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彩禮的話我想給一萬二,叔叔阿姨……”
儘管有之前的鋪墊,大致說了自己的家底和情況,他還是覺得自己沒臉繼續說了,想把頭低到塵埃裡去,畢竟這個數額實在是不多。
但爲了他和龔盈袖的將來,又一直倔強地擡着頭,無比真誠地看着龔慶慈和裘開符。
一萬二,一萬二,一萬二……
在這個年代,一萬二真的啥也做不了,也許連騙子都沒心情騙,可這就是自己能拿的出的彩禮數額。
“是啊,爸,媽,你們也不想我們婚後一分錢都沒有吧?老家那邊要辦酒席,置辦傢俱,還要買婚戒,拍婚紗照……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聞言,龔慶慈和裘開符十分不開心,一方面爲蘇潤梔的直白和小氣,一方面爲龔盈袖的胳膊肘往外拐:她剛剛這話,讓他倆來說多好啊!
怪道人常說女生外嚮,這還沒結婚呢,哎,不中用了,自己養了三十年的女兒,從此刻起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嗯,小蘇說得對,彩禮不過是一種禮儀,給多給少不過是個心意,也要看實際情況,量力而行。我一向不喜歡那種又是金又是銀的,俗氣的很。”
見裘開符繃着一張臉不講話,曾經是知青的龔慶慈出面發話打圓場,氣氛才稍稍好了些。
又瞪着她看了幾眼,心道這能怪誰,還不是龔盈袖自己喜歡,非要鬧着與之結婚,再說裘開符自己也同意了的。
估計是被彩禮的數額噎到了吧。
“你爸說的對,你們以後過得好,比啥都強。錢啊什麼的,說實話確實太少了……小蘇啊,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你爸媽怎麼說,他們中意哪個日子?”
剛說完,又怕蘇潤梔誤會自己着急,又補充了一句。
“你看,事事都要準備,酒店要提前定吧?婚紗照要提前拍吧?還有,你們家要佈置新房吧?提前定下日子總歸是沒有錯的,急急忙忙的難免出錯。”
“阿姨說得對,我爸媽說全聽我和盈袖的。無論哪一天結婚,他們都高興,他們都支持。”
聞言,裘開符又是一陣心絞痛,笑的比哭還難看。
當然高興了,換了誰都高興!
兒子結婚,做父母的啥也不管只做甩手掌櫃,上門提親不來,談彩禮的事不來,還只給1萬2,末了,連定日子這麼重要的事都要孩子們自己定,怎麼看都是他們虧了。
哎,她要強了一輩子,沒想到最後輸在了這上面,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行,回頭我們再商量商量。對了,還有個事,不是我說你,你看你今天來連最起碼的規矩都忘了,沒個老人提醒就是不行……這上門提親啊,要帶冰糖、豬腳、紅棗、蓮子和糕點,可你看你,空着手就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對我們家有什麼不滿呢!”
好吧,一直憋着氣的裘開符終於找到正當理由發火了。
“是是是,阿姨,是我沒經驗,第一次經歷這種事,第一次結婚,不懂這些,我媽又……這樣吧,今天就當是商量事情,我明天再來一趟,把彩禮和各色禮物都備齊了再來。”
“第一次?你還想幾次?還研究生呢,這麼不會說話。”
裘開符嘴上不饒人,但臉上卻是終於有了笑容。
她一笑,氣氛就好了不少。看得出來,龔家的氣氛全系在裘開符身上,妥妥的當家人。
又聊了一會兒,蘇潤梔起身告辭,龔盈袖出門送他。
“呀,你的手心全是汗!你轉過身去我摸摸……”
不出意外,蘇潤梔背上也全是汗。
“剛剛太緊張了,你不知道,我研究生複試時面對一屋子的導師提問時都沒這麼緊張過。”
“哈哈哈,你太誇張了!我媽又不吃人,你說你怕什麼?我不是一直在幫你麼?以後你就知道了,她那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沒惡意的,讓她說兩句就好了。”
“嗯嗯,你最好了,親親……”
“誒,好了,小區里人來人往的,討厭……”
話是這麼說,但龔盈袖還是很甜蜜的。
蘇潤梔這個人比較木訥,不懂得浪漫,但浪漫起來往往又十分“致命”,龔盈袖自問招架不住。
就像現在,她確實是不太好意思的。
“對了,你們家傾向於哪個日子結婚啊?”
