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的生意做大了,貨源不斷地擴展,銷售網點不斷地增加,大批量地進貨銷貨,股東已經發展到了十幾人,最小的股東都有幾十萬的身價了。財源滾滾,想不發財都不能。
就在這時,飛揚突然辭職,在衆目驚詫之下悄然地走了。
驚醒的朋友們,左一個右一個電話打去李家,毛麗珊也就左一遍右一遍地說:“飛揚的舅舅出了事,他過去幫忙打理生意。舅舅沒事就會回來。……”
這理由很充分,大家都信了,唯獨飄雪不信——舅舅有事外甥理應幫忙,可是一聲不吭就走了,這可不是他的做事原則呀?她懷疑着,亂想着,擔憂着,雖然他離棄了她,她仍然管不住自己要去關心他想念他。疑神疑鬼,坐臥不寧,直到飛揚的信到了,她才稍稍安了一點兒心。
飛揚的信寫得非常簡單,他先報了平安,後說了抱歉!沒寫什麼時候回來,也沒談生意如何,寥寥幾筆就完事,惹得飄雪又哭了好久。
飛揚走了,他的業務全歸了飄雪,她更加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了,整個腦子裝的全是霓裳,沒了娛樂、沒了朋友、沒了自我。兩個月過去,霓裳的利潤有增無減,股東們個個歡欣鼓舞,如此,又引發了她的另一個夢想。
美女無才,才女無貌,能二者兼於一身者少之又少,偏偏飄雪就是一個。她的才氣不光體現在汲取知識方面,在商場上,她就是一個天才的商人。談判桌上,不管多狡詐多苛吝的對手,在她的美貌與精明、智慧與果斷面前都走不出三步,然後,他們會心悅誠服地簽定她擬定的合同書。
市場經濟,服裝生意不好做,許多同行都轉了產,然而,霓裳的生意卻十分的紅火,它成了名聲遠播的名店。
克藍百貨公司屬於集體所有制企業,在多年的計劃經濟的運轉中嚴重虧損,已經頻臨倒閉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百貨公司的組織機構有問題。領導班子渙散,三個經理三十個心眼,私慾一個比一個重,貪慾一個勝似一個。近一年沒有發放職工工資了,領導們照樣吃喝玩樂,照樣大把地花錢,職工怨聲載道,當官的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官逼min反,憤怒的職工聯名向市委告了“御狀”。
市領導高度重視,責令市紀委徹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大跳。擁資千萬的百貨公司負債竟然超過了三千萬,光招待費平均每年就高達三四百萬?觸目驚心啊!痛了職工的心,惱了市領導,拍響了“驚堂木”,該撤的撤,該罰的罰,該蹲的蹲。
清產覈資後竟然資不抵債!百貨公司三百職工痛心疾首,眼睜睜看着多年的心血被拍賣,有的人忍不住痛哭失聲。
消息傳開,商人們的心騷動了,有意者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偏偏沒有人敢小試牛刀的!就在衆人互相觀望猜疑之際,霓裳買斷了百貨公司。
貸款兩個億,重新裝修,設備一律更新,商品統統自選。價格合理,保質保量,信譽至上,服務一流。
原公司的三百職工都有了說法——願意入股的歡迎,不願意的發足生活費走人。公司適時地參加了社會養老保險,使每個職工都了了後顧之憂。羣情振奮,各盡所能,開業的頭一個月,銷售額就超過了計劃的百分之二十!破了百貨公司有史以來的月記錄。
飄雪成了風雲人物,報紙、電視、電臺、雜誌頻頻報道,有個電視劇編劇,千里迢迢地從影城趕到霓裳百大,非要編出個四十集電視劇不可!
