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取人,乃是人之本性。
”聽見曲寧萱這樣問,玉清微淡淡道,“此人性格陰沉,從面相來看,十分不討人喜歡。可觀其眼神,堅定明晰,定不是心思陰暗歪斜之輩,恰恰相反,他應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專注之人。若我沒猜錯的話,世人評價他,定是皆道其大器晚成。”
曲寧萱先前已不動聲色打聽到了凝仙宗的情況,做足了功課,此番一一見過凝仙宗衆人的精神面貌,又細細觀了他們的面相,總算放了心,神態也輕鬆了許多:“聖王陛下所料一點不錯,一開始是我多心了,此人身上無與倫比的惡念,皆是從前爲治療旁人,而將凶煞吸納入自己的身體,之後又另闢蹊徑,吸納一切病氣煞氣毒氣,寧願拼着折壽的代價,將自己做成一個天然的毒人,也要尋求醫道,醫者仁心,合當如是。”
玉清微點了點頭,贊同道:“他的身上,的確纏繞着不同尋常的‘氣’,第一眼見到,非常容易讓人心生惡感。”
“無論如何,只要這人不是沾染無數性命與怨氣,我就放心了。”曲寧萱攏了攏鬢髮,望着高臺之上的玉姬,嘆道,“只是……玉姬的情況,似是有些不對……”
玉姬強作淡定的僞裝,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她,可是出了什麼事?
想到這裡,曲寧萱下意識地望向龍族的座次上,身着華裳,美貌優雅,眼底身處卻帶了一抹怨毒之色的公輸幽月,不由犯了嘀咕。
手下敗將,將死之人而已,應該不至於惹得玉姬憂愁嗎?莫非……她心底深處。依舊留有殘念,希望飛昇仙界?若真是如此,那自己爲了仙界的情況。打算快速修行,早日飛昇,不兌現承諾。等她一起的行爲,可真是……
“放心。她不過是先前與自己的大哥吵了一架。”葉希晨放下酒杯,懶洋洋道,“岑玉姬不喜父親,更不可能對嫡母有什麼感情,唯獨對嫡出的兄長尚存幾分敬畏與服從。畢竟,這麼多年下來,若是嫡長子真心要與她計較。多少個她也死了。我聽說,對她能成爲龍後的事情,她父親很大喜過望,覺得找到了大靠山,兄長卻不那麼認爲。說對她而言,這不僅是完完全全的高攀,甚至還不像周家那樣,對方不僅有顧忌,雙方還有利益紐帶,萬一龍在野變心了。她哭都沒地方哭去。”
“這心思雖好,可惜卻晚嘍,若是沒人盡皆知,倒有幾分退路。至於現在……”說到這裡,葉希晨把玩手中的酒杯,露出一個帶着些微諷刺的笑容:“現在說出這種話,似乎……天真了一點吧?”
聽見是玉姬的家事,原先打算去詢問一二的曲寧萱立馬收了參合進去的心思,嘆道:“亂七八糟的事情還真多,我也不該太過插手,還是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修煉,以求早日到達分神期。”
“是啊,你不到分神期,我們誰都沒辦法飛昇。”葉希晨順手摸出幾瓶丹藥,扔給曲寧萱,“供你積累靈力,順帶衝擊元嬰期的,君千棠友情提供,與我沒半點關係。”
曲寧萱接過藥瓶,望着君千棠,君千棠無奈地看了一眼葉希晨,見他的目光流連在美酒之上,頓時對他的惡趣味不報任何期望,只得無奈道:“祁連宗受創極重,卻無路可退,爲保持地位,已是底牌盡出。如此良機,我定不能錯過,必要他們這一宗高層死絕,淪爲二三流宗派不可。這些藥物,反正我也用不着,就順便送給你了。”
能夠衝擊元嬰的藥物,縱然在君家亦頗爲珍貴,豈能說送就送?君千棠這樣說,怕是已經心存死志……曲寧萱見君千棠神情從容,沒半分旁的態度,沉默了半晌,終究什麼話都沒說。
這到底是……別人的事情,與她,毫無干系。
這時候,葉希晨突然放下酒杯,認真地對曲寧萱說:“我說,咱們打個賭怎麼樣?”
“打賭?”
“不錯,我總覺得,你身邊縈繞的麻煩太多了,估計這一次,依舊不會安生。”葉希晨饒有興趣地望着曲寧萱,語帶玩味,“要不,怎麼這次賭一把,你能得到多少年清淨?”
聽見他這樣說,曲寧萱無奈扶額。
一定是因爲她當蘭泠的時候,日子過得太清淨冷寂,所以一來到下界,旁人幾輩子都未必能遇上的事情,都被她給趕上了。
“這個賭,我不和你打。”
葉希晨微微挑眉:“怎麼?沒勇氣?”
