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還是不要先告訴她,聽起來好像解釋什麼似的。事成之後,他自然會把事情都說清楚,若是事情敗了,一切,就會隨着他的屍骨一起,帶入塵土中。
若是他贏,他一定會給大哥留一條活路。但如果大哥贏……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他是真吃不準了。就算大哥肯放他一條生路,周家那邊,也不會由着大哥這麼做,一定會在暗地裡做勾當。那時認爲刀斧他爲魚肉,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了。
容菀汐又在宸王這兒留了一會兒,反覆試探,見宸王的確一口咬死了,在秋獵之時庸王那邊不會動手,這才稍稍放心。還有賬兒沒和他算呢,不能這樣便原諒了他。因而並未多留,冷冷淡淡的走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兒呢?變臉變得可真快!剛剛不是還好好兒的嗎?幹嘛忽然冷冰冰的?”宸王在她身後扯着脖子喊道。
聽得宸王中氣很足,容菀汐更放心了。
便是連給他一句迴應都沒有,直接開門兒出去了。
“喂……你好歹說句告辭啊!”宸王的聲音,已經被關在了房門裡。
無奈地搖搖頭,覺得果然女人心海底針,真不知道她又在搞什麼幺蛾子。
他還想要多和她待一會兒呢,總覺得日子過一日少一日,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
時光疏忽而過,轉眼便是九月初八秋獵之日。
昨兒晚上宸王便直接在秦穎月院兒裡歇下了,早在前日,宸王要帶秦穎月一起去蒙山,而不是容菀汐的事兒,就已經傳遍了宸王府,甚至於,傳遍了整個京都城。
但在宸王要帶秦穎月一起去蒙山的事兒傳出去之前,還有一件關於宸王府的事兒,也成了京都百姓們的飯後談資。
只不過,外頭傳言的,卻並不是那晚全然真實的情況。關於那晚暴雨夜的事兒,外頭傳的是,宸王原本在齊姑娘的院子裡休息,但因着王妃娘娘最怕雷雨夜,因而一聽外頭響雷大作,便也不顧暴雨如注了,只是披着一件單衣,就往王妃的院子裡跑。因此而着了風寒,臥病三日纔好。
這傳言,再加上宸王的確三日不朝,如今京都城裡可是人人都知道,宸王殿下對王妃娘娘到底有多疼惜。因而這忽然又要帶身份尷尬的庸王妃一起去蒙山,自然要引起諸多議論。
這幾日裡,京都城裡的閒話兒可都圍着宸王府的事兒轉,甚至於連未央宮裡皇后的病,人們都不怎麼關心了。
在宸王不朝的這三日,還有一件事兒,也被宸王府裡這些情愛糾葛給蓋了下去。其實這事兒,遠比宸王到底愛誰,更重要。只不過這件事兒,除了宸王、庸王、鎮國公府和皇上,還有那個出頭的杜豐生之外,並無外人知曉。
宸王稱病不朝的第二日,杜豐生便到御書房求見了皇上。向皇上暗奏了周炎一本……
杜豐生道,“陛下,微臣的一個趙姓好友,曾經遊學到京都之時,因着仰慕大鴻臚才學,花了些銀錢,到周府上拜訪過,也能和大鴻臚勉強稱得上朋友。可前些日子,他遊歷到廬州,卻在一家酒樓裡,見着了已經發配邊疆的周青山。他反覆確認,覺得這事兒蹊蹺得很,便暗中畫下了畫像來,想要回去再分辨一番……”
“趙兄自幼便於作畫方面頗有造詣,作畫要比常人快而準得多。不過一會兒,便畫好了這畫像,暗中與鄰桌之人比對一番,確認沒什麼差池之後,便離了這酒樓。回去仔細端詳了好久,怎麼瞧着,怎麼像是四年前在京都城裡見過的大鴻臚……”
“趙兄不敢將此事藏着,恰好也想到京都城裡來轉轉,便將那畫像帶了來,讓微臣幫他瞧瞧。微臣前日得到這畫像,也是在家裡看了好久,怎麼看,怎麼像是大鴻臚。因而不敢疏忽,想着,別管是真是假,還是將這事兒說與陛下分辨爲好。”
皇上耐心聽完他的話,一邊兒也在心裡衡量着他所說這事的真假。但因着並非有人在廬州,也並不知道杜豐生所說的趙姓朋友是誰。一時倒也不好分辨。看到杜豐生手裡拿着一卷兒畫,便道:“呈上來,給朕瞧瞧。”
“是。”杜豐生將畫卷雙手呈給了皇上。
侍立在皇上身後的李忠貴接了,給皇上展開來……
皇上瞧着,不免輕“噝”了一聲兒:“這畫兒……”
“陛下,這畫兒畫得如此逼真細緻,手法兒好生眼熟啊……”李忠貴道。
皇上仔細看了半晌,道:“三年前科舉……就是與杜卿同科的那個趙……趙什麼來着……”
“回陛下,奴才記得,好像是叫趙彧。這畫兒的確和當年他給奴才畫得那幅,手法兒一模一樣。”李忠貴道。
