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焰焰隨着那些從各地招募來的姑娘進了開封府,一進城,就見房屋鱗次,大廈如雲,滿街錦衣行人,坊市紅紅火火,其華麗景象較之府谷的確是強了不止一點半點。待她到了殺豬巷,想到終於擺脫了二哥的人馬圍追堵截,馬上就能見到楊浩,心中十分歡喜。
不想剛一進巷,就遇到一乘乘小轎步輦涌來,再加上游逛的行人,把整條巷子堵得嚴嚴實實。費了好大的周折,那些擡輦小轎,以及一大羣彩裳華麗的姑娘才離開了殺豬巷,她們則被帶進了“如雪坊”。
劉媽媽是負責接收這些新來的姑娘的人,這些姑娘大多來自貧苦地方,琴棋書畫這些文雅的玩意兒大多不甚了了,就算只要她們做個丫環去侍候小姐、接迎客人,也是要經過一番專門培玉一番的,姑娘們具體做些什麼還要依照規矩進行一番挑選。
“千金一笑樓”生意十分紅火,而且剛剛開張營業,各處本就缺人,那些當紅的姑娘趕去送楊浩又帶走了一大批幫閒和丫環,人手更顯不足,劉媽媽指揮着這些初次進汴梁城的姑娘們到院子裡排列玉話,忙的滿頭大汗。
這時,她一眼就看到了唐焰焰。能被招募到青樓的姑娘,都是百裡挑一的俊俏娘子,但是這麼多俊俏的姑娘站在一塊兒,一身青衫布衣的唐焰焰仍然如雞羣中的一隻仙鶴,嬌麗無儔,卓爾不羣門
劉媽媽眼光何等毒辣,登時看出這位姑娘不是凡品,好好培養一番,將來的成就至少不在那幾位號稱花榜狀元、榜眼的姑娘之下。尤其是……
雖說這些姑娘都是因爲家境貧寒,收了定錢自願應徵而來,可是小地方的人一進了開封府見到那大世面先就有些惶恐,大多有些緊張侷促,可是這個小姑娘卻不同,瞧她那模樣,笑得那叫一個甜,這麼歡天喜地的喜歡到妓坊裡做事的姑娘還是頭一回見。
劉媽媽大爲滿意,馬上把她列爲了重點培養對象,把她叫出隊列,讓她幫着約束隊伍,唐焰焰和另外幾個,如雪坊,的小丫環在劉媽媽指揮下把姑娘們帶到一塊空曠地上,劉媽媽便站到花池假山前的一塊大石上向姑娘們玉話,介紹一笑樓的規矩。
趁這當口兒,唐焰焰便向剛剛有些面熟的一個丫環問道:“這位姐姐,聽說咱們,千金一笑樓,的幕後掌櫃是南衙楊浩楊大人?”
那小丫頭見她雖是鄉下姑娘打扮,姿容倒比自己漂亮了足足七八分,心裡先就生起幾分敵意,一聽她張口就問一笑樓的幕後老闆,冷笑一聲道:“看不出,你耳目還挺靈光的呢,不錯,咱們,千金一笑樓“幕後有兩個大掌櫃,一位是崔大郎,崔公子只管出錢,其他事一概不理的口另一位就是楊院使了,要不是楊院使的點子,咱一笑樓可沒今日這般紅火。”
唐焰焰一聽笑的更開心了,雖說二哥說過楊浩與這一笑樓的鶯鶯燕燕整日廝混,縱情聲色,其實她心裡是不大信的,想當初她費了多大的勁兒纔要楊浩喜歡了她,楊浩如果是那樣沒出息的男人,早就乖乖做了她裙下之臣了。尤其是二哥吞吞吐吐地說出想要她嫁與當今皇弟爲妾,她更加認定這是二哥有意誹謗楊浩。
因爲是這樣的想法,如今既已到了“一笑樓”,她卻不急着去見楊浩了,唐大小姐促狹之心生起,倒想等着楊浩趕來,然後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好生捉弄他一番。她向那丫環笑道:“喔,楊院使這個時辰正在開封府當差?他晚上會來這裡麼?”
那丫頭頓生警覺,小手帕扇着風,一雙眼珠在她身上滴溜溜一轉,嗤笑道:“你這麼在意楊院使的行蹤做甚麼?哦……我就說呢,原來你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巴望着一步登天,攀上枝頭做鳳凰吶。我說這位姑娘,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咱們這院子裡多少紅姑娘整天價在楊院使跟前打轉,都沒讓這位主兒正眼瞧瞧呢,就憑你……哼!”
