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零三的門,飄雪真像病了似的,臉色煞白,眼神恍惚。駭得良辰六神無主,嚇得江澎浪也不敢說話。
三個人各懷心事地走着。
“嗚哇,嗚哇,嗚哇……”
一輛救護車,飛快地從他們的身邊經過,並駛進了一零三的大門。
飄雪驀地站住,幾秒鐘後,她忽然加快腳步不分方向地走去。
“江澎浪,快!”良辰着急地叫。
江澎浪飛也似的追了上去,探手抓住飄雪的胳膊:“喂,摩托在那邊呢。”
飄雪用另隻手抓住江澎浪:“對了,你送我。快點,都十一點了。”焦急地看着手錶。
江澎浪眼睛睜得老大:“你要上班?”
“你送不送?不送放手。”急了,鬆開自己的手,用力拍他的手。
“你嚴重神經衰弱,深度貧血,高壓一百,低壓六十。不能累,不能刺激,不能熬夜,否則你就要成爲真正的病人了,而且還得住進醫院裡,你不知道嗎?”江澎浪真急了,大聲地重複着醫生的話。
良辰趕上來,接着江澎浪的話:“還想上班,玩命是吧?再上班你就不是神經衰弱,而是精神分裂呀小姐!”忽然看見江澎浪還掐着飄雪的胳膊,立刻煩了,“喂,你是不是想把她的胳膊掐斷哪?”
江澎浪立即鬆手道歉:“對不起!”
飄雪逼視良辰,惡聲惡氣地喊:“告訴你,在我還沒有變成瘋子之前,我是一定要上班的,誰也阻止不了我。”
良辰也喊:“行,上吧。但是,你想過沒有?萬一你真變成了瘋子,你的弟弟妹妹依靠誰去?你的抉擇還有什麼意義?”
飄雪倏地呆住了。
“哎,你什麼意思?”江澎浪瞥着呆呆出神的飄雪,問良辰。
“關你什麼事?問這問那,你煩不煩哪?”良辰衝着江澎浪喊着。
江澎浪趕緊擺擺手。
良辰上前樓住低着頭的飄雪,語聲溫柔地說:“雖然你聰明、漂亮,幹什麼像什麼,可是,若是比誰的嗓門兒高,你可就不行了。以後別再惹我了,否則,我把這條街上商鋪門臉的玻璃都給震碎了,所有的損失可得你賠。”晃着腦袋擰着身子衝着飄雪撒嬌。
飄雪嘆口氣,拍拍良辰:“謝謝!”
良辰搖搖頭:“咱們走吧,若再站會兒,那兩個門衛八成就要過來了,剛纔我那一嗓子差點兒嚇掉一個人手裡的槍啊。”哧哧地笑。
飄雪咧下嘴,跟着良辰向摩托走去。
江澎浪趕緊跟上,邊走邊思忖良辰的那番話。
“我拖着沉重的靈魂,走過了艱難的人生旅途,在無數次的希望和失望之後,我變得那麼的空無,變相地貶低了自己的價值,失去了一切精神追求……”
飄雪穿戴整齊地歪在被子上,呆呆地凝視手裡書頁上的這段話,恍惚覺得這段話是專門爲她寫的。下意識地,她翻找作者的名字。可惜,封面沒了,封底也不見了。合上書,仰望天棚,她開始胡思亂想。
她真的休息了,每天做飯,洗衣,想想心事,似乎清閒得很!其實卻是非常的混亂,大有病入膏肓之感。
良辰一天一趟,或上午或下午地往她這跑,江澎浪也是三天兩頭地來看望。他們彷彿都在安慰她,只是用的是行動而非語言。難道她已經脆弱到了要這麼多的人來撫慰了嗎?那個
剛強的蘭飄雪到哪裡去了?
摩托車引擎由遠而近。
飄雪看看鐘——九點一刻,不是良辰。趕緊下炕,穿上大衣,打開房門。
“今天的氣色不錯。”江澎浪進屋就說。
飄雪笑笑,指指圓桌邊的椅子。
“你要出去?”江澎浪看着她身上的大衣。
飄雪點點頭。
“上哪兒去?對不起!我的話太多了。”不好意思地笑。
飄雪搖搖頭:“以後請不要再說‘對不起’,你們每個人都對得起我了。”說完看了看鐘。
江澎浪坐下:“哎,對了。”他掏出一疊錢放在桌上。“暫時我也幫不上什麼,你若拿我當朋友就收下這個。”
飄雪搖搖頭,把那些錢推給江澎浪。
“半年之內,我們的生活沒有問題,吃的標準也會比以前高,表姐的匯款剛剛到。半年之後,如果我還是這副德行,你再把錢借給我,到時我決不會拒絕。”非常真誠。
江澎浪的臉呼地紅了,目光嗖地轉到一邊,不敢看飄雪也不敢看錢。
飄雪站起來,走到南炕邊向院子裡張望。
江澎浪乘機匆忙收起錢。
飄雪再看看鐘:“看樣子良辰不會來了,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你帶我去趟醫院行嗎?”語氣溫和,溫和得令江澎浪忽然有些想入非非了。
“怎麼,不是答應不上班了嗎?”心中一片溫情,問出的話也分外的溫柔。
“我去辭工啊,總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沒了影兒吧?”
