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愕然地看了辛梅蘭一眼,然後繼續挖土。
“喂,喂,你怎麼還不住手?你這人心也太狠了,存心要疼死人家嘛?難怪有人說美人的心像毒蛇,我看你就是條毒蛇。”辛梅蘭喊完便去奪飄雪的鐵杴。
彩雲一掌推開辛梅蘭:“你想幹什麼?”
口哨聲沒了,嘁嘁嚓嚓聲也停了,大家都直着眼看着。
辛梅蘭不理彩雲,接着侮辱飄雪。
“你臭美什麼呀,不就長了張破臉嘛,擺什麼臭架子?你以爲所有的男人都像花癡(蕭石林的綽號)一樣賤,整天圍着你轉嗎?告訴你,別做夢了,除了花癡不會再有人幫你了,你就等着把你那雙破手磨爛吧。”
組長敬大名過來,指着辛梅蘭喊:“我說你別沒完沒了的,馬上回去幹活,否則扣你半天工。”
“呵!想英雄救美嗎?人家有當官兒的護着,你算老幾呀?”
“你他媽的找抽。”敬大名舉手就打。
有人及時推開了辛梅蘭。有人拉走了敬大名。
辛梅蘭怨恨地瞪了敬大名一眼,扭頭繼續罵飄雪。
“看看,你多威風!有這麼多保鏢,你怎麼不出聲,是不是想誰啦?還是——”
“辛梅蘭,”彩雲實在看不下去,兩步到了辛梅蘭跟前,指着她的鼻子:“你成心欺負人是吧?”
辛梅蘭一下子咔住,站在她旁邊的秦茉莉卻陰陽怪氣地接上了話:“梅蘭回去吧,沒聽見狗叫了嗎?小心別讓狗咬了。”
“你罵誰?你纔是狗呢。呸!你狗都不如,你是垃圾是狗屎。”彩雲扔下鐵鍬,捲起袖子開罵,“什麼東西?滾一邊涼快去,看見你都怕髒了眼睛。一扭三顛的,你騷給誰看哪?再騷也是個沒人要的爛貨。”
秦茉莉瘋了似地衝了上來:“你個小狗腿子。”要揪彩雲的頭髮。
彩雲躲過秦茉莉的襲擊,快速拽住她的頭髮又撕又扯。
幾十個人圍上來,興致盎然地看着在地上翻滾的兩個女孩子。剛剛消停的口號聲,誇張的笑聲又此起彼伏,有的人還大喊“加油”。
辛梅蘭一聲不響,狼一樣的目光死盯着飄雪。
“你們兩個混蛋,快放開我。”敬大名掙脫一直拉扯他的人,跑進人羣卻忽然傻住。
渾身是土,衣衫不整的兩個女孩子還在搏鬥。
飄雪跟頭把勢地拉架,雖然她沒參戰,卻也弄得一身的土。
“住手。”一聲獅子吼,蓋住了場上的喧鬧聲。
人羣馬上散開。
兩個女孩子也立刻住了手,迅速爬了起來,各自整理着戰後的“戎裝”。
“怎麼回事兒?啊?真不害臊啊!接着打呀,繼續掐吧,多有出息!可以改行了,要不要去給你們倆申請個專利呀?”蕭石林瞪着大眼珠子,厭惡地盯了一眼滿身是土的兩個女孩子,然後怒指周圍的人。“你們的心怎麼這麼黑呀?白撿節目看還喝
彩,很過癮是吧,心都讓狗給吃了吧?不勸不拉還在那兒起鬨,你們家是不是經常上演這出哇?一個個張牙舞爪的,眼睛都綠了!有活兒不乾淨扯沒用的,是不是都想回家呆着去呀?都給我聽着,今天,不論是打架的還是看熱鬧的,統統扣掉當天的工資。討厭,一天到晚的無事生非,什麼東西,太清閒是不?筋都緊了是不?那好,明天開始加班產,完不成別想拿工資。”怒氣衝衝地指住辛梅蘭和秦茉莉。“你們兩個回家就給我寫檢討,明天交不上來就別來了。整天就知道說三道四,有嘴說別人沒嘴說自己。瘋瘋癲癲的,整個磚廠快被你們搞成瘋人院了!嚼舌頭根子一個頂倆,哪天班產你們完成了?你們兩個給我記住,別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再讓我聽到你們到處扯老婆舌我立馬開除你們,讓你們連公司都呆不成!怎麼,還想打呀,還想掐嗎?”呼地揮手指了一圈兒周圍的人。“你們還想看嗎,啊?”
衆人怏怏散去,雖然沒人敢說什麼,但一各個的臉上都掛着烏雲。
飄雪默默爲彩雲整理着散亂的頭髮,心戰手顫,淚水在眼眶裡旋轉。
蕭石林雙手叉腰,不無疼惜地看着面色蒼白目光慌亂的飄雪,他決定——下午就去公司,一定讓飄雪接替美麗,不信一個小小的保衛處長(美麗的爸爸)真的能翻了天不成!
