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開符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的服務態度不好。
面對對面坐着的神棍的蠻橫,潛意識裡那些不好的東西一下就被激活了,拍着桌子說了這麼一句令蘇潤梔刮目相看、讓那神棍無地自容的話。
“開個玩笑,菩薩莫怪……我是說,一切都是天意,菩薩說了算。菩薩大慈大悲,自然會體諒我們的。好了,算個八月以前的日子,要不然我就走了啊!”
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那神棍在心裡嘆了口氣,又翻了個白眼,心道就你能,都敢跟菩薩較勁了。假裝翻了會兒書,又自顧自扯了幾句他們聽不懂的,強行挽回了面子,自己給自己臺階下,這才說了一個日子,七月十二。
這一下輪到蘇潤梔着急了。
現在都六月底了,七月十二就要結婚,怎麼來得及?
裘開符卻是不管這些,付了錢,拿着紅紙上寫的那三個日子就回家了。
蘇潤梔不知道的是,自從聽到他要成家的消息,劉淑華的病突然就好了一半,加上定期服藥,糊塗的時間越來越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很是關心這件事。
這不,裘開符這邊剛合完八字,她也找人算了。
但結果卻是大相徑庭,人家直接說兩人八字不合,不適宜在一起。否則,輕則離婚,重則無兒無女病臥牀。
劉淑華一聽就慌了,回家與蘇大山商量。
雖然她一向不信這個,但架不住那神棍說的一臉嚴肅。
偏偏蘇大山最信這個,迷信程度不亞於裘開符。原本就不喜歡龔盈袖做兒媳的他一聽兩人八字不合,簡單粗暴地表示兩人堅決不能在一起。
“你看,我就說吧,他倆不合適,你偏不信!”
“可是……我聽兒子那口氣是非要和她在一起的。”
“那也不行,又沒結婚,分了,立即分了!難道你希望他們以後吵架打架鬧離婚,還是希望……算了,把手機給我,打通他的電話,我來說。”
蘇潤梔倒是教過蘇大山好多回,還不是智能機,就是最簡單的老人機。可他不僅反應慢,手速也慢,每次連解鎖都解不不開,按了這個鍵就忘了那個鍵,好不容易記住了,卻總是超時……
哪怕後頭學會了,也只能勉強打打電話什麼的。
“建軍啊,在做什麼?忙不忙?”
蘇建軍是蘇潤梔的曾用名,等他上了初中,覺得這個名字太土,幸好那時政策允許,他便去派出所改了名,代價是一個字五十元。
“哦,我在家休息呢,今天週末,沒上班。”
“哦,那就好,我給說你個事啊……”
說着也不磨嘰,將兩人八字不合的事一一說了。
“爸,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信這個?也就你信!不瞞你說,我們今天也去找人算了,人家說的卻是合得來。你說,八字都是一樣的,聽誰的?”
“拉倒吧,都是算命的,你以爲城裡的就比咱鄉下的好?我跟你說,高人都是不喜歡湊熱鬧的,都在鄉下。”
蘇潤梔卻是鐵了心想結婚,不欲理睬蘇大山。
“對了,爸,我們合八字的時候順便選了三個日子,有七月,冬月和臘月,你和媽商量一下,看看哪個日子好。還有……算了,我回來一趟,當面說吧。”
蘇潤梔是個急性子,掛完電話就去車站買了票。
他們家在鄉下,卻是在另外一個市,和梅晚霞家差不多,買了票等到班車就能出發,不需要提前預約。
很明顯,龔家中意的日子是七月,要不然也不會讓那神棍重新算。只是,電話裡說這些卻是說不清的,還不如回家細細商量。
蘇潤梔坐上回家的車時,龔家也在激烈討論婚期。
討論的結果自然是僵持不下,這一回,一直悶不吭聲的龔慶慈毫不退讓,非要堅持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婚期最好定在冬月或者臘月,不能是七月。
“盈袖啊,你到底怎麼想的?啊?今天都六月二十四了,再有6天就七月了!七月十二結婚,怎麼可能?酒店不用定的?親戚不用請?還有那麼多需要準備的。哪怕是提前半年準備,到時候都一定會有沒想到的地方,更何況十多天?”
“女兒啊,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怎麼可能這麼急。不知道的,人家會怎麼想,會怎麼看我們家?還有,小蘇他們家來提親了麼?你說你倆急什麼,啊?”
一席話說的裘開符不斷點頭。
要不是沒有比蘇潤梔在年齡上更合適的,她是真心不喜歡蘇家這個條件的。
“爸,我知道你這是關心我,可是,你也替我考慮一下,我明年就三十了。剛好蘇潤梔他們單位要派他外出學習,一走就是半年。等他回來,都是明年了……”
“時間是很倉促,可是,定酒店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至於請帖喜糖喜酒什麼的,準備起來也很快,只要錢到位。爸,媽,我知道蘇潤梔家條件一般,但正因爲這樣,我纔敢保證他婚後不會花心,出去亂搞,才管得住。”
“再說了,肯定是他們家先辦,鄉壩頭有什麼好準備的?不就是請個鄉廚,到時候全村人都會幫忙,沒你說的那麼複雜的。至於我們這邊,在他走之前辦就行。”
聞言,裘開符又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龔盈袖和龔慶慈說的都在理。
“哎,再考慮考慮吧,反正還有幾天。”
蘇家離城不近,卻也算不上遠,關鍵是山路難行。
從城裡到鎮上不過一兩個小時,從鎮上的山路走回家卻需要一個多小時。
等蘇潤梔到家,已經是暮色四合,炊煙裊裊。
“建軍回來了!”
