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捕爺,別嚇着孩子。”這時候之前那個農家女似乎也聽到了消息,牽着那半大的孩子,一臉驚慌地跟在後面走了進來。
“姐姐。”雲錦瑟怯怯的低聲叫了出來,還一臉 驚懼地睜着一雙大眼睛。
那捕頭卻似沒聽着農家女的話,他先在這巴掌大的房間裡像模像樣地轉了一圈,然後才掃了農家女一眼:“你家裡就這麼幾個人?”
“是,奴,奴家外子早年病逝,就,就剩下這奴家與小叔子相依爲命。”農家女一臉緊張地走了過來,手裡還緊緊牽着一個農家少年,想來是她的小叔子,農家女用身子擋住他,然後小聲說道:“別嚇着孩子”。
那捕頭根本沒興趣去瞧那孩子,乾咳了一聲後,就挪着腳走到雲錦瑟面前然後喊道:“那她呢!”
雲錦瑟立時看着農家女,農家女看了一眼她那可憐的樣子,便輕聲說道:“她,她是奴家遠房的小妹,過來訪親的。”說着話,那農家女怔了一下,這纔會過意來,便趕緊從牀頭的褥子底下翻出一個荷包。打開後,裡頭是幾塊碎銀子,她撿了一塊稍大的,想了想,又拿了一小塊。然後就揣着銀子走了過去,瞅着那捕頭旁邊低語了幾句,就把那點銀子悄悄放到他手裡。
那捕頭歪着眼看着農家女那一番動作,又瞅了一眼這屋子,知道也炸不出什麼油水來,便掂了掂手中的那兩塊碎銀後,又幹咳了一聲,然後才重新開口道:“走了走了,沒搜到就去下一家,別一個個磨磨蹭蹭磨的,天亮都搜不出來。”
終於送走那些人後,農家女只覺得手腳都像商量好的一樣,全發起抖來。好容易關好門,回了房間,見着那雲錦瑟後,她的心神才稍稍穩住,雲錦瑟瞧着那農家女眼中的驚懼還未退去,便搖了搖頭輕聲安撫道:“快過四更天了,估計他們搜完這幾條街,這天也該亮了。反正剛剛也沒發現什麼不對,想是不會再來了。”
“沒事了就好,大半夜起來折騰最傷神。”農家女瞧着這事算是過去了,終於鬆了口氣,雲錦瑟本來還擔心這農家女會不會來詢問她些什麼,正想着怎麼個應對,卻不曾想到她先說道:“這裡一陣忙,也沒借着筆墨,姑娘先睡吧,明兒個起了再說。”說着就擺手讓小叔子跟着自己回屋去。
關上自己房間的門後,雲錦瑟也輕輕吁了口氣。搓了搓微有些發僵的雙手,看着農家女那屋的燈滅了後,她纔回到牀上,睜着眼睛躺了一會。沉吟一會後,她便起身倒了杯水漱了漱口,嘴裡還是發苦,她這會子其實還在頭痛,也不知道是二哥要殺她,還是大哥要殺她,想到自己的至親與自己的這樣的情況,心裡越發難過,卻又不知道要怎麼決擇的好,心裡生出太多的無力感,其實在這大洋裡,她只如一隻隨水漂動的浮萍一般,一直一直這般這般的隨水漂動,只是忽然就聽到農家女那房間似乎有動靜,她立時又緊張了起來,只是在黑暗中靜靜聽了一會,原來是那孩子沒睡好,覺得渴了,農家女便起來給他倒水。隨後又聽到兩人輕輕嘀咕了幾聲,聽得隱隱約約的,卻是聽不太清,不一會那聲音就淡了下去。夜,恢復了寧靜,雲錦瑟忽然打了個哆嗦後,才發覺自己坐得久了。
這夜越發冷了起來,還是睡吧,這秋天裡,白日裡熱的緊,但夜裡還真是有些涼,別真凍感冒了。
蓋上被子,閉上眼睛的時候,她又習慣性地把手疊加覆在丹田上,練起那套養身氣功,直至不知不覺中熟睡了過去。
第二日,剛從牀上醒來,就覺得外面特別亮。雲錦瑟以爲是自己睡過了頭,便趕緊翻身起來,走出屋子,見那個農家女已經站起了身,她看了一眼雲錦瑟,笑着招呼她一起過去梳洗,兩個人就着
井水梳洗了一番,這才又招呼着雲錦瑟幫着她寫信,原來這農家女名叫香兒,想要去前面的大院裡的李府做丫頭,要寫個自薦信。