“我爸媽中意年底的日子,可那時你不是在外學習麼?說不定要拖到明年去了!我倒是想選七月。要是辦完了,到時候我還可以去看你,你覺得怎麼樣?”
名正言順的去探親,而不是以女朋友的尷尬身份。
“這樣啊,那要不就選七月吧!”
“可我爸媽那裡……”
“沒事,明日過來的時候我來說吧。”
龔盈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蘇潤梔自己提出來,讓龔家二老知道其實心急的是蘇潤梔,而不是自己。
又膩歪了一會兒,蘇潤梔這纔回單身宿舍休息。
蘇潤梔不知道自己走後龔家發生了什麼,不用想也知道,以裘開符的性子,今天這事肯定沒完。事實上龔慶慈夫妻倆確實關起門抱怨了很久。
第二天倒是順利,禮物齊全,彩禮也給了。
雖然不滿意,但龔家二老也默認了,對蘇潤梔提出的七月結婚的日子也坦然接受了。
等到回宿舍躺下他才明白,原來龔家介意的並不是七月結婚本身,而是這個問題先由誰提出來。
由他提出,那就是男方的問題,又是要出差,又是看中他們家閨女,迫不及待地想結婚,連幾個月都等不了。
但若是由女方提出來呢?
會亂想的人肯定不少。
婚期定了,時間緊迫,兩家人便全力開始準備。
蘇家還好說,反正全村的人都要請,樓上樓下,公路邊,竹林裡,不拘那裡,能擺桌子就行,加上到時候家家戶戶都會來幫忙,大不了再請幾個鄉廚,一切就差不多了,所以時間倒也差不多夠了。
除了新房佈置起來稍稍麻煩一點,但這個事早就被蘇潤梔的妹妹蘇怡華攬過去了,說是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讓他們不用操心。
蘇怡華也是個信八字的,劉淑華找人算出兩人八字不合後,她親自回家拿了八字到昇陽街找人又算了一回,結果還是一樣,不合,大大的不合。
於是她也曾深勸過蘇潤梔,畢竟是親哥哥,那句“無兒無女病臥牀”是真的嚇到她了。
蘇潤梔自然是不信的,她也沒有辦法,只能支持。
“你忘了外公外婆的事了?事實證明他們還不是和和美美過了一輩子,可見八字什麼的就只是一種傳說,不過是人們爲了心安罷了。”
蘇潤梔的外公外婆是那個時代罕見的自由戀愛,衝破一切束縛的兩人結果卡在了最後關頭,八字不合。於是,蘇潤梔的外婆做出了犧牲,假編了一個生日交給蘇潤梔外公家去合,結果自然是好的:她事先問過算八字的要哪個日子才與之匹配。
兩人最終也在一起了,但代價就是蘇潤梔的外婆從此再沒在真正出生那天過過生日,一輩子過的都是那個編造出來的假生日。
而且蘇怡華沒說出口的是,外公外婆感情確實很好,只可惜,外公英年早逝,外婆拼了四胎也沒拼到兒子,最後還死於癌症,焉知不是八字不合的問題?
相比之下,龔家這邊的事就麻煩多了,先是要請的親戚比較多,還麻煩。裘開符就是本地人,因此親戚大部分都在市裡,倒也方便,但龔慶慈不一樣啊,他是外地來的知青。
親戚基本上都在外地。
到時候人來了,你得去接人吧?酒店是不是也要準備?