“誒,媽,你怎麼坐在這裡啊……進屋去吧,蚊子太多了。”
“沒事,坐在這裡纔看得見你啊。”
蘇家屋前是一片竹林,因爲這個緣故,蚊子比別處多。蘇大山將之前早就不用了的石磨拆了,摞起來放在竹林邊屋檐下,方便偶爾坐一下。
就是這些看似方便的石磨,日後卻是要了他的命。
自蘇潤梔打了電話說要回家,劉淑華便一直坐在這裡等。
不過,這竹林卻不是他家的,而是他大伯家的。蘇潤梔提出過拿自家別處的竹林與之調換,然後將這裡平整一下方便以後停車,但人家不幹。
其他的不說,單單是竹枝時不時將屋頂的瓦片掃掉就夠讓人煩的了,更別說還有那麼多竹葉,一場風雨過後,整個院子全是粘的死死的葉子,掃都掃不掉。
因爲蘇潤梔回來,不過是多了一個人,家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劉淑華買肉生火做飯,蘇大山與兒子在竈房外擇菜,時不時聊幾句。
無論蘇潤梔怎麼避,還是聊到結婚這個話題了。
這一回,蘇大山似乎是鐵了心不同意這門親事,無論蘇潤梔如何繞如何故作輕鬆,蘇大山總是能提出反對意見。
“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俗話說得好,高嫁低娶。但咱們傢什麼條件?人龔傢什麼條件?那女娃子我見過,一臉兇相,精明得很,一看就不是好相處的,你這性子這麼綿軟,以後不被她壓得死死的……”
“再有,我和你媽這個樣子,哪怕做了親家,也沒話說。不是爲我自己考慮,畢竟也沒多少年可活了,但你和她卻是要過一輩子的。性子合不來,家世門不當戶不對,以後怎麼過,怎麼可能和睦?”
“你別跟我說你那一套歪理,文縐縐的我聽不懂。但是,作爲過來人,我這輩子見過不少因爲家庭條件懸殊而過的雞飛狗跳的。”
蘇大山給蘇潤梔的印象一向是不管事,拎不清,對自己也一般,只對蘇怡華好。劉淑華犯病前,家裡的事幾乎都是她在理。
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在爲自己考慮的。
“爸,我……我也實話實說。你說的確實是事實,但我和盈袖是真心相愛的。再有,要是我倆在一起了,以後孩子也不用遭罪。”
蘇大山倒是希望蘇潤梔能夠找個村裡人,以他這條件,那是他挑人,腰桿挺得直直的;以後孩子他們幫着養,也沒啥,再說兩邊也可互相關照。
但是,蘇潤梔考慮的更多,他是不想回農村的,當初唸書那麼苦,先是靠劉淑華到處借錢,接着是自己勤工儉學,後來是助學貸款,那麼堅持那麼努力,難道這一切就是爲了再回到起點?
不,他不願意!
只要和龔盈袖結婚,以後孩子定是在城裡唸書的。
單單是爲了這個,他都有堅持的理由。
哪怕不和龔盈袖結婚,也會是其他人,更何況他們互相喜歡,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一直聊到劉淑華做好晚飯,一家人都不再提這個事。
因爲請了一天假,所以蘇潤梔想睡個懶覺,哪知卻被電話吵醒了。定睛一看,居然是龔盈袖打的。
“上班沒?下班來找我吧,我有點事跟你說。”
“哦,我請假回家了,下午纔回。”
“這樣啊,我想想啊……這樣,我也請半天假,來看看叔叔阿姨,說起來也是好久不見了,挺想他們的。”
“啊?不會耽擱你什麼吧?你們財務部那麼忙。”
“沒事,我有分寸的,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龔盈袖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雖未明說,但他看得出來,她討厭鄉下的一切。
蘇潤梔猜不透,也懶得猜,倒是蘇大山和劉淑華聽說未來兒媳婦要來,又忙了起來,一個忙着打掃,一個去地裡摘菜去鎮上割肉,忙得不亦說乎。
蘇潤梔則朝車站附近走去,去接龔盈袖。
及至接到人,看得出來她是精心打扮過的,在城裡不顯,到了鄉下還是有些格格不入,單單是那雙高跟鞋就沒有鄉下姑娘會穿,實在是走起路來難受。
讓蘇潤梔意外的是,龔盈袖手裡提着兩盒禮物,不是別的,居然是讓他十分反感的某白金。
天啊,這品位,這誰會喝……買點水果不好麼!
不知龔盈袖是怎麼想的,也許是爲了獲得蘇大山和劉淑華的好感,又或者獲得他們的支持:她是想七月就結婚的。
總之,這一次她表現的很低調很聽話,又是幫忙切菜又是幫着炒菜做飯的,還一口一個阿姨的,不一會兒就把劉淑華哄得找不着北,心花怒放,連蘇大山對她的印象都有了極大的改觀。
現在想想,又覺得人家前兩次來是因爲不適應才那樣。
也許是自己誤會了?
“你跟爸媽提咱倆的事沒?”
見蘇潤梔一直悶着不說話,似乎在審視自己,龔盈袖釜底抽薪,主動說起了這個話題。
“嗯,說了,說了!我和他爸都同意!你們怎麼說,我們就怎麼配合!”
見蘇潤梔沒說話,劉淑華主動接過了話題。
聞言,龔盈袖笑了,發自內心的那種。
果然,什麼事都需要自己主動爭取才行。
坐以待斃,那不是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