這樣簡單的事,那裡能難住雲錦瑟,自是一揮而就。香兒得了信,立時喜悅悅去託着人送去了李府,不多時,李府來人問話,且不說香兒的事,只問香兒寫信的人是誰,一定要見上一見,雲錦瑟反是愣了,怕是露了怯,想着不去,卻見那來人只是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笑呤呤的說道:“老太太說從沒見過那個女孩子寫的這麼一手好的宮體小隸,想請姑姑今兒都到榮壽園那一塊用早飯。另有事相商。”
雲錦瑟知道自己這一會也不知道能去那,看着請人的只是個姑娘,想來沒準真是看自己的字寫的好,想找個人抄書之類的,想着這一會真沒個去處,便應了,隨着香兒,還有這請人的丫頭一起去了李府。那打頭領路的丫頭,一邊在前面走着,一邊說道:“我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名喚六兒,姑娘請。”
到了李府,又走進了一個粉衣的丫頭,一看打扮就知道與其他的丫頭一樣,雲錦瑟是什麼出身,那裡還不通透?她立時看明白,這個丫頭必是府裡得臉的大丫頭,她走進來也不與雲錦瑟說話,只是一邊叫六兒把熱水端進來,一邊又拿起梳子幫雲錦瑟梳理頭髮。雲錦瑟愣了一下,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那大丫頭也沒多說什麼,就專心做着手中的活,沒一會就梳了個簡單嬌俏的圓鬟。又拿出兩隻樸素的珊瑚銀簪子,便笑着說道:“這是老太太贈給姑娘的。”
這銀簪子自然不入雲錦瑟的眼,可是若是給了一般人家,卻也不是一件小手筆的禮物,只怕能頂上那六兒一個月的月薪有餘,所以這一下,反是讓雲錦瑟,對這還沒有見着面的老太太生出幾分好感了。
因爲昨晚是雲錦瑟自己收拾的,所以她並不知道她家姑娘這全身上下的首飾,就那兩隻鑲着珊瑚珠的銀簪子。最後她又撿進來了,幾件衣服,讓雲錦瑟換穿了一件雪青色繭綢淡花上襦,白色百褶裙出了,這才點頭說道:“姑娘請吧。”這些東西雖是素了點,但被雲錦瑟穿上後,倒也透出幾分清雅的氣質來。
打扮完了以後,六兒這纔在前面引路,一路上還不時給雲錦瑟指着這園子的方向,雲錦瑟只是聽着,偶爾淡淡應着一聲,步子不急不緩地邁着。那樣子的淡定,那裡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婦?
要知道李府在這一快地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名園了,上一代的小女兒還是先皇的寵妃,這樣的家世,在當地,也是首一指的。即便秋天,也依舊能看到那園中有不少盛開的鮮花,還有在松樹下剔翎的仙鶴,在枝頭鳴叫的異鳥。一路上假山怪石,佳木蔥蘢,長廊曲洞,方廈圓亭,還有石橋穿溪而過等等,無一不彰顯出富貴榮華之景。可雲錦瑟面上一直就平平淡淡的,既無驚歎之情,也無欣喜之色。六兒說了半天,也偷偷觀察了半天,最後心中直嘆,這姑娘雖然看起來說是那香兒姐的遠親,可是這天生就是小姐的樣啊,那裡像個小村丫頭。
約走了一刻鐘那樣,才終於看到了榮壽園。從那榮壽園的月洞門一進去,兩邊就是抄手遊廊,六兒帶着她順着遊廊走到正堂那。前面已經有幾個僕婦和丫鬟在外頭候着了,一瞧她們過來,其中一個丫鬟便轉身打開簾子進去傳話,另外幾個笑着迎上來道:“老太太已經起來好一會了,太太哥兒和姑娘們都在裡頭呢,快些進去吧。”說着就給她們打開簾子。
說的這麼隆重,雲錦瑟心裡不由嘀咕了一下,只是不知道這一家子怎麼突然對自己這麼一個沒來由的小丫頭生出這樣的好感?居然這般隆重的接着自己過來吃飯?