唐焰焰一聽更是大喜,這丫環言語無禮,她也不往心裡去了。這時另一個坐在石欄上歇息的小丫環笑道:“說的是呢,那麼多的紅姑娘想巴結楊院使,可人家就是看不上呢。不過要說這緣份,還真就奇怪的很,當初楊院使幫着朵兒姑娘對付媚娃兒時,我原還以爲楊院使能和朵兒姑娘成就良配呢,誰曉得最後居然是和他的對手湊作了堆兒。”
唐焰焰愕然道:“誰和誰湊作了堆兒?”
先前那丫環陰陽怪氣地道:“當然是楊院使和咱們汴梁城的第一行首媚娃兒吳姑娘,我在這院子裡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楊院使整日混跡於此,只要他勾勾小指,不知道多少姑娘會主動送上門去呢,可人家楊院使愣是一個都沒沾過,末了只納了咱們汴京的第一行首媚娃兒爲妾,看出來沒?人家楊院使的眼界兒高着呢,庸脂俗粉啊、鄉婦村姑啊,能入得了人家楊院使的法眼?”
唐焰焰一聽登時勃然大怒:“他納妾了?他竟然納了妾!真是豈有此理,納妾是該經過我這個正妻大婦同意的,他懂不懂規矩,這根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嘛!”
那個小丫環瞧見唐焰焰神色,曬然一笑道:“楊院使今日要隨魏王殿下往江淮公幹,諸位姑娘都去汴河碼頭上相送院使大人去了,你來的路上想必都看到了?論姿色、論才藝,那些位姑娘哪個不比你強?哼哼,就算楊院使肯再納一房妾,也是輪不到你的,還是安份些……”
那小丫頭說完,兩手往身後一背,得意洋洋地去了。
唐焰焰越想越怒:“好啊你楊浩,本姑娘千辛萬苦的逃來見你,你可倒好!你若與我訂了終身之前納妾,我管不得你,可是咱們明明已有婚約,你要納妾,怎麼也得問過我才成”你竟然自己就決定了,那個狐狸精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迷得你這般模樣……哎呀!”。
她正因爲楊浩對她的忽略而憤憤不平,忽地想到那小丫環透露的一個重要信息:“他今天要往江準公幹?那我不是見不到他了?總要找到他,纔好和他算帳呀!”當下也顧不得生悶氣了,唐焰焰當即就要離開去追楊浩。
她們這些姑娘來汴梁時,都領過一筆安家費,坊中管事怕她們騙了錢跑掉,所以門口有人把守,她們這些新來的姑娘沒有人帶着,這樣是出不去的。唐焰焰若是用強,自信倒也不怕那此護院幫閒,但這可是自只家的產業,打爛了東西可要花咱楊家的錢,再說這時也耗不起那功夫。
所以唐焰焰趁着劉媽媽對那些姑娘講話,沒有人注意她的行蹤,便悄悄遁向牆角,藉着花叢樹木的掩護,她忽然縱身一躍,單臂一搭牆頭,纖腰一挺,就像一隻貼水展翼的燕子般翩然閃了出去。
“弄珠灘上欲銷魂,獨把離懷寄酒樽。無限煙花不留意,忍教芳草怨王孫……”歌聲嫋嫋,魏王趙德昭的大船緩緩駛離了碼頭,三張大帆全部張開,左右長槳排擺如翼,風風光光地向遠方行去。
碼頭上,官員們談笑着今日所見的新鮮景象,紛紛恭送王爺和相爺離開,他們的神態是很輕鬆的,就連這些大臣們,許多也還不知道京城糧草到底窘迫到了什麼境地,正因如此,他們才更以爲此番趙德昭封王、巡狩,是官家向文武百官傳達了一個立儲的信號,已經有人在暗暗策劃“上表請立太子了,對於缺糧這個實質性的危機,他們反而渾然不覺。
待晉王和相爺相繼上轎離開,衆官員們這才紛紛起轎離開,望着大船漸行遠去,柳朵兒、雪玉雙嬌等紅牌姑娘們也紛紛登轎上輦,帶着自己的人潮水般向外退去。
開封府衙就在汴河邊上,從碼頭往西走,過了角樓橋,進入西角樓大街第一幢宮城般的宏偉建築就是。一頂八擡大轎行在巷路上,堪堪要到橋頭的時候,斜刺裡突地衝出一個人來,石,哎呀”一聲,一下子撞在了那頂八擡大轎上。
這是一位青衣布衫的姑娘,她從一條巷弄裡跑出來對,恰好大轎來到巷口,那姑娘奔勢甚急,立足不定,一跤便撲到了大轎上,虧得那大轎是八人擡的,轎子沉重,八人擡的也穩當,被她一撲只是劇烈地一晃,不曾把轎子顛個底朝天。
