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奶糕可以出爐了吧?”
寧寧掐準時間, 嗅一嗅空氣裡瀰漫的濃郁甜香,擡眸看向立在身旁的人:“超——香的!”
裴寂抿脣笑笑,似是被她催促得有些無奈, 伸手揭開鍋爐上層的木蓋。
熱氣升騰之間, 又聽見小姑娘鈴鐺花一樣的清脆笑聲。
不知不覺, 如今已入了凜冬。
冬日嚴寒, 玄虛劍派的座座大山皆蒙了層厚重瑩白。蓬鬆雪球絨絨地掛在枝頭樹梢, 被風輕輕一吹,漫天雪色便如同飛絮般飄然散開。
寒氣無處不在,凝在窗頭結了霜, 當寧寧湊近他開口說話,亦會吐出團團白霧。
裴寂想, 那團霧氣應是熱的。
自他們從天壑歸來, 已過了一月有餘。
裴寂受傷最重, 臥牀靜養許久,終於恢復了大半;
林潯與天羨子當日耗盡全身所有靈力, 回來時幾乎成了兩條瀕死的鹹魚,好在經過一日日調養,也早就恢復得與尋常無異。
最值得一提的,當屬溫鶴眠。
裴寂與他並不熟識,只知將星長老識海受損, 此番與魔神一戰, 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拼盡全身氣力。
沒想到千鈞一髮之際, 失落多年的誅邪劍靈竟陡然現身, 以難以想象的浩蕩靈力爲其護住識海,助他逃過死劫。
魔族大敗、兩儀微塵被重新封印, 修真界各大門派皆被驚動,於第二日前往天壑,共商魔族事宜。
所有陰謀都水落石出,當年葬身於大漠裡的鎮民們終得沉冤昭雪。
尤爲巧合的是,當衆人爲他們收斂骸骨時,在不遠處某個角落,竟見到一株孤月蓮。
這麼多年來的滄桑變幻,唯有它一直屹立於此地,將當年發生的故事一一見證,並亙久陪伴着那些被掩埋在沙塵之下的人們。
縱使過程驚心動魄,這場突如其來的驚變,終於有驚無險地落幕了。
於是光陰流轉,來到今天。
隆冬正是團圓的時候,天羨子門下弟子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經過窮苦大衆的認真商議,決定自力更生做一桌大餐。
已知林潯做炒西瓜,天羨子會做炒南瓜,賀知洲會作死,只有裴寂會做飯。
幾雙老奸巨猾的眼,同時落在沉默不語的黑衣少年身上。
鼎鼎大名的玄虛劍派,用心險惡如斯。
其餘人對做飯一竅不通,在接連打碎五個盤子四個玉碗三個大瓜兩個雞蛋和天羨子一顆負債累累的心後,被裴寂毫不猶豫逐出廚房。
只留下一個看起來最靠譜的寧寧。
外面那羣人吵着餓了,寧寧很有主人風範地大手一揮,決定先教裴寂做一份家鄉的小甜點,玫瑰奶糕。
說是“教”,其實她向來都只擅長吃,對烹飪步驟一竅不通,只能告訴他大致原料和味道。
裴寂細細聽完,只“唔”了一聲,沒想到一頓搗鼓,居然當真把它做了出來。
寧寧最喜歡看他低頭捏糰子的模樣。
裴寂做任何事情都很認真,練劍也是,做甜點也是。
他執劍時眉眼裡盡是冷冽的戾氣,瞳孔黝黑,一眼望不到底,好像世上所有東西於他而言都無關緊要,渾身溢滿決絕的殺機。
可一旦置身於廚房,這股戾氣便無聲無息消散了。
那隻握劍的手修長漂亮,用力按壓在澱粉上,指節會微微泛起白色,映着淺粉的指甲,看上去無端顯出幾分乖巧的可愛。
鴉羽樣的長睫安靜向下垂,爲眸底覆下一層暗影,嘴脣則是溫柔的桃花色,終於不似重病時那般蒼白。
不管是哪種樣子的裴寂,都讓寧寧喜歡得不得了。
玫瑰奶糕出籠時,奶香味熱氣迅速散開,伴隨着玫瑰花甜漿的濃香,彷彿將她的整顆心臟都層層裹住,無法抑制地雀躍不已。
這道甜點做法並不難,澱粉裡裹了白糖、牛奶和玫瑰花醬,看上去圓圓滾滾的一個個小團,頂上則被裴寂淋了層蜂蜜和玫瑰汁,在陽光照射下,映出幾縷亮瑩瑩的光。
