗了……身敗名裂,再不得回朝堂。”
他既然敢做,自然會爲自己找好退路。如果敗了,至少能保證自己和兩個兒子不受牽連。至於宮裡的女兒和庸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至於庸王,那更是別人的孩子,外孫外孫,外面的孫子,可不是他家裡的。到時候他和兩個兒子全身而退就行了,宮裡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他把女兒送進宮裡,讓她享受了二十幾年的榮華,爲母家做些犧牲,難道不應該嗎?
父子二人又細細謀劃了半晌,確定了的確沒什麼紕漏,周炎這才吩咐了周青峰退下。
麟兒,就你那點兒小心思,還想和你外祖父鬥……也好,虧得你不夠聰明,不然日後還不好操控呢。
只是凡事還是要萬般謹慎才行,對庸王,不能因爲他窩囊、因爲他蠢,就掉以輕心。這一次,說什麼也要讓庸王真的動手。
這扶不上牆的爛泥啊,幸虧遇到了他們周家這些個好工匠。
周炎捋着山羊鬍須,一雙鷹眼中,滿是精光。官場沉浮了大半輩子,豈能讓這麼一個後生晚輩給嚇唬了去?
你以爲你仗着皇子的身份,就能吃定了我們周家?其實,是我們周家吃定了你。
另一邊,周青峰已經去安排了。父親交代的事情,他是片刻不敢怠慢。
庸王這邊,卻是毫無察覺,還以爲自己已經說服了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