轎中坐的正是趙光義,他在轎中正蹙眉沉思,思索一旦魏王不能成功運糧回來,如何應付開封殘局,正思忖的功夫,轎子忽然劇烈地一晃,趙光義不由自主向右一歪,肩頭撞上了車壁。他此刻是戴着官帽的,那帽翅一邊足有一尺五六長短,吃這一撞,帽翅在轎壁上一頂,竟然折彎了。“真是豈有此理,這是怎麼擡的轎子?”趙光義火冒三丈,一甩轎竄兒便衝了出去。
“大膽女子,竟敢衝撞大人!”兩邊的護衛衙役一見大人惱了“嵐忙狐假虎威地圍上來。
“哎呀呀,對不住,對不住,小女子走得莽撞,這位大叔莫要見怪!”唐焰焰一瞧轎子裡走出的這人當有三四十歲年紀,方面大耳,膚色微黑,體態略顯肥胖,長得倒還周正,只是頭上的官帽兒歪了,左邊的帽翅是平的,右邊的帽翅卻詭異地向上翹起,配着他那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十分好笑,忍不住“噗哧”一笑,便向他作揖道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這少女宜喜宜嗅,長相甜美,又是這般笑臉迎人,打躬作揖的,趙光義怔了怔,怒氣便消了,他擺擺手,制止了衝上來的護衛,端起大叔架子訓斥道:“一個女孩兒家,得站在站相,坐有坐相,你看你這丫頭……”
“是是是,大叔教兒的是,請問大叔啊,汴河碼頭在哪一邊呀?”
“呃?哦,那邊…………”趙光義下意識地向後一指。
唐焰焰大喜,忙忙又向他拜了拜道:“多謝大叔啦,小女子告辭。
她擡腿便向那些官差衙役們衝去,伸手撥拉道:“喂喂喂,借光借光,閃開些啊,真是沒有眼力件兒的。”
那些侍衛衙差們不見趙光義指示,只好任她把自己搡到一邊去,唐焰焰提起裙裾,拔足便跑。趙光義望着她的背影,把帽翅一直一彎的官帽一搖,嘆息道:“也不知這是誰家的野丫頭,實在是有些欠缺家教,唉……,來人吶,起轎,回衙!”
河邊,一艘小船。
說是小船,只是相對於那些往來於汴河上的運貨艙舟而言,這船前艙、中艙、後艙俱全,船上有桅杆船帆、舵手槳手,也是一艘跑長途的船。一位羽巾白袍,面如美玉的翩翩公子,帶着兩個身材魁梧、頭戴斗笠的彪形大漢登上船去。
那公子走到船頭,向遠處眺望一眼,脣角一抿,笑眼微彎,似笑非笑的有種難以言喻的調皮,卻又透着智珠在握的得意。她把摺扇一張,輕輕拂動,吩咐道:“開船,不遠不近的極着他們。”
“是!”一個大漢恭應一聲,立即向船老大下達了命令,早已整裝待發的船兒立刻駛離了碼頭,向南行去。
“我去艙中歇息,他們行,咱們也行,他們止,咱們也止,只是一路跟着,不要惹出事端來。”那公子扭頭吩咐道。
“遵命,屬下曉得了,小……公子儘管放心。”那漢子微微擡起頭來,習慣性地扶了一把竹笠,竹笠下一雙重眉,雙目有神,正是張十三。
書生走進船艙,船隻離開碼頭向前駛去的時候,碼頭上面一輛車轎中堪堪走出一個青衣童子,身後跟着一個梳雙丫髻的美貌侍女。那童子身材嬌小,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模樣,粉妝玉琢,若是他換了女裝,真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
這青衣小童腳步輕快,直向堤下一艘靜靜停泊在那兒的船兒行去,那美貌侍女側提着a個書匣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到了河邊,船上搭過一條踏板來,那美貌小童一提袍襟正要登船,在碼頭上向船工問清欽差官船已去,這艘被人租走的船兒也是往江淮行去的唐焰焰便急急趕過來,揚聲喊道:“喂,小兄弟,你這船兒可是往江淮去的?”
船頭小童聞聲回頭,陽光映着他的臉蛋,脣紅齒白,清而秀,媚而柔,竟是一個佳色稀見的翩翩少年,唐焰焰雖是心急如焚的時候,見了這樣令女人都要生妒的美貌少年,也不由得驚歎一聲:“好俊俏的小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