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樹宮出來之後,西雅便徑直將不二帶了出去,又沿着樹宮外的一條闊路,送了幾裡地,才笑道:
“雖然,長公主殿下方纔又叮囑我好生招待二位,不過想來你們也能體諒我公務繁忙。”
竟忙着勾心鬥角了吧。
不二心頭腹誹,嘴上卻回道:“這個我們自然醒的。”
西雅點了點頭:“你們兩個,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很識趣的。”
這話外之音,顯然是對二人有些不滿。
不二卻不知道是怎麼得罪了他,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好在西雅說完這句話,便再未往下深究,反而說道:
“最近,樹宮之中不大太平。再過一些時日,整個浩瀚森林恐怕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安靜。二位都是聰明人,一定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切莫去做那出頭鳥。”
說罷,行了雪精人的分別禮,便淡然離去了。
不二望着他的背影遠去,心裡反覆咀嚼方纔這一句話。
“不大太平,明哲保身,出頭鳥。”
他默默唸着幾個關鍵詞,心裡面又添了幾分沉重。
方纔,在寢殿中,他將南秋賜的事情大抵告訴了唯夢公主。
唯夢公主便將身子轉了過去,久久不曾說話。
再次轉過來面向不二的時候,又恢復了恬靜自然的神情。
不二有心跟她說起關於借用臨界泉的事情,但方要開口,心頭卻是一通瘋狂的跳動。
這自然是來自畢蜚的提醒。
他連忙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那一陣心悸才漸漸散去。
如此說來,這致命的危險正是來自自己想要說的話。難不成只要說了這句話,這位長公主就要殺了自己嗎?
他當即告辭離去。
唯夢公主也未做挽留。
這一遭樹宮之行便算是一無所獲。
晚上那魔女回到旅館,不二將今天的事大抵告訴了她,只是略過了關於畢蜚那玄之又玄的古怪心悸。
那魔女聽了,仔細分析一番,告訴不二:“你今日做得很對,縱是那唯夢公主真的是個大善人,也不能將咱們手中有一億精石,還想使用臨界泉的事情告訴她。畢竟西雅與她穿着一條褲子,難保這長公主不會將此事告知。再者說,這西雅精通精神系的術法,感知範圍極爲寬廣,你和唯夢在屋裡說的話,他多半是能聽到的。”
不二嘆了口氣,回道:“這回好了,長公主這條線也斷了,咱倆只能自食其力。但這樹宮守衛森嚴,我們又如何能混進去。”
那魔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正是夜色漸黑的時候,巨樹旅館內的華燈初上,照在光滑的巨大的葉子上,那葉子隨着風兒,輕輕的擺動,又反射了華燈的光芒,一閃一閃的。像天上的星星,藏在了這巨樹的枝幹中。
就這樣呆着,也挺好啊。
她忽然衝着不二微微笑道:“我們再想辦法吧。”
……
這辦法一想,就是半個月過去了。
誰也沒有想到,僅僅半個月的時間,浩瀚森林裡又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
首當其衝讓不二感到震驚的,便是長公主殿下被囚禁了。
初始,他只以爲,是長公主被樹宮裡複雜的關係網牽扯到了。在某一位大人物的暗箱操縱下,遭受陷害,身困囹圄。
哪料得後來纔打聽到,竟然是在一年一度的貞操大典之中,長公主被祭祀法師檢驗到,其身後的尾巴,沾上了某個男子的氣息。
如此一來,事情便鬧大了。
按照雪精族幾萬年傳承的規矩,陰門乃是貞操之門,尾巴則是貞操之系,任何一個受到了玷污,這女子便算是犯下了彌天大罪,定要處以極刑。
尤其是未婚女子,若是犯了不潔之罪,罪責還要再加一等,非但要將性命抹去,還要對魂魄進行殘酷地煉化,叫其永世不得超生。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幾萬年來,無人能獲得超脫。
唯夢雖然貴爲長公主,又是浩瀚森林當代正主最疼愛的妹妹,卻也不能例外。
樹宮之主雖想盡了辦法,但也無可奈何。
反倒是唯夢公主看得十分開朗,叫皇兄只按老祖宗的規矩去辦。
不二得知此事,自然是萬分震驚。
他怎麼也想不通,不過是摸了一條尾巴的事情,竟然會搞得驚天動地。
不用猜,那個摸了唯夢公主尾巴的男人,必定是雲隱宗的棄徒,魏不二的倒黴前同門南秋賜無意了。
否則,這位長公主殿下也不必對其念念不忘,花了百般努力去找他。
“南秋賜啊南秋賜,瞧你造的孽!”
……
處死唯夢公主那日,不二沒有親臨現場。
他至今對唯夢懷有好感,故而見不得她被活活處死。
那魔女倒是對此頗有興趣,邀他一起去看一看。
不二自然拒絕了,藉口十分老套:
“你去吧,看死人的事情,實在不大吉利。”
那魔女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便也不再強求,獨自一人去了。
待回來的時候,給他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行刑的時候,整個浩瀚森林萬人空巷,到處安靜的嚇人。
當然,除了一條經常押送死刑犯的大街——永生街。
永生街很寬闊,但街道兩旁的巨樹高頭,站着不知數目、密密麻麻的雪精人,像巨樹之上造了數不清的蜜蜂巢穴。
人很多,但極其安靜。
只有風吹動樹葉摩擦的響聲。
相互臨近的人們,或許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或者心跳的聲音。
一輛黑色果實改裝成的刑車從永生街緩緩駛過,車輪碾壓路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像是死神催命的腳步聲。
果實頂端掏了個不大的窟窿眼兒,唯夢公主的腦袋便從那窟窿眼探了出來。
那果實黑漆漆的表面,趁得她絕美白皙的面孔愈加不食人間煙火。
人人都在心裡嘆息:多可惜啊,多可惜。
至於可惜的是什麼,便個人自有想法,無從考究了。
刑場是一個砍掉了樹幹的巨大木墩,直徑足有數百丈。
木墩表面光滑平整,也不知是怎麼辦到的。
唯夢被劊子手押到了刑場正中央,強行摁到地上跪着。
樹宮之主親自主持行刑儀式。
他站在巨樹高頭,兩旁皆是樹宮裡的大人物。
往無盡遠處去看,是數不清的子民。
臉上是冷漠的神情,心裡不知在想什麼。
行刑的時間一到,他緩緩站起身來,高聲道:
“不潔之人,罪無可恕,當受千雷劈身之刑!”
話音方落,一個身着藍袍的大法師,遁到了半空之上,口中默唸着什麼,再一揮手,數十條巨大的法杖,忽地飄在半空,像數十條可怖的毒蛇呲着獠牙一般對準了她的身軀。
棍子的一端劇烈地顫動着,刺眼的霹靂閃電在棍頭瘋狂地跳躍着。
下一刻,數千道閃電齊齊而發,聲勢浩大地向唯夢轟了過去……