除了這些,還要統計一下人數,大概定多少桌,一桌多少預算?婚慶公司哪家好,請哪個價位的主持人?煙和酒買一種比較好,到時候還要請人幫忙看着,不能讓服務員趁機拿走菸酒……
但最忙的還是蘇潤梔和龔盈袖,又要上班,還要參與各種事,簡直要累癱了,晚上一回家只想睡覺。
因此,到了拍婚紗照的時候,龔盈袖還好,畢竟畫了濃濃的妝,不大看得出疲態,蘇潤梔不過是塗了點粉,換了身衣裳罷了,看着便有些憔悴。
“哇,嫂子今天好漂亮啊!好美好美,來,擺個pose。”
蘇怡華今天也在場,幫二人蔘謀。
說實話,除了性格強勢和年齡偏大,她還是很喜歡龔盈袖的。就拿今天來說,所需化妝品基本上都是問過化妝師後自己上網買的,比用店裡的便宜了將近一半。
再喜歡那些櫥窗裡的婚紗,不想穿別人穿過的,畢竟一輩子就一次,但龔盈袖還是沒要求買,只是租了一件。連戒指都只買了一個幾十分的,離一克拉還遠,加上她哥的那個單純的圈圈,總共才1萬多。
種種細節表明,龔盈袖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也許蘇潤梔說得對,八字不過是心理安慰,過得好不好全靠自己努力和經營。
拍攝過程中,蘇潤梔全程僵硬,搞得攝影師發了幾次火。
“你們是倆口子,不是陌生人,你靠近一點。”
“哎,你不要那麼僵硬,放鬆,你怕她吃了你啊?”
“笑的自然一點,這是結婚,是喜事,笑的太難看了。”
……
磕磕碰碰的,全程都不怎麼順。
好在他們選擇的套餐是最低檔的那種,拿龔盈袖的話來說就是婚紗照不過是一種回憶,短期內是肯定不會看的,只會放進櫃子裡,最多以後上了歲數翻出來看看。
因此,室內加室外,兩天不到就搞定了。
“那就麻煩師傅提前把這三張洗出來,這幾天就要。對了,這是我們的名字。”
蘇潤梔忽然發現自己交際能力挺差的,全程都是龔盈袖在談,自己只負責給錢:手裡的錢也不多了,這幾天像流水一樣花了出去。
不過,這還沒完,兩人又開始去買菸酒糖花生瓜子。
見一切理順了,蘇怡華便準備回老家幫忙佈置新房。
說起來,這樁婚事最高興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劉淑華。這不,逢人便說她兒子要結婚了,天天笑眯眯的,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她是個病人。
她先是把屋子打掃的乾乾淨淨,又拿出積蓄去鎮上買了那種制的比較粗糙的衣櫃和梳妝檯,末了,又幹脆把家裡的牀全部換了,連牀墊也是,看着倒是煥然一新,有點感覺。
但蘇怡華今天卻是不開心,只因說好了一起回家幫忙佈置新房,但她男人許利卻臨時變卦了。
“我表弟今天過生,我必須得過去一趟。”
“那我這邊怎麼辦?我哥就不是你哥?”
兩人吵了一會兒,最終結果是各走各的:許利開車去參加表哥的生日宴會,蘇怡華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坐班車回鄉下幫忙佈置新房。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些根本難不倒蘇怡華。
當年,劉淑華患上精神分裂症後,蘇潤梔上初中讀住校,蘇大山是個只管種地啥家務活都不顧的,於是家裡的擔子便落在了蘇怡華身上,洗衣做飯,打豬草餵豬,有時候還要幫着做地裡的事,很是勤快。
也因此上了初中後就沒再繼續唸書,一直引以爲憾。
牽拉綵帶,吹氣球,貼喜字,貼影樓提前做出來的婚紗照……明明需要幾個人合力做的事,她硬是一個人做完了。
劉淑華進門一看,樂得直拍手。
可惜,她的勞動成果很快就要被人給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