雲錦瑟剛一進
去,迎面先是一張十八扇烏檀描金屏風,六兒此時已經退到她身後。裡頭說着幾句,來了的話剛落下,她就已繞過那扇屏風,微擡起眼便看到房間內擺着中間的一張榻上,坐着一位頭髮半白的老婦人。只見她身着淺啡繡金對襟褂子,青金馬面裙,發上一支金菊點翠折枝髮簪,兩邊幾點珠翠,耳垂金絲小圈紅瑪瑙耳環,頭帶二色金鑲紅瑪瑙抹額,想是保養的得宜,那皮膚居然光潤的緊,也不見幾處紋,當真是氣質雍容,面目和善,其實京都裡大部份的貴婦人也都是這般的樣子,雲錦瑟也是看的多了,可是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她居然第一眼看見這位老婦人,就沒來由的生出幾分親切。
那老婦人本是半眯着眼坐着,看見她進來後,臉上頓時煥發出光彩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緊緊盯着雲錦瑟打量着,只是見雲錦瑟看過來的目光後,便忍住在那乖乖坐着。那老婦人身後立着兩位體面的丫鬟,其中一位正是之前招待她換衣梳妝的,見她進來後還朝她笑了一下。雲錦瑟微微一笑,也不往兩邊看,直接就走到那老婦人跟前行了個禮,輕聲說道:“見過老太太。”
“好好,過來我瞧瞧。”老太太笑着點着頭就朝她招了招手,這樣子那裡像是看見一個生份的農家女子,明顯如是看見自己的子侄一般,那屋裡的其他人看着老太太的樣子,不由都倒吸了一口氣,卻是沒人敢說話,只是這般看着。
雲錦瑟也不知道當時是着了什麼魔一般,真的就又上前幾步,老太太托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幾眼,問是那年生的,可曾讀過書。雲錦瑟一一答了,老太太滿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沒多問什麼,就看着她不停的點着頭說道:“真是乖巧,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家才能教出這樣的女兒來。”說着又指着下邊的一個人說道:“老二家的,你也要多學着些。”
雲錦瑟聽到她的話,這才轉過頭,只見坐在老太太左邊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夫人。微顯富態的身材穿着深棕繡金撒花上裝,雪青馬面裙,發上一支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耳帶金鑲鑽垂紅寶石耳環。雲錦瑟見她對自己笑了一下,便傾身向她行禮,她起身扶了一下,面上帶着淺淺地笑,眼中含着淡淡地打量。她沒說什麼,只是引雲錦瑟分別見了坐在旁邊的一位姑娘,說是自己的幼女,雙方都相互行了禮。對方打量她的時候,雲錦瑟也仔細看了一下。
那個小姑娘當真是個面容嬌俏,只是都有些脣角飛揚,眉眼間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神色,半大的女孩子比自己略小些,卻是一身海棠紅的衣裳。就是在那光坐着不說話,也能讓人覺得她生性似火,青春逼人。看在眼裡,雲錦瑟卻是個都覺得有些面熟,好半天才恍惚了一下,自己年少時也最愛這樣顏色的衣裳,那時候還沒有去落雪國前,是不是也如她這般,一臉脣角飛揚,正是最最得意的八公主。
想到這裡,雲錦瑟不由心裡生了幾分嘆息,說不出話來,轉眼又見一位約莫二十八九,年輕貌美的少婦端坐在下,只見她一身耀眼繡金牡丹紋亮緞滾邊褙子,桃紅繡花流蘇垂絛宮裙,頭上珠釵生輝,面上笑容明媚,那笑容卻如刺痛了雲錦瑟的眼一般,讓她心裡有些生痛,生痛,這個女子,這個女子,怎麼那般的像,像她去逝的孃親。
老太太看了一眼雲錦瑟的樣子,這才輕輕的說道:“這是我的小女兒瑞兒,我還有一個大女兒名呼玉兒,早些年就隨龍伴駕去了。”
一聽這話,雲錦瑟這時候那裡還有不明白的話,玉兒,可不就是她去逝的母妃嘛,這纔回過頭來再看那老太太,更是親切,原來這是她的外婆。雲錦瑟帶着淚的笑了一下,然後就規規矩矩地朝她行了個禮。她知道,自己總算有一個棲身之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