皇上道:“不錯,當年朕叫了前三甲到御書房來點狀元,因着周青山舉薦,說第四名和第五名的文章也很不錯,其實和第三名沒什麼差距,一時難以取捨,便只能以第四五名暫定,建議朕也一併叫來瞧瞧。朕當時便叫了一併過來。其中第四名,正是這個趙彧。”
李忠貴笑道:“是啊,當時陛下覺得趙書生性子太隨意,雖說很有文采,卻並不適合朝堂。因而只放了一個縣丞的外官給他。他應了這官,只做了一年,便辭官回家了。當年他辭官的時候,陛下還笑呢,說商人之子,還是回家做生意的好,他總算找着了自己的位置。”
杜豐生道:“陛下好記性,公公記得也不差。趙兄的確是和微臣同科,且還是微臣的同鄉。趙兄家在岐州府上,是有名的絲綢商,家境殷實。不瞞陛下,其實當年殿選之後,趙兄曾和微臣私下說過,其實他本無意於做官,只是想要考取個功名,以光耀門楣罷了……”
“恕微臣直言,其實據微臣猜測,當年趙兄之所以在科舉前一年拜訪大鴻臚,就是爲了確保自己能得到功名。而大鴻臚當年收了銀錢,也的確辦了實事兒。不然事後,趙兄在酒醉之時,也不會對大鴻臚的爲人頗有微辭……其實趙兄是個頗爲正直的人,但每每總拗不過家人之意。”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皇上道,“且他自己也的確有些真才學。當年點了第四名,的確是實至名歸。說起來,他倒是花了冤枉錢……他現在可在你府上?”
杜豐生搖頭,道:“回陛下,趙兄這幾日一直住在天香樓。”
皇上笑道:“他倒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流,朕都有些羨慕他的日子啦……你去,將他傳來。”
又正色補充道:“務必要悄悄兒的。”
“是,微臣這就去辦。”杜豐生也鄭重應道。
其實無需多解釋什麼,只要皇上看到這同樣手法兒的畫像,自然便能相信他所說的話。不得不佩服宸王殿下的思量,竟然能想到用這招兒來揭發周青山還活着的事兒。也不多不說,宸王殿下的確很有遠見。竟然早就料到趙兄這作畫的本事會派上大用場,一直注意着趙兄那邊,關照他的生意。
皇上讓他去找趙兄過來,便是已經相信了大半。叫趙兄過來,估計是想要問問他,到底是在哪兒見到的人、可還有什麼其他的線索。
杜豐生很快便去將趙彧找了過來,但卻不是悄悄兒的。他是掐算着張福海去如意酒坊沽酒的日子時辰進的宮,也算好了出宮去找人的大致時間。算着剛好能和張福海撞上,這纔開始動手的。當然,這些也都是宸王掐算好的。
杜豐生到了天香樓,和趙彧兩人在窗邊兒看着,見張福海拎着酒罈子拐到正街這邊兒來了,又等了一會兒,算準了剛好能走在張福海前頭兒幾步遠,便下了樓。
張福海每隔十日,都要趁着上午王府不忙的時候,去如意酒坊沽一罈強健筋骨的藥酒,以夠十天的飲用。今兒正拎着酒罈子優哉遊哉地往府裡回呢,忽見杜豐生拉着一個富賈打扮的年輕人,鬼鬼祟祟的從天香樓裡出來。還很謹慎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可能是沒發現什麼,這才放心快步往前走去。
張福海是庸王身邊兒最得力的隨從,朝中哪些大臣是庸王身邊兒的人、哪些大臣是宸王身邊兒的人,他都摸得清清楚楚。如杜豐生這種不同人情世故之流,自然是宸王陣營中的。再加上杜豐生這言官的身份,只要見着他,注意未免就提起了些。更何況此時他還是鬼鬼祟祟的?
因而張福海忙暗中跟了上去……只見,杜豐生竟然帶着這個富賈模樣的人進了北宮門。頓時覺得事情不妙,忙回去稟報自家主子去了。
其實杜豐生剛剛的那一番四下打量,已經看到了張福海。只是有意不動聲色的從他身上掃過,就這麼不痛不癢地掃了一圈兒似的。
確定了張福海的確看到了,接下來,便等着庸王那邊兒的反應就是了。
趙彧進了御書房,向皇上道了聲“萬福金安”,便靜等着皇上的問話。
皇上細細問了他在廬州城內見着周青山的事兒,趙彧便將宸王派人交代給他、杜豐生重複給他的話細細說了。說了見那人的容貌和言談舉止,的確和周青山一模一樣。只是衣着不似往日華貴,似乎着意收斂着。他身邊兒跟着幾個隨從模樣的漢子,一個個身體精壯,看起來像是練家子。
又說了在廬州的那幾日,他爲了躲避一個相好兒的糾纏,故意把自己妝成了一個虯髯大漢,周青山並未注意到他。他剛見到周青山之時,原本是想要打招呼的,但忽然想到,周青山被流放,那可是昭告天下的事兒,此時怎麼忽然出現在廬州城?因而便留了個心眼兒,也便裝作不知。
皇上問道:“你可曾見到他在何處落腳?身邊兒除了護衛之外,還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