風雷的才能顯露出來了,從計劃到銷售,每一步都做得都無懈可擊,飄雪放心的同時便不露痕跡地把自己肩上的擔子一點點地移交給了他。
紅霞
、彩雲、香羅、丹桂個個不讓鬚眉,每個人手底下幾十號人,人人從服務態度和業務素質做起,讓人無可挑剔。
事業成功,愛情也略有所成。
首先是董事長,在“才子”的濃情蜜意感召下,脆弱的微笑常常掛在了嘴角。
風雷和丹桂好得如漆似膠,就差一張結婚證書了。
紅霞,這個愛鬧愛笑的大主任,現在也鬧不起來了,市政府一位很“帶勁”的小夥子天天光顧成衣部,那雙熱情似火的眼睛,“盯”得紅霞常常滿臉紅霞。
彩雲也有意中人,小夥子長相平平,可卻是個高級工程師了,眼下正在爲第三座飲馬河大橋設計高速公路。
彷彿人人都春風得意,然而,有一個人卻日漸消沉,她就是香羅。
百忙中的飄雪忽然愧疚不已,曾幾何時,她十分的注意着香羅,結果,她還是把她給遺忘了!
這半年來,由霓裳到霓裳百大,一件事趕着一件事,忙得她快成機器了。五千萬的貸款,和一大堆朋友的全部家當,萬一經營不善,她只有去跳飲馬河了,而且做了鬼還得下十八層地獄。
香羅是個很美的女孩子,她的美,既不屬於讓人一見眼前一亮的那種,也不是看了使人心跳加快血液沸騰的那種。她的美,是膚如玉尖,臉似朝花,眼像半月,娥眉細腰,我見猶憐的古代仕女的美。在一羣女孩子當中,你第一眼就能看見她,那麼的與衆不同,又那麼的讓人難懂!由小小的賣衣女孩到獨當一面的大主任,她似乎沒怎麼改變,永遠的不苟言笑,永遠的冷若冰霜。
瓊瑤風從海峽那邊席捲過來,克藍這塊兒在世界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也未能“倖免”,成羣的少男少女拜倒在瓊瑤女士的筆下,霓裳百大的成員中當然也有瓊瑤迷了,爲讀一本她的書,他們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娛樂可以不要,還得搭上許多的眼淚。
香羅就是個鐵桿瓊瑤迷,這個寡言少語的女孩子把瓊瑤看成了知己,她收集瓊瑤的書,不問價格見到就買,整整一抽屜呀!業餘時間她就看那些書,一本一本地看,每本至少看過了三遍以上,可每本書都跟剛剛從書店裡買回來的似的,連一點兒翻過的痕跡都沒有。她的書只有她自己能看,任何人都借不出來,即使是她的哥哥。
剛成立霓裳不久,有一天,一名新招聘來的女孩子趁香羅不在,把她未看完的《聚散兩依依》拿去看。她發現後,臉氣得煞白,手抖得像秋風中的樹葉。待那個女孩子把書還給她時,她一個字未說,就當着那女孩子的面把那本書給撕了。這件事正好被紅霞看到,於是,不久飄雪也知道了。
這天,飄雪買了兩張電影票。
自從上了電視,飄雪就極少去公共場所,上下班早出晚歸,休息時間也不出家門半步。可現在爲了香羅她必須“拋頭露面”了。
解決問題就要先弄清問題的所在,弄清問題就得找個適當的環境,和一個恰當的引子,正好香羅喜歡瓊瑤的作品,又正好銀都電影院上演窗外。
兩個人到了電影院門前,香羅忽然站住,驚慌的眼神像原野上被老虎追趕的小鹿。
“蘭姐,咱們要看電影嗎?”