“不,單純覺得無聊而已。”曲寧萱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在下界的事故體質,卻有不願意服輸,便乾淨利落地拒絕了葉希晨的要求,葉希晨也沒有沮喪,繼續提議,“既然你不想賭這件事,咱們就換個題目,我見你方纔見凝仙宗人之時,情況有些不妙……你們兩人,可是在談論凝仙宗的蘊丹長老彌衡?”
曲寧萱早習慣了他與君千棠的敏銳洞察,聞言便輕輕點頭:“不錯。”
“那麼,得出什麼結論呢?”
雖有些詫異葉希晨爲何如此有興致,曲寧萱還是如是說:“外貌看似陰沉晦暗,實則一心專注醫道,大器晚成,可見世人以貌取人之舉,多有謬誤不公。”
聽見她這樣說,葉希晨微微勾起脣角,露出一個微妙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哦?是這樣麼?”
曲寧萱見他神情,不由奇道:“你不贊同?”
“你們的評論,卻是無比中肯,卻到底是站在‘人’的角度,而我,則嗅到了同類的味道……”葉希晨揚了揚手,神色憊懶,卻飽含銳利的鋒芒,“我能感覺到,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情緒,也越來越……要不,我們就賭一賭,他何時會徹底失控?”
“你……”
“我與你賭。”玉清微緩緩道,“五年。”
葉希晨笑了笑,問曲寧萱與君千棠:“你們呢?”
君千棠沉吟片刻,說:“我就湊個熱鬧,七年好了。”
聽見他的話,葉希晨點了點頭,再度望向曲寧萱:“你呢?”
“我?我還是堅信自己的判斷。”曲寧萱雖驚訝於剛纔判斷彌衡品行不錯的玉清微竟參與了進來,並略有動搖,可想了想,卻依舊堅持判斷,“我賭他不會。”
葉希晨緩緩斟了一杯酒,笑道:“是麼?那你輸定了!”
“是麼?”曲寧萱聽他如此肯定,心氣也上來了一些,“你說,怎麼賭纔好?”
“很簡單,以凝仙宗的宗門爲核心,方圓八百里外,你住東南方向,我住西南方向,既然賭注最長是七年,那就以七年爲期。”葉希晨漫不經心地說,“這七年裡,你雖閉關,卻不能長久,需得隔一段時間就下山一次,最好是能在東南到東北這段地方轉悠,爲村民診治也好,採藥煉丹也罷,總之,要做能接觸得到人的事情。”
聽見他這樣說,曲寧萱狐疑道:“你的意思是,打聽情報?”
葉希晨點點頭:“正是!”
“什麼情報?”
“很簡單。”葉希晨伸出一根手指,異常利落,“失蹤!”
汐姒聽見他們湊起來聊天,亦來了興趣,好奇地問:“失蹤?我不是聽說,在你們人類的世界,失蹤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麼?”
“不錯,修真者之事,凡人無法干涉,自然也就只能嚥下心頭的悲傷,權作沒有這回事。倘若運氣好,幾十年之後,自己的孩子擁有一身高強修爲,回來認親,可大多數都是被……”葉希晨見話題越說越歪,便止住話頭,對曲寧萱說,“世俗界的孩子丟了,很正常,你不需要關注。真正該關注得,是修真者,以及妖族有沒有失蹤者。而且,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失蹤之人的修爲,應是逐層遞進,越來越高,頻率也越來越高的。”
聽他說得這樣篤定,曲寧萱心中也有點犯嘀咕,可想到自己自從成了蘭泠,又多有長進之後,看人已經很少出錯,她又自信滿滿。
若說從前,自己比不過葉希晨,可當了這麼多蘭泠,她還比不過葉希晨不成?賭就賭,誰怕誰啊!想到這裡,曲寧萱重重點了點頭,說:“離開龍宮之後,我就住在凝仙宗八百里之外的山峰,閉關修煉,但每隔三倒四個月,都會下山進城一次,爲期大概在一週到半個月,如何?”
“如此,甚好。”葉希晨望着玉清微,笑着問,“聖王陛下呢?”
玉清微想了想,說:“聖教之中,尚且有些事情未曾處理,待線索得到之後,你們告訴我一聲即可。”
大概猜到他是在挑選繼承人,曲寧萱與葉希晨也沒做過多要求,汐姒與君千棠的心思都放在與蛟王的聯盟,一救出族人,二以求報仇的身上,也不過就是湊個熱鬧,見他們定下此事,也就將之記在心中。
“對了,葉公子,你還沒說,你賭得是多少年呢!”
“我?”葉希晨笑了笑,異常篤定地說,“十八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