第二天,飄雪一走進磚廠的大門就被蕭石林叫進了他的辦公室。
蕭石林又是讓坐又是倒茶,眉毛眼睛都在殷勤。
飄雪很不舒服,欠着身子坐在椅子上。
“小蘭哪,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以你的水平是不該跟他們幹同樣的工作的。咱們公司缺人才,尤其缺你這樣的人才。讓你挖土、篩灰、推水匹兒,那就是暴殄天物,是造孽,是嚴重的錯誤。昨天下午,楊科長派人把你的人事調配單送了過來,公司決定讓你接替美麗。一會兒,公司會來人監督你和美麗的交接手續,你要有個思想準備。”
“可是,美麗幹什麼去?”飄雪禁不住動心——會計,贏利單位的會計,多誘人的職位呀!有多少人挖門子端窗戶地想幹而幹不上的美差,現在居然落在了她——蘭飄雪——這個無權無勢無門路的苦孩子的身上來了?這是老天的眷顧嗎?
蕭石林沉吟了下:“美麗嘛——另有安排。”
飄雪明白了:“謝謝您!廠長,我決定辭工了。”
蕭石林猛地震動了一下,然後便長時間地看着飄雪,好半天才慢慢站了起來,聲音不穩地追問:“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他(她)是誰?你告訴我,看我怎麼收拾他(她)?”
“不,沒有人。只是我不想在這幹了。”
“真的不能留下嗎?”蕭石林失落地問。
飄雪搖搖頭,口吻堅決:“不能。”
蕭石林噗地坐了回去。
手套做不成了,那家小廠的老闆早沒了影兒,欠的最後一批手套
款也泡了湯。黃土也挖不成了,爲了尊嚴輕率跑掉,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回頭了。但是,活着就得吃飯,吃飯就得用錢,沒錢就得工作呀。飄雪開始四下奔走找工作。
找工作並不是很難,招工廣告,招工啓示,由傳媒到街頭小報比比皆是,然而,若想找份好一點兒的工作卻是很不容易。正規企業,招工的首要條件就是學歷加實際經驗,二者缺一不可。私營企業的招工條件好象是挺隨和:招收服務員,年齡十八至二十歲,相貌端正,月薪面議……可是,真正幹起來才明白——廣告和事實相差甚遠。
就說酒店吧,服務員不僅要負責分內的工作,還得去車站等客拉客遊說客人,讓他們明白——全市只有這一家酒店適合他們的消費。客人領進門,老闆的後腦勺都在笑,否則,你就等着吃冷言冷語加冷眼色吧。
飄雪的工作可沒少找,卻一份也沒做長遠,不是被辭就是被炒——因爲她太不聽擺弄,最長的工期也不足十天。工錢拿不到,還被老闆們損得臉綠脣青。
這天傍晚,疲憊不堪的飄雪一進家門,等在門邊的重霄就抓住了她的手。
“姐,別再出去了,看看你都變成了什麼樣子了?我的同學都說,咱們是孤兒,咱爸還是工傷死亡,國家是有義務照顧咱們的。大學開課才一個多月,你跟校方說明情況,我想問題不大。你就不要管我們了,去上學吧,孤兒上學是減免學雜費的。”沉痛地說,沉重地呼吸着,彷彿扛着上百斤的東西走了很遠的路程。
飄雪慢慢靠在牆上,呆呆地看着重霄,心好似被猛地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痛由心底四散開來。緩緩地舉起手她模摸弟弟的臉,顫抖着嘴脣說: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很難過!姐姐需要支持,你是蘭家唯一的男子漢,你該支持姐姐走過這段路纔是。不要聽別人亂說,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只要你們好好學習,考上大學,我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重霄低下頭,淚水簌簌而下。
第二天,重霄和月亮前腳一走,飄雪就躺回了被窩,一個多小時後纔起來。打開大門,她的眼睛忽然就模糊了。
高劍推着自行車站在大門外,有些興奮,有些錯愕,有些疲憊地看着她。
“高老師是您哪?您來了很久了麼?怎麼不進屋呢?”飄雪一句跟着一句問着,掩飾着驟然見到高劍的喜悅。
“剛剛到。怎麼,要出去嗎?”高劍溫和地問。
“悶得發慌,想出去走走。”飄雪幫着高劍把自行車推進院子。
兩個人進了屋子。
高劍坐下,打量依舊清貧的家,不勝唏噓。
飄雪放下水杯,坐在高劍對面的椅子上。
“伯母——還是走了。可我卻不在,真是抱歉!”
飄雪搖搖頭:“您別這麼說。她老人家一病十年,誰也料不到她會什麼時候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