“對呀。”飄雪細看香羅忽然蒼白起來的臉。“怎麼啦?不喜歡看,還是你已經看過了?”再摸她的手——冰涼!她突然緊張。“我們回去吧,反正已經開演了,改天再看。”說着拖着香羅走。
“不,咱們現在看。”香羅回手扣住飄雪的手。“我一直想看這部電影,可我……蘭姐,我們進去看。”硬拽着飄雪進了入口。
坐在座
位裡,飄雪不安極了,銀幕上演些什麼她全然不知,一雙眼睛只看香羅了。
電影已經演了三分之一,幽暗的放映廳內幾乎沒有雜音,只有微亮的光兒偶爾閃爍一下。
香羅像個忠誠的衛士,雙眼死守着銀幕,眼角的淚水,卻如小溪一樣順着臉頰悄然地流着。
劇情在深入,香羅無聲的飲泣也變成了輕聲的啜泣。
飄雪徹底後悔,她連拖帶拽把香羅弄出了電影院,叫了部出租車回了家——上班這麼多年,中途回家這是第一次。
香羅哀哀地哭着,飄雪手足無措地哄着。
“對不起!好妹妹,以後無論什麼事,蘭姐保證先徵詢你的意見之後再做決定,決不再私做主張了。別哭了,你已經哭了半個多小時了,哭出病來可怎麼辦哪?唉!我這是都幹了些什麼呀,我怎麼就沒問問你呢?”
“不是,不,不是的。”摟着飄雪的脖子,香羅哭得一塌糊塗。
“香羅香羅,蘭姐求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你把蘭姐的心都給哭疼了。”誠惶誠恐地抱着香羅,飄雪焦急萬分地哄着。
“蘭姐,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可是,我又活該。我是,應該這樣的,這是老天在,在懲罰我呀。”嗚嗚咽咽地哭,斷斷續續地咒罵着自己。那痛苦痛恨的聲音,彷彿在強調只有咒罵是遠遠不夠的,應該拿把刀子來把她千刀萬剮纔是。
飄雪的腦子轟地一下,心也好像突然跳到了嗓子眼兒裡。
很久以來,飄雪不知怎麼就產生了一個怪念頭——總覺得香羅隱藏着一段“不幸”。她恨透了自己的這個臆念,每當這個臆念一冒出來,她就會立即去幹點活兒來打斷它,然而幾年過去,那個臆念卻如蟻附羶,她也爲此越來越討厭自己。現在,這個臆念又冒了出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烈都清晰。她想立刻去幹點活兒,可是,香羅卻還在懷裡痛哭呢。
“別亂說,不許亂說,不許責罵自己。你這麼美麗,又那麼能幹,不多言不多語,不惹是生非,是個好女孩兒,蘭姐非常的喜歡你。認識你四五年了,我就沒見你笑過?你這麼美,笑容一定很美!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疏忽,是我對你關心不夠,讓你一個人孤單寂寞這麼久,你恨我吧。”提心吊膽地說着,焦急地想着:“如果揭掉了傷痂而使血流不止的話,那麼自己今天的行爲就是另一種犯罪。可是,不揭掉傷痂就清除不了傷口裡邊的膿物,膿物不除,就難以根治這道傷。”
“蘭姐,我,爲什麼,不早一點認識,你呀?誰都不理我,誰都看我,不順眼。我,有苦沒處訴,活着很沒,意思。”捂着臉痛哭。
飄雪惶恐地聽着,心一陣陣抽搐着——一個才二十歲的生命就厭倦了活下去,那麼她一定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好妹妹,是蘭姐的錯,蘭姐早點跟你談談就好了。”一下下地給香羅擦淚。
“不關,你的事。是,是我自己的錯。是我把自己給,給毀了,什麼都晚了!”
飄雪大大震動一下——是什麼事把一個妙齡少女給毀了呢?老天!你可千萬不要太殘忍?
“你胡說什麼呀?你才二十歲,怎麼叫晚?”
“不,你不知道,”香羅用力地搖着頭,突然停住哭聲,惡狠狠地說下去,“你不知道,我把自己的生活給葬送了!我已經沒有生活了,我是骯髒的、可恥的、可鄙的、殘缺的……”
“不,不要這麼說自己。”飄雪忍不住尖叫起來,長吸了口氣,心慌慌地說,“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即使再大的錯你也不該這麼說自己,知道嗎?”愕然地看着抽噎的香羅,她的心開始不規則跳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