這本就是令人食慾大開的賣相,更不用提剛剛出籠的撲鼻奶香。
裴寂見她兩眼放光,夾了其中一個稍加冷卻,遞到身旁小姑娘嘴邊。
寧寧啊嗚一口,咬了一半。
蜂蜜甜香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被牙齒一咬,絲絲縷縷浸入奶糕裡頭,與牛奶混在一起,美妙得難以言喻。
糕體本身則是熱騰騰的,有些燙卻並不叫人難受,恰到好處的熱量回旋於舌尖,彷彿也帶了股清幽玫瑰花香。綿綿軟軟的口感堪稱一絕,舌頭好像踩在雲朵上。
超幸福。
下雪的冬天,溫熱的甜點,還有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寧寧愜意地眯了眼,一把從側面將裴寂熊抱住,拿腦袋蹭他胳膊:“特別特別特別好吃!這道甜點有資格成爲修真界一級保護美食!你快嚐嚐!”
裴寂拿不準味道究竟如何,本來是有些緊張的。
這會兒被她這樣一誇……
這一個月來,他多數時候都在臥牀靜養,很少能與她有多麼親密的接觸。
此時被大大咧咧抱住,整個身體都不自覺一僵,耳根微微發熱,反倒更加緊張。
寧寧仰起頭,看他把剩下半塊糕點送入口中,很是期待地問:“怎麼樣?”
裴寂:“……嗯。”
“我還知道更多花樣,以後慢慢告訴你。”
她說着擡了手,爲他拂去脣邊一抹深紅的玫瑰花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還是小朋友嗎?吃東西能沾到嘴角上。”
裴寂沒動,只是安靜看着她。
脣瓣因爲玫瑰花醬,顯出比平日裡更爲醒目的幽紅,女孩白皙的指尖落在其上,輕輕一劃。
寧寧微微張了口,脣色嫣紅,瞳孔裡倒映着獨屬於他的影子。
也只有他的影子。
身側白氣迷濛,窗外的樹枝被風拂動,漱漱落下一團雪花。
還沒等擦拭乾淨,右手便被不由分說按住。
視線所及之處是他深黑色的眼瞳,不明緣由地,寧寧陡然心跳加速。
這是個有些危險的眼神。
她聽見裴寂繼續出聲:“我——”
他本想說些什麼,類似於解釋,亦或前奏般的情話。
然而整句話在第一個字出口時,就宣告了終結。
少年把多餘的言語盡數咽回喉嚨,俯身,低頭。
寧寧的心懸上半空。
他們並非沒有過親吻的時候。
頭一回淺嘗輒止,只輕輕伸了舌尖觸碰嘴脣,第二次正值裴寂入魔,所有舉動都源自本能、毫無章法,現在回憶起來,像是場遙遠的夢。
至於此時。
此時與之前的情況都不相同。
他們都清醒得不得了,窗戶大開,有冬風順着髮絲經過臉頰,冰冰涼涼,刺激每一處昏昏欲睡的感官。
窗外慢悠悠下着雪,陽光則是暖融融的,連裴寂纖長的眼睫都被染了層淡光,太陽把他的輪廓勾勒得無比清晰,只要寧寧一睜眼,就能看見少年人深邃的瞳仁。
裴寂的動作依舊生澀。
舌尖裹挾着淡淡奶香,如同林間的鹿舔.舐溪水,在脣瓣相觸、略微張開的剎那襲上前來,落在她呆愣的脣邊。
“寧寧。”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帶了濃濃磁性地響起來,惹得她耳朵發麻:“張嘴。”
心口有什麼東西轟隆隆炸開。
寧寧的雙眼不知應該往哪兒看,大腦一片空白,乖乖按他的話把雙脣張開。
於是那道綿軟長驅直入,甜膩的花香與奶香四下蔓延,逐漸填滿口腔的每個角落。
他吻得毫無章法,近乎於小心翼翼的試探,舌尖碾轉,每次的觸碰都格外輕。
身側的玫瑰奶糕還在洶洶冒着熱氣。
白煙滾滾,悄無聲息瀰漫在兩人之間,隔着一層迷濛的霧,寧寧看見他近在咫尺的雙眸。