“好!應該去。”江澎浪樂滋滋地答,並先一步給飄雪推開了門。
到了醫院,飄雪先去辭了工,然後去見王海平。
站在副院長辦公室門外,江澎浪不無驚訝地問:“王主任什麼時候變成了王副院長了?”
“兩個多月了。”飄雪聽了聽門裡——沒聲,便舉手想去敲門。
裡面忽然響起了說話聲。
“等等。你聽。”江澎浪拽了下飄雪,指指門。
飄雪收回手,要走又停下,驚喜地說:“是芳菲。”
江澎浪點點頭,臉色凝重地盯着門。
“芳菲,媽也是沒有辦法呀,你怎麼就不能理解媽呢?”王海平將聲音壓在喉嚨裡說。
“是你不理解我。堂堂的副院長,稍稍動動腦子,什麼事辦不成啊?”
“越說越不象話了,我才當了幾天的副院長啊?什麼事都得慢慢的來,條件成熟我能坐視不管嗎?”王海平又氣又無奈地說。
芳菲忽然提高了聲音:“什麼也不用說了,等你的條件成熟去吧。我說她怎麼不給我寫信呢,你讓她打掃廁所她給我寫信寫什麼?是你害了我,我再也沒臉去見她了?完了,我這唯一的好朋友讓你給扼殺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飄雪虛脫般貼在牆上,痛苦地茫視地面——分別幾個月的母女,竟然爲個外人吵成一團,這可如何是好?
江澎浪的心好似一隻不斷充氣的氣球,瞪圓雙眼他惡狠狠地盯着門,那樣子就是隨時都會衝進去拼命。
飄雪碰碰江澎浪:“我們走吧。”
江澎浪卻向她小聲央求:“請再等一會兒。”
“這很不道德。”
“這是正當防衛。”
“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飄雪忽
然生氣了。
“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我知道了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
飄雪搡江澎浪一下:“好,你自己在這聽吧。”轉身要走。
“我不僅要聽,一會兒我還要去問。太欺負人了!”一拳砸在了牆壁上。
飄雪嚇了一跳,趕緊走回來:“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噓……”江澎浪豎起一根手指,然後指指門。
飄雪不理他,舉手去敲門,江澎浪及時拽開她,雙手握在一起向她作了個揖:“拜託!就一小會兒,我想知道瘋丫頭到底什麼意思。”
飄雪無奈,心情複雜地看着門。
“你講不講理呀?匆匆忙忙地,你讓我到哪兒去給她找個好一點的工作?這家醫院又不是咱家開的。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你也不怕人笑話?”王海平仍然壓着聲音說。
“別在那兒強詞奪理了!你是副院長,雖然不能呼風喚雨,可安排個差不多的工作絕不是難事,你是沒打心底裡想給找。哼!如果我是她,八成你早就把我塞進收款處收款去了。”
“收款處本來就僧多粥少,我還敢往裡塞你?”
“既然僧多幹嗎不裁人?這是你們做領導的失職,佔着茅坑不拉屎,害得好人去打掃廁所,豈有此理!”芳菲及不服氣地說。
“你才豈有此理呢!人家各個都是全民職工,又沒犯什麼錯,憑什麼裁人家?說話不經大腦,虧你還是個大學生!”
芳菲強詞奪理地爭辯:“那掛號處呢?別蒙我,我清楚知道那兒有兩個臨時工。爲什麼她們能進去,飄雪就不能?難道她們都是皇親國戚嗎?”
“你說對了,都是皇親國戚。一個是穆院長的親侄女,一個是黃書記的侄媳婦,你說我拿誰?你媽上來不到三個月,我敢動誰呀我?”
“明哲保身。拉倒拉倒,什麼也別說了,誰讓蘭飄雪的命苦,沒有個有權勢的親戚呢?”
“你這孩子——”
飄雪敲響了門。
王海平氣咻咻地打開了門。
飄雪微笑着看着王海平:“阿姨。”
“是飄雪呀,快進來。”王海平笑逐顏開,親切地拉住飄雪,像見到了救星,一手拉着還覺不行,又加上一隻,幾乎是硬拽着把飄雪弄進了門裡。
芳菲快步過來,強硬地從她媽手裡搶去飄雪的手,聲音發顫地叫:“飄雪。”
飄雪眼睛發紅,輕輕呢喃:“芳菲。”
王海平自我解困,轉向跟在飄雪後面的江澎浪:“你是——”
“江澎浪,王副院長。”江澎浪不無奚落地說。
王海平假裝沒聽出來,又拉椅子又讓座。
芳菲淚眼迷濛地說:“飄雪呀飄雪,你怎麼變成了這樣啊?”
“芳菲也變了,就是脾氣沒變。”
“我什麼都沒變,這次回來,主要向你證明——”
飄雪拍拍芳菲的手:“不用證明,芳菲當然還是芳菲。”
江澎浪過來:“午芳菲,老朋友是該敘舊,但你把老同學晾在一邊,這對嗎?”一臉不滿,怪眉怪眼地瞅着互執雙手的兩個女孩子。
“江澎浪,一回來就跑去飄雪家,是不是有所圖謀啊?”
江澎浪點頭:“這話我愛聽。”
飄雪立刻鬆開芳菲的手,冷冷地盯着江澎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