那雙眼睛裡的冷意與殺氣全然褪去,濃郁情意如同暈開的墨汁,自他眼底不斷生長,盪漾出撩人心絃的水色。
她還瞥見裴寂眼尾的紅。
對於這種事情,他從前一無所知,如今理應比她更加生澀懵懂。
寧寧被甜得發懵,稚拙地探出舌尖,給予迴應。
他沒料到這個動作,與之相觸碰時,渾身的溫度兀地升高。
要是突然有誰推門進來……那就完蛋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被吻得沒了力氣,連主動停下都做不到。
綿熱的呼吸如絲線般緊密交纏。
裴寂力道逐漸加深,彷彿掌握到了規律,不甚熟練地拂掠與下壓,所過之處又甜又癢,盡是奶香。
有時她被那雙眸子看得害羞,匆匆移開視線,他的手便挑起寧寧下巴,讓她的整道視線被迫往上,對上他的目光。
太過分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現在就成了這副模樣,那以後——
以後豈不是變本加厲。
這個吻來得毫無徵兆,結束得也猝不及防。
到後來寧寧腦袋暈暈乎乎,只記得他移開了脣瓣,臉龐仍然停留在很近的地方,垂眸看着她,眼神認真又無辜。
明明不久之前還像狼一樣。
然後裴寂輕輕喘着氣,話語都變成低啞的氣音,像是有些緊張地問她:“這樣……可以嗎?”
寧寧試圖惡狠狠地瞪他。
技術一塌糊塗!差點把她親到缺氧!居然還強行擡她下巴,她害羞看看別的地方怎麼了嘛!
上述臺詞,她一句也沒說出來。
寧寧慫到不行,低頭摸摸鼻尖:“還,還成——我們繼續做飯吧。”
可惡,她好沒出息。
寧寧咬着牙想,權當保護裴寂小同學的自尊心,她大人有大量,不做計較。
總有一天,她會打敗裴寂,得到主動權的。
*
裴寂的手藝好到超乎想象,半個時辰之後,琳琅滿目一桌大餐就盡數被盛上。
寧寧同他剛離開廚房,就見桌前的衆人團團圍坐,一邊嘰裡呱啦地滿嘴跑馬,一邊打量着桌上的某樣東西。
見到兩人身影,那道被圍住的黑影倏然一晃,自所有人識海中,響起一道嗚咽的中年男音。
“裴小寂!你終於出來了!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嗎嗚嗚嗚!這羣人都在欺負我,我被摸來摸去,已經不清白了!”
承影拼命抖動身體:“他們還用神識逗我玩,一戳一戳,我髒了我髒了!”
裴寂應得無奈:“是你說,不願在廚房裡聞見油煙氣。”
他說着伸手將其拿起,陽光勾勒出它的模樣,赫然是把通體漆黑、尚未出鞘的長劍。
承影心裡苦巴巴。
當初天雷來臨,它本以爲自己小命不保,大不了跟那什麼地獄道同歸於盡,不成想非但沒死掉,還被巨力推出裴寂識海,變回它原本的模樣。
不是想象中風流倜儻的風月俏公子,而是一把黑漆漆的劍。
託那道電光的福,它還想起了一點兒丟失的記憶,那應該是許多許多年前,它和曾經的主人一路打怪升級,拽得不行。
行吧,就算是劍,它也是把狂霸炫酷拽的劍,劍生值了。
——所以你們這幫臭小子臭丫頭,不要拿神識在它身上戳戳戳啊!就算是劍也會害羞的好不好!
承影化身委屈小媳婦樣,不停向裴寂訴苦。
戳得最兇的罪魁禍首鄭薇綺看着滿桌菜式,感動得神志不清,好似地裡黃的小白菜:“還記得曾經幾年,我們幾個窮到煮雪水的時候,往鍋里加了幾個地瓜和野菜……”
孟訣噙了淺笑應和她:“我在山下特意買了雞鴨魚。”
“買是買來了。”
天羨子呵呵一笑:“結果誰都不會做飯,雞鴨魚的內臟全沒挖,那味道,簡直不敢相信。”
鄭薇綺義正辭嚴:“明明是師尊你直接把整隻雞丟進鍋裡,毛都沒拔!最後還逼迫我用萬劍訣刮魚鱗、拿愛劍串烤雞,劍氣和雞毛亂飛,差點把廚房炸了!”
林潯聽得瑟瑟發抖,不敢想象曾經的師門究竟是番怎樣的景象。
賀知洲迫不及待地搓手嘿嘿笑,盯着距離自己最近的叫花雞:“好香好香!嘿嘿嘿,小雞是我們最好吃的朋友!”
這位師兄也不正常!
小白龍面帶驚恐,喝了口熱茶壓驚,唯恐哪天賀知洲拿了小刀靠近他,來一句“小龍是我們最好吃的師弟”。
太恐怖了!他覺得賀師兄做得出來!
“人間美味啊裴寂!”
天羨子吞下一口羊肉蘿蔔湯,濃郁肉香裡帶了點辣,把沉睡已久的味蕾轟地炸開:“這香氣,這味道,我乖徒的這雙手,就應該被好好珍藏起來!”
“的確不錯。”
孟訣仍是微笑,用最平和的語氣說出最炸裂的臺詞:“師尊,不如將裴師弟囚禁起來,我們便一輩子不愁吃喝。”
說出了非常嚇人的話!
林潯拿着筷子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對了寧寧,我聽孟師兄說,你向他打聽過神識入體之事?”
鄭薇綺心滿意足咬了一大口叫花雞,被軟糯入味的絕妙口感取悅得勾了脣,待她將一塊雞肉吞入腹中,又忿忿道:“孟訣也真是,什麼東西都給你教……那種事兒千萬別隨便對人做,知道嗎?”
寧寧正在扒飯,聞言一愣,呆呆望着鄭師姐看。
“神識入體?就是將自己的神識探入他人的經脈和識海,從而提升修爲、修復創口?”
賀知洲做出一副“哦哦哦我都懂”的模樣,哼哼笑了幾聲:“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神.交’嗎?”
寧寧:……
寧寧一口飯噎在喉嚨裡,感覺有股熱氣從後背涌上來。
好在鄭薇綺迅速接話,瞥了他一眼:“什麼神不神的?不正經。”
心情大起大落好像在坐過山車,寧寧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對啊!就是啊!那絕對只是很正常的療傷手段,也只有賀知洲會胡亂給它下定義。
她和裴寂到目前爲止特別特別清白,嗯沒錯,就是這樣。
她心安理得地自我安慰,不成想在下一刻,就聽鄭薇綺正氣凜然地振聲道:“那分明就是雙修入門嘛!”
寧寧:……
寧寧大腦宕機,呆立當場。
雙——修——
雙修不都是,男男女女,不着寸縷,這樣那樣,不可描述嗎!這個詞還不如“神交”呢!
“這有什麼差別?”
賀知洲同她有來有回地搭腔:“反正都是一個意思——誒,寧寧,你沒把這招用在別人身上吧?”
寧寧大腦快要爆炸。
整具身體彷彿盛滿了沸騰的熱水,咕嚕嚕冒着小泡泡,她一時間慌亂不堪,只想找個什麼東西把自己裹起來。
她用過嗎?她沒用過嗎?不對不對,這個稀奇古怪的法子,似乎是裴寂先行用在她身上的吧?
視線悄悄往身旁挪,無聲無息落在裴寂臉上。
他也在看她,微張了脣欲言又止,像是要解釋,卻又礙於其他人的存在無法開口。
哦,他的耳朵也紅得厲害,一直蔓延到白玉般的頸間。
寧寧收回視線,努力擠出一個乾笑:“當然沒有啊。”
“那就好。”
賀知洲來了興趣,滔滔不絕地科普:“我聽說那是非常親密的兩人才會做的事兒,話本子裡,男女主就是靠這樣來——咳,就,大家都懂的,稍不留神就擦槍走火了,好刺激的。”
不,她不想懂。
寧寧握着筷子的手越來越緊,腦子裡也越來越懵,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賀知洲住口!!!
她說不出話,抿了脣低着腦袋,猝不及防間,忽然察覺手指上覆了層軟綿綿的力道。
低頭看去,才發現原來是裴寂把手伸到桌下,悄悄勾了勾她的指尖。
這雖然是個安慰的動作,可一旦出現在此時此刻的情景下……
果然更叫人害羞了。
寧寧覺得自己臉上像在被火燒。
偏偏天羨子還在呵呵傻笑:“哎喲,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不要講這個話題了,聽得我怪害羞的。”
這是個愛劍如愛老婆的正統劍修,一輩子估計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
不過最害羞的並不是他。
“那個,”寧寧在這地方坐不下去,不想讓其他人見到自己臉上可疑的紅痕,匆匆站起身來,“我去看看,廚房裡還有沒有遺漏的糕點。”
她走得匆忙,來到廚房時,渾身的熱氣仍沒有褪下,於是盛了一捧涼水,拍在臉上。
裴寂究竟是從哪兒學來的這種法子?她還以爲是什麼正經的療傷手段,從那麼早的時候,就稀裡糊塗用在他身上,還問他……
還問他舒不舒服。
現在想來,簡直曖昧得過分了。
——那不就是胡亂撩撥還不負責任的渣女嗎!
寧寧正拼命拍臉,擡眼一晃,在門口望見熟悉的影子。
裴寂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薄脣抿成平平一條線,由於膚色極白,襯得耳廓紅得厲害。
“那個法子,是承影教給我的,我不知道——”
他說得艱澀,卻也真誠,始終注視着寧寧的雙眼:“我不知道它是那種意思,多有冒犯,對不起。”
承影。
她和裴寂,一個來自對修仙一無所知的異世界,一個從小到大沒接受過這方面的任何教育,被承影一誆,直接就誆了進去。
寧寧忍不住頭疼,這位赫赫有名的上古劍靈,它到底是個什麼脾性?
雖然這法子的確挺有用,爲他倆修復識海起了不小作用,但……
她一邊按壓太陽穴,一邊擡眼看向裴寂。
裴寂整個身子繃成一條直線,黑瞳晦暗不明:“你生氣了?”
他在緊張,因爲手裡沒有拿劍,右手緊緊攥在外衫上。
有被可愛到。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裴寂極少展露出如此示弱的模樣,寧寧腦子裡那些紛亂的思緒因他這道眼神煙消雲散,沒經過思考地安慰:“反正我們以後總會那樣,就當提前適應——”
啊不對。
不對不對!她到底在說些什麼豬話!裴寂的表情很明顯僵住了啊!
寧寧變成一個不會動也不想進行任何思考的木頭人。
她很認真地思考,關於時空回溯的可能性。
“我還不太懂……那些事。”
氣氛凝滯須臾,裴寂接着她的話開口。
他紅着臉,面上帶了一貫的認真:“鄭師姐送過我一些書冊,我會好好學。”
裴寂說着一頓,加重語氣:“我學東西很快。”
寧寧睜圓了雙眼看着他。
鄭師姐!師姐你都做了些什麼啊師姐!鄭師姐和承影劍靈究竟是些什麼不靠譜的狠角色啊!!!
裴寂怎麼能用如此正經的口吻講出這種話?這人都不害羞的嗎?劍修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還有什麼叫“學得很快”,她她她、她又不着急,雖然——
寧寧沒辦法繼續往下想。
“你你你別說了。”
面色緋紅的小姑娘擡手捂住他嘴脣,似是極爲羞惱地皺了眉,忽地鬆了手,踮腳在他脣瓣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寧寧親完就走,一邊走一邊拿手搓臉,試圖讓醒目的紅暈消退一些:“走啦,吃飯吃飯。”
少年劍修怔怔望着她的背影,用指尖輕輕觸碰被親吻過的地方。
那些話於他而言,同樣難以啓齒,如同糜麗幽邃的洞穴,從來只在外邊遙遙相望,不敢走近探尋。
因而直至此刻,他的耳根仍在滾滾發燙。
不過,若是同她——
裴寂微微低了頭,眼尾嫣紅愈深,自脣角溢出一抹淺笑。
不久前的那個深吻歷歷在目,他食髓知味抿